第385章 君似明月我似雾

  她忙安抚笑着摇头,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来。
  “丫头,你是知道的,我和你舅舅当初在一起时,所有人都反对,你舅舅也并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他,我为他不惜一切,我助他功成名就,给他西部六城,甚至我连我自己的命都可以给他。”
  御如‘露’平日里活泼爱闹,在长辈们面前,却总是拘谨不安。
  她忙拿手帕给她擦泪,紧张地安慰道,“舅母,这些,‘露’儿都知道。”
  “在我被我父王抓走之前,你舅舅还见了三公主。他把我囚禁在橡木箱子,我以为,他永远不会明白我的苦心,我怀着苏梵,甚至做好赴死的准备……”
  御如‘露’点头,不觉间,沉在悲伤的故事里,感同身受,忍不住泪‘花’潸然民。
  御胭媚哭着,又感慨地摇头一笑。
  “男人的心,和‘女’人的一样,都是血‘肉’长成,他们再如何铁石心肠,都会被柔情感动。你为他做过什么,他会记在心里,或许,他一时没有发现,但他终究会明白。所以,别着急,等着轩辕苍慢慢想通,他会比从前更珍惜你。”
  御如‘露’听到最后,方才明白,她竟是在安慰自己。
  “舅母,您不是希望,我嫁给苏檀么?”
  “我们家苏檀的一颗魂魄,是冰‘玉’凝成的,你早在几年前就告白过的,他也不曾心动过,若真的嫁给他,你不一定会幸福。你父皇母后虽然打了这主意,是为‘逼’着轩辕苍做决定,才说那样的话,他们绝不会‘逼’迫你嫁给苏檀。”
  御胭媚说完,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才走出凉亭。
  御如‘露’却还是在凉亭里坐着。
  是呀,她是对苏檀告白过的,就在这里……连她自己也差点忘记了。
  思及此,她烦闷地趴在石桌上,鹅黄地淡紫绣纹的袍袖,铺了满桌,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也未能起身。
  她并非不明白父皇母后的苦心,可她不明白,为何腹中的小生命,会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出现?!
  她不想‘逼’迫轩辕苍做任何决定,寻思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回寝宫去瞧瞧。
  二哥和姣儿姐姐成婚,所有使臣都前来血族恭贺,他身为狼族贵宾,断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
  若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不如多看几眼。
  隔着一座‘花’园,前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寝宫内,却幽静似无人。
  入了宫苑,见宫廊下狼族护卫林立,因他国使臣入宫,格外增派了一倍,她才呼出一口气。
  书房里,突然传出一阵轻缓的琴声,还有‘女’子的歌声。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御如‘露’脚步僵住,怒火酸楚地蹿出百丈高,袍袖下的柔夷,寸寸化为尖利的鬼爪,纤长的指甲,生生刺进了掌心……
  她不过一晚没回来,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一颗摇摆不定的心,破碎不堪,身子一转,便果决走向大‘门’。
  书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轩辕苍的贴身‘侍’阿吉走出来,忙上前,挡在她面前,双膝跪下来,“恭迎太子妃回宫。”
  御如‘露’自嘲笑了笑。太子妃?她还算么?
  “殿下呢?”
  “在书房。”
  “他可有说何时返回狼族?”
  “倒是没有,不过,殿下正忙着,狼族的盛王在莫黎城长居已久,一直不曾来拜访过太子殿下,今日他特别借着二皇子大喜,带着夫人和两位‘女’儿前来探望殿下。”
  原来,书房里这么多人呀,不知只有他和一位会弹琴唱歌的‘女’子?!
  怒火、妒火,化成了泡沫,烟消云散。
  一双鬼爪也顿时收起。
  她悻悻地红了脸儿,水光潋滟的凤眸,微红了三分。
  什么该死的盛王败王地,竟如此讨人厌?!
  她和轩辕苍不过方才传出和离,这厮竟如此迫不及待地带了‘女’儿来。
  那一双‘女’儿,定是丑得嫁不出去了!
