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我混得好家就不是现在这样

  2005年11月22日+星期二+阴有小雨
  今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一个姓姜的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同岳母闲谈。
  之所以把“家”打上引号,是因为我从来都没办法融入这个家庭。周媛一家都是城市人,我是地道的农村人,生活习惯、价值观念,都有差异。
  这些尚可以磨合,但是因为我没房,不得不借住在岳父家,我成了事实上的上门女婿。
  如果我混得好,我可以和岳父一家人谈笑风生,心理优势会起++作用。
  但我混得不好。
  周媛嫁给我的时候,我除了没房,其他尚可,岳父一家人并不嫌弃我。
  现在我混得不好了,他们会嫌弃我吗?我总觉得我正被轻看。
  我们之间没有交流,回来,出去,空气般进出。他们从不过问我的事情。不问,或许就是一种态度。
  很多个深夜,在周媛和儿子酣睡的时候,我还在客厅抽烟,一明一灭的烟头诉说着我的无眠。
  我在想我的未来,我确信我的未来不是梦,但它却的的确确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我也想我和周媛的婚姻,尽管我混得差,周媛也并没有嫌弃我的意思,但是,我觉得我没有获得她足够的理解。
  比如,有时候我需要一点儿安慰,让我感觉到我并不孤单,还有人和我站在一起,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做不来这些。
  她最擅长的,是使城里女人的小性子,动不动就和你赌气。你别指望她走进你的内心,体察你的难处。
  所以,在这个家中,我没有体会到团队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独自扛着。
  我很孤独。
  姓姜的女人是我岳母以前的一个朋友,现在是一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
  我对推销保险的确没什么好感。这些推销员给人的感觉就像受过传销训练,把保险的好处吹得天花乱坠。我认为凡是靠吹牛皮拉业务的,都不大靠谱。
  所以我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往里屋走。
  但姜姓女人把我叫住了,她告诉我说,周媛和岳母做主,在前两天给我儿子买了两份什么教育保险,一份一千八百多元,两份就是三千多元,年年都得交,今天是送发票来的。
  我很吃惊,本能地回应道:“已经买了吗?”
  原来姜姓女人前不久和周媛她们谈妥后,已经将保费垫付给了保险公司,今晚是过来找我收钱的。
  给儿子买保险不和我商量,收钱为什么就直接找上了我?我有些愠怒,但当着姜姓女人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只是说我今天没带钱,改天再给她。
  姜姓女人走后,我把周媛叫到卧室,问她给儿子买保险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周媛说:“保险公司的说了,这只当是给儿子存钱,又不会亏的。”
  我说:“你猪脑子啊,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相信?”
  周媛说:“卖保险的这人是儿子外婆的朋友,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周媛这话把我噎住了。我总不能诋毁岳母的朋友吧?
  我说:“那你的钱准备得怎样了?”
  周媛说:“我还指望你拿钱呢,我没这么多钱。”
  我说:“我现在哪有钱啊?要不把保险退了,咱暂时不买,等条件稍微好点再说。”
  周媛说:“这样恐怕不好,那人是我妈的朋友,怕她会面子上不好看。”
  我无言以对。
  稀里糊涂就欠了三千多元的账,我心里很是郁闷。但欠了债总是要还的,我开始为这三千多元的保费发愁。
  我和周媛肯定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唯一的办法是向别人借。
  说实话,虽然我混得不咋的,但从来没有向别人借钱的习惯,这是我最后的一点自尊。
  我穷,你可以瞧不起我;你富有,但我向你借钱了吗?没有,所以我们是平等的。
  事实上我也没地方借钱了,以前一帮清谈的朋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往,总不能找上门去借钱吧。如果这样的话,别人会怎么看?
  几个至亲呢?我摇摇头。三个姐姐都在农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再说了,在她们眼里,我应该算有钱人,断没有找她们借钱的道理。即便借,也不会只借3000块钱,在农村人的眼里,3000块钱已经不是个大数目了,难道我连这3000块钱都差?
  我心里有一点儿小小的期待,期待着由岳母来帮我们支付这笔保费。毕竟,购买保险这件事情,岳母也起了催化作用,她疼爱自己这唯一的外孙。
  如果她知道我的处境,而又力促购买保险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要帮忙付钱?
  这是一种可耻的想法,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有这样的期待。
  以前我没钱为儿子买奶粉的时候,不也是岳母帮忙出钱购买吗?
  所以我虽然为保费发愁,但也没有到日夜忧思的地步。
  2005年12月1日+星期四+阴
  姜姓女人又来找我要过一次钱,我以不凑巧没带钱在身上为借口继续拖延下去。但我不能老是找各种借口拖延。好几次,我都准备让周媛找她母亲帮帮忙,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我觉得我已经够拖累周媛一家的了,虽然我从没找周媛父母借过钱,但有好长时间都没给他们交生活费了,他们也从来没吱过声。所以,如果他们不主动提出来帮我,我不好意思向他们提出需要帮助。
  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自从我欠了姜姓女人的保费后,在接下来和周媛一家人的相处过程中,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些尴尬的气息。
  有一次,儿子问我:“爸爸,你是不是很穷?”
  我心里一阵酸楚,一个父亲面对儿子这样的问题,除了酸楚还有疼痛。
  我感到我正在失去一些什么,至少,正在失去周媛一家对我的耐心。
  两天后,我在公交车上接到岳母的电话,她说姜姓女人又拿保费来了。
  我觉得实在不能再拖欠下去了,便试探着问岳母能否先帮我垫付一下,等我有钱了回头再给她。
  电话断线。
  我怔了半晌。
  我开始考虑我和周媛的关系。结婚五年了,这五年来,我没带给周媛任何希望。头两年也还罢了,特别是近三年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周媛和她的父母口里没说过什么,但是心里的失望已经表露无遗。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透露他们的态度了。在我困顿的时候,他们没有对我表示不满,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而在给儿子买保险的事情上,又是一种态度。
  我已经被边缘化了,虽然我从来都没核心过。
  我会被放弃吗?不知道,主动权不在我。像我这样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还能掌握婚姻的主动权?
  只是儿子让我揪心。我不希望儿子在一个单亲家庭中长大,不管他是跟我还是跟周媛,都会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创伤。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很多事情,该承受的还得承受。
  我想到弟弟那里住一段时间,一是可以暂时回避无钱缴纳保费的尴尬;另外,我想留出这么一段空白的时间,来看看我和周媛未来的走向。
  我给周媛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经济状况很不好,暂时无法支付保费,我将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在我回家时我会把儿子的保费带回去。
  周媛没有回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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