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
正说到这儿,季宛宁听见自己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一边从包里取手机,一边对着话筒说:哎,我要接个电话,咱们就说定了,待会儿我自己去你家。
苏阳干脆地说:好,那我先在家做饭,待会儿见。
季宛宁向苏阳道了再见,挂断电话,接通手机,一下子听出是好友范丽华的声音,忙笑着说:范姐,是你呀,今天怎么有空儿给我打电话?
范丽华的声音很阴郁,听起来有些迟疑:宛宁,现在你方便吗?我有急事想跟你谈。
季宛宁想到和苏阳的约定,犹豫了一下。范丽华是季宛宁相当要好的朋友,但因为身任一家大公司的副总,平时工作繁忙,大家难得见面。此时她劈头就说有急事要和季宛宁谈,以季宛宁对她的了解,知道此事绝非鸡毛小事。
因此,季宛宁没提自己有约会的事儿,只说:我现在在办公室,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范丽华稍一迟疑,做了决定:你在办公室等我,我马上开车去接你,然后我们找个方便的地方谈。
挂断手机,季宛宁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原本计划好和苏阳一起吃晚饭,只要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暖洋洋的,现在却被这个意外的事情打扰了。但范丽华是季宛宁不愿忽视的朋友,且是同性朋友,这又使得这个打扰令人无法抱怨。呆立了几分钟,季宛宁不得不给苏阳家打了个电话,告诉苏阳自己临时有事儿,可能不能去了。
苏阳的声音显得有一点点失望,但随即又怀着希望问:整晚都有事儿么?
我也说不准。也可能时间不用太长。季宛宁内心也很不愿意放弃和苏阳的约会,她只是拿不准范丽华找自己谈事情需要多少时间,不好意思让苏阳漫无目的地等待。听到苏阳这样说,她又有些高兴了,用试探的语气说,要不然你先吃饭,然后干你自己的事儿,别专门等我,我如果结束得早,就还去你家。这样行吗?
苏阳马上回答:好,我等你。
季宛宁不想马上挂电话。自从认识苏阳以来,她总是觉得苏阳的声音里有种明亮健康的成分,让她每次听了,心里都很舒服,而且不由自主感到留恋。趁着等范丽华的时间,她便继续和苏阳在电话里聊着:真不好意思,临时变卦,你没在心里骂我言而无信吧?
苏阳挺严肃地说:哎呀,我只不过在心里悄悄嘀咕两声,你怎么就听见啦?
季宛宁听出苏阳的玩笑意味,忍不住笑了:我得声明一下,平时我还是挺守信的,只不过我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女士优先。
为什么?苏阳认真地和季宛宁讨论这个问题,女权主义?
季宛宁否认道:我可不是什么女权主义者。只不过我觉得女人天生比较麻烦,不好服侍,如果非得得罪什么人,我是宁愿得罪异性而不愿得罪同性。说着,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我这也算是欺软怕硬的一种表现吧。
苏阳笑起来:这个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你这么说话,倒好像你本身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我们男人的同胞兄弟似的。
季宛宁像是正面对着苏阳,脸上不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觉得我不像一个女人么?
这话的含意实在暧昧,季宛宁说完,脸便暗暗地红了。她听到对面苏阳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温柔地回答:我没见过比你更像女人的女人。
他们都不敢说话了。似乎有一种诡异的气流通过电话线连通了他们俩,使他们对对方的心事一目了然。后来还是季宛宁转移了话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把儿子送回父母家,他们没觉得奇怪吧?
没有,我平时晚上偶尔不在家,也得把儿子送回去的。苏阳平静地解释,其实我父母很希望我把儿子放在他们那儿,让他们带着。但我我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么?季宛宁追问。
一来父母年龄大了,孩子太调皮,我怕把父母累坏了。另外,老人们太宠孩子,对孩子的教育也不是件好事儿。再说苏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下去,再说孩子已经不能跟他妈妈生活,我总得多尽点儿父亲的责任。
季宛宁心里涌起一股柔情。她回想起来,第一次认识苏阳的时候,正是苏阳对待儿子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种父亲的挚爱,莫明其妙地打动了她,使得她在心里悄悄却坚决地认定,苏阳是一个真正懂得爱的男人。而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季宛宁那种根深蒂固的对男人的戒备,在苏阳面前才得以瓦解,使得两人的交往迅速升温。
季宛宁柔声说:你儿子很可爱。
苏阳笑了,语气有点儿无可奈何:你没见他皮起来,简直恨得我牙痒。话虽如此说,那种由衷的怜爱之情还是流露了出来,不过大概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自己的孩子再不好,在他们眼里也是宝贝。你是不是觉得挺可笑的?
怎么会呢?季宛宁诚恳地说,要是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还可能有真爱的人吗?
刚说到这儿,季宛宁听见楼下有车辆驶入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喇叭声。她连忙对电话里的苏阳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我办完事情就给你打电话,再见。
苏阳急忙嘱咐季宛宁:再晚都来啊,我等你。
季宛宁笑着说:好。要是连夜宵都赶不上,我就去吃早饭!真得走了,再见!
挂断电话,季宛宁急匆匆下了楼。一见范丽华的面,她就吃了一惊。范丽华比季宛宁大了整整一轮,今年四十二岁,但平时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着装打扮都十分精心,总是保持着神采奕奕的精神状态。而此刻,脸上没有化妆,面色憔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季宛宁认识范丽华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