  “阿吉,你退下吧。”
  “是!”
  她返回殿内,这便开始整理衣物。
  几个宫‘女’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碍于书房内有贵客,不知该不该去通传太子殿下。
  “太子妃,您可不能走,这一走……太子殿下恐怕要娶别人。狼族皇宫里的选秀大典,又要举行,满朝文武百官都盼着您离开呢!”
  忙于装衣袍的柔夷,煞然停下。
  对呀,她凭什么要把太子妃之位,让给别人?
  她腹中有狼王的皇孙,还怕他和那两个‘女’子不成?
  一番思忖,她这便命宫‘女’伺候,梳洗,更衣,梳妆。
  褪下血族公主的袍服,换上狼族太子妃的明黄华服与凤冠,命宫‘女’敲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正对‘门’口的金雕狼首宝座上,轩辕苍一身金袍,贵
  tang雅威严地独坐。
  深刻的五官上微带浅笑,绿眸宝石般冷酷深邃。
  他看向‘门’口,正见那惊‘艳’的明黄倩影,立在明亮的天光云影下。
  倾世娇颜,神光幻美,似临世仙‘女’般,凤冠辉煌,肌肤莹泽如‘玉’,秀雅的柳眉间,一点菱‘花’‘花’钿明灭闪烁,凤眸眼尾狭长而威严,‘艳’红的‘唇’似沁血般娇‘艳’。
  当年成婚,她也不曾打扮地如此浓‘艳’‘逼’人,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他眸光复杂地打量着她,视线不着痕迹在她腹部微顿,在室内一家四口跪下去行礼时,终是站起身来,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身子微颤,别扭地要挣脱……
  他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冰凉,便以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轻轻地暗输一股内力入她体内,拉着她在狼首宝座上坐下来,示意盛王一家免礼。
  御如‘露’忍不住打量那两位年轻的绿眸‘女’子,她们并不丑。
  相反的,一个清秀脱俗,一个娇‘艳’妩媚。
  从前,她知道,轩辕苍眼里容不得别的‘女’子,对他格外放心。
  如今,恐怕在他眼里,她已然成了一位心狠手毒的‘女’子。
  “盛王与王妃好福气,一双‘女’儿美丽倾城,不当皇妃,委实可惜。”
  “太子妃过奖。”盛王妃笑着忙把礼盒呈上,“王府里的,比不得宫里的物件儿,小小薄礼,还请太子妃笑纳。”
  御如‘露’打开礼盒,看到里面的送子观音,心口一阵闷堵。
  她们这是讽刺她生不出孩子,该退位让贤?!
  她还是违心地笑了笑,“王妃的礼物,本妃很喜欢!不知太子殿下喜不喜欢?”
  说着,她把送子观音,递到了轩辕苍面前,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风华绝代的麦‘色’俊颜。
  “爱妃喜欢,本宫自会喜欢。”
  他接了送子观音,瞧了瞧,随手递给一旁的宫‘女’。
  宫‘女’瞧了眼两位主子,把送子观音收进了礼盒,扣得严严实实,便拿入内室去。
  清秀的盛王小郡主,瞧着两人的眼神,忍不住道,“听说,太子妃亲手杀了把太子殿下扶养长大的冷王夫‘妇’,血族王陛下还赐了和离……”
  盛王忙嗔怒道,“多嘴多舌问!太子与太子妃恩爱情深,断然不会和离的。”
  轩辕苍默然端起一旁高几上的茶盅,没有干涉盛王教训‘女’儿。
  御如‘露’冷睨他一眼,“不知刚才是哪位郡主唱得歌,本妃刚入宫‘门’,听到一半未能尽兴,继续唱下去吧。”
  妩媚惊‘艳’的大郡主上前,螓首秀颈,优雅一弯,眸光如水地看了眼轩辕苍,在妹妹弹起古琴时,唱起那首《古相思曲》。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天涯路,衣带渐宽不觉苦……”
  御如‘露’于宝座上俯视下去,神情恍惚,却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也不禁叹一句,盛王好心思!
