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旧争方平新议起

  加装滤网,切断主动脉,切断肺动脉……
  条理清晰,快而不乱。
  约翰全神贯注地盯着王磊的手,看了这场精彩的表演后,他一个做心内的,竟然对心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比他更认真的是路易斯。
  之前他对王磊很不服气,哪怕看到了pci、看到了新型支架、看到了evar。
  因为那都是心内科的范畴。
  我路易斯,是心外科的世界级权威,没人能在心外科上超过我。
  但现在,王的基本功,真是让人死心啊……
  不,不必死心,还有机会。
  我就不信,还有什么粘液瘤非要做心脏全切才能清除!
  “各位老师,在术前影像资料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血管结构的微小异常?”
  “手术证明了这一异常——表面上看,血管长度、解剖位置都很平常,但实际上,它们远端与其他组织连接过于紧密。”
  各处屏幕前响起低微的议论声。
  影像资料这玩意跟我们日常拍的照片完全不同,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很难看清细微的变化。
  甚至在外行眼里,就算“巨大变化”,也是云里雾里一团糟。
  所以尽管有一部分专家特意看过,却没一个注意到那么细微的变化。
  “大家可能看不清,我来调整一下。”
  林思涵操纵摄像头,将肺动脉远端慢慢放大。
  之前的屏幕主界面将整个术野都囊括了进去,不可能看清所有的细微结构。
  比如可以看到某一根血管靠近心脏的部分,因为医生在那里有操作,镜头跟了过去。
  但却看不到这根血管远离心脏的部分。
  而且实际上的手术视野血肉模糊一团,各个脏器、组织紧靠在一起,根本没有外行想象中那么清晰、那么界限分明。
  所以若不是针对性的观看,是休想发现远端细微变化的。
  “请看,肺动脉与肺组织有粘连——这一部分肺组织有轻度纤维化,可能之前生过某种疾病,甚至就是因为某次粘液瘤栓塞导致。”
  高清摄像头成功将粘连展现了出来,议论声陡然增大。
  专家们都想到了这个简单的道理:心脏与肺动脉紧密相连,肺动脉远端却与肺组织粘连,若是不切除肺动脉就翻转心脏,肺组织会不会被撕裂?
  “再看下腔静脉。虽然没有粘连,但它离开心脏不远就分出一个小分支。”
  同样的道理,不切除下腔静脉就翻转的话,小分支会不会被撕裂?
  “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
  林思涵继续放大画面:“请看,粘液瘤的种植——虽然远端粘液瘤体型不大,波及范围却很广,相互之间牵连羁绊。”
  学生们无不睁大了眼睛,他们大都连夜补过课,教材上提到了种植。
  这可是宝贵的现场教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
  “各位老师,直接翻转心脏的话,会不会导致粘液瘤撕裂,会不会导致新的种植?”
  “要避免种植,是不是清除一小部分粘液瘤,得到安全位置后切除更为妥当?”
  画面上,王磊已经用行动为林思涵的话做了注释。
  原来是这样!
  路易斯高大的身体陡然矮了不少,不知何时开始,心头悄然盘旋着一个字“服了”。
  这王磊,连读影像的水平都这么高!
  不得不服!
  林思涵又放出几张术前影像资料:“大家可以仔细看看,是不是可以看出迹象。”
  得到事实后倒推的情况下,一些读片水平高的专家顺利发现了那蛛丝马迹。
  “对,确实可以看得出来。”
  “天,真的是这样。”
  林思涵缩小影像资料,重新将手术界面放大:
  “好,现在王老师已经完成心脏全切,即将揭晓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还有原因?
  专家们都生出一种无力感,就像学生时代面对老师时那样。
  其中一些人象路易斯一样,心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服”字。
  画面中,王磊和一助协作,轻柔地将心脏翻转过来。
  “天!”
  虽然已经看到了心脏边缘蔓延的粘液瘤,但当心脏翻转之后,人们还是被这景象震住了。
  影像资料,真的无法完全还原真相啊!
  镜头中,整个心脏背面全是巨大的葡萄状肿瘤,面积与心脏背面差不多大,但厚度极其惊人。
  尤其发源地左心室后壁,那里的粘液瘤之厚,简直是一个孩子们玩的小足球。
  “难怪要全切,不切都没法显露整个瘤体。”
  “这么大,肯定已经严重压迫肺脏了。”
  “难怪要让心脏停跳,这种程度的粘液瘤,如果心脏不断跳动,很难彻底清除吧?”
  林思涵清冷的声音响起,压住所有议论: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王老师刚才的按压手法,看起来是不是有些怪异?”
  “他正是考虑到了粘液瘤的存在,所以将所有力量都用在了心室前、中段,避开了粘液瘤。”
  “同时还要注意避免心肌损伤——术后,建议南江医大的同学们多看回放,用心学的话,一定能掌握好胸内心脏按压术。”
  简短给王磊吹了一波后,林思涵再度控制镜头,放大左室后壁。
  “请大家仔细看心室与肿瘤的关系。”
  随着画面放大,局部情形越来越清晰。
  “ohmygod!”
  “肿瘤跟心肌粘连得这么厉害!”
  “这不是粘连,这是浸润,已经生长进肌细胞里面了!”
  “这种程度的浸润,如果在心房,可以切除一层心肌来清除,但如果在心室,是绝对不能切除的,否则会很快心衰致死,甚至会心脏破裂。”
  “那怎么办,难道放着浸润不管?那样的话,迟则两三年,快则一年内就会死于栓塞。”
  面对前所未见的严重浸润,专家们争论不休。
  关谷不是做心外科的,关注重点有所不同。
  听了一会心外科医生们的争论后,他不耐烦地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各位,林刚才说揭晓最重要的原因,你们觉得是什么?”
  “我知道了,对肺的压迫!”
  “难道不是对心肌的浸润吗?”
  “你们想岔了,其实就是最基本的外科术式设计原则——这种规模的瘤体,必须切除心脏达成彻底暴露,否则没法做。”
  三号展厅内,学生们听着专家的议论,越听越糊涂。
  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答案来?
  还都好像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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