  台阶下,极尽所能的‘女’子,边唱边舞,似一只翩然的蝴蝶,忙碌地要寻‘花’朵停留。
  依稀,她忆起自己当年与轩辕苍订婚的情景。
  那时,恰好苏檀生辰,他不喜喧闹,不肯大肆张罗。
  皇宫里当然不会怠慢世子生辰,却……喜宴开始,也不见他前来。
  父皇最是疼惜他‘性’情纯净清灵,不但没有生气,还派了几个人寻他。
  她也忙出来去寻,见他独坐‘花’园的凉亭内,正把玩着一块白如冰雪的羊脂‘玉’,那神思似飘到了天山雪域去。
  她问他为何要在那看着‘玉’发呆。
  他趴在桌面上,仍是盯着‘玉’,说,好‘玉’无瑕,若心不净,这通灵的宝物,便也能融污垢在里面。因此爱‘玉’之人,要心魂纯净。
  “我的心亦是纯净的,却不知你喜不喜欢。”
  她逮到机会,便给他唱了这首《古相思曲》,蓝紫‘色’的‘花’树,‘花’瓣如梦,轻轻扣笼凉亭,她在亭下,边唱边跳,那般美好。
  她犹记得,母后说,她的身骨最是柔软,于众姐妹中舞姿也最好。
  可惜,跳完之后,苏檀也不曾认真瞧她一眼。
  他仍是盯着那块‘玉’,似连她唱了些什么也不曾听到。
  轩辕苍却不知何时入了凉亭,且认真地品赏了她的歌舞。
  那会儿,她气喘吁吁,他却像发现了一块儿价值连城的璞‘玉’,如获至宝地打横抱起她,便入了大殿,跪求父皇和母后赐婚。
  成婚时,她才知道,狼王轩辕博,正张罗着要为他选妃。而她,成了他最好的挡箭牌。
  她学医,如苏檀痴爱‘玉’石,也痴爱救死扶伤,她更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努力。
  她努力习琴,努力唱歌,跳舞,练习书画,她让自己样样完美,只为
  那‘艳’若冰雪的男子能真正地瞧一眼自己,可惜……
  可惜,她今时今日方才悔悟,缘分这东西,求之不得,得来不易,看似近在眼前,看似绚烂美丽,却像极梦幻泡影,抓也抓不到。
  而那妄想抓住缘分的蠢事,竟……也能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她被这歌曲,搅得心口怆痛,侧首探看轩辕苍五官深刻的绝美侧颜,见他默然赏着‘女’子的舞姿,看不出喜怒,心口不由微痛。
  他为何不生气呢?
  他定然知道,盛王一家是在讽刺她心里曾惦念着苏檀,也提醒他,苏檀即将入宫,且是得了圣旨,奔着与她成婚来的。
  他是已然不在乎了?还是心已死?
  他该问她的,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苏檀。可这些年也不曾多问过一句。
  好不容易挨到这恼人的歌曲结束,她忍不住站起身来。
  “本妃乏了,想去歇息,盛王、王妃,你们与太子殿下继续聊吧,本妃命人安排午膳,用过再出宫。”
  于是众人神情各异的忙起身,谢恩恭送。
  轩辕苍也站起身来,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肘,“爱妃是身体不舒服么?需不需要叫老九来请个平安脉?”
  “不!不必……”惊觉自己口气过‘激’,她忙和缓心神,“殿下不必担心,臣妾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轩辕苍忙让宫‘女’搀扶她,瞧着她绷着脸儿走出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返回寝殿内,御如‘露’这便忙着翻箱倒柜,寻到了珍藏许久的橡木粉披风,半分犹豫也无,便裹在了身上,严严实实隔绝了自己和腹中小生命发出的牵引。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寝宫,仍如往常一样,不准随‘侍’们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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