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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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当初,知道董事长有孙子的时候,丁语恬其实吃了一惊。
  因为到这公司上班以来,从未听过利董事长或夫人提起子孙。只依稀听说他们好像有个女儿嫁到国外去了,其他一概不知。而夫人病重入院之后,都是丁语恬在照料,晨昏定省。
  那日,下着小雨,在医院门外的大树下,苍老的董事长略微佝凄的身影,让来探病的丁语恬远远看到,便是一阵心痛。
  她正要上前去招呼时,发现董事长身旁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一向温文安静的老董事长,正谦卑地对年轻男人说话,像在请求着什么。而那戴着墨镜的男人似乎很不耐烦,或是不高兴,双手交抱在胸前,一迳摇着头。丁语恬看了,直觉的不愉快。那陌生人的姿态真高、真傲慢!
  “丁小姐。”董事长一向这样称呼她,很客气。他看见她了,便对她打个手势,要她过去。
  因为在下雨,也因为她的鞋跟又高又细,地面湿滑,她低下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等走到两人跟前,董事长便和气地介绍,“丁小姐,这是我孙子利仲祈。仲祈,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灵魂人物,我的左右手,丁语恬。”
  “你好。”丁语恬略略诧异,不过,还是大方地伸手想与他交握。
  对方根本动也不动,双手还是倨傲地盘在胸前。他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根本看不清。
  没礼貌!丁语恬在心里不知道已经暗骂了多少次,但表面上还是维持优雅的微笑,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不管怎样,我不会同意!”利仲祈突然开口,嗓音非常好听,但也非常粗暴,毫不客气。
  “仲祈,你真没礼貌。”董事长温和地责备着,“跟丁小姐先打声招呼。其他的事,我们晚点再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说完,高大的年轻男人转头就走,把董事长以及丁语恬抛在身俊。
  目送着他大步离去,董事长叹了一口气。苍老而无奈,令人听了为之心酸。
  “董事长,您的孙子怎么……怎么这样?”虽说秘书不该多管闲事,但她实在忍不住要抱不平。
  “这孩子从小就有点孤僻,你别介意。”董事长笑笑。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丁语恬对他的印象,糟透了。
  几天后,她熬了夫人说想吃的鱼片粥,带到医院去。利仲祈赫然也在,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在看书。
  “咦,利先生,你也在?”丁语恬诧异着。这还是头一遭见到家属来探望夫人,也难怪她吃惊。
  “嘘!”利仲祈回头,怒目瞪她,狠狠嘘了她一声,要她闭嘴。
  一向轻声细语的丁语恬,从没被这么严厉地对待过,她尴尬得睑都涨红了。
  “没关系,我已经醒了。”是病床上的夫人为她解围。已经很虚弱的夫人声音沙哑,却还是努力要表现出愉快无恙的模样,“语恬来了?吃过饭没有?外面还在下雨吗?”
  “身体不好就省省力气,忙着寒暄干什么?”利仲祈很不爽地说着。
  “我想跟语恬聊聊嘛。”夫人笑咪咪的,丝毫不介意孙子的粗鲁。“语恬,来,来这边坐。你手上提着什么?”
  “鱼片粥,夫人昨天说想吃的。”她走过去,把手上的保温食盒盖子打开,一股食物香气扑鼻而来,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还是你贴心,我随口讲的,你都记得了。”夫人好高兴。
  丁语恬这才露出微微笑容,安静的去张罗给夫人吃。
  利仲祈还是不满意,他低低咕哝,“你也可以跟我讲,我就会买来啊!”
  夫人抬起贴着点滴针头的手,摇了摇手指,慎重其事的说:“那不一样。语恬拿来的,是她自己亲手煮的粥!只要吃过一次就会上瘾,外面买的完全比不上!”
  “吃过就上瘾,里面放什么?迷魂药?”利仲祈继续嘀咕,很不愉快的样子。
  “有机会你真的该试试看,吃过就知道。”夫人很期待的望着桌上打开的食盒、小碗与汤匙。
  鱼片粥熬煮得浓淡刚好,鱼肉鲜而不腥,病中一直没什么胃口的夫人通常可以吃上一大碗。
  丁语恬没敢接话,她端了一碗给夫人之后,一回头,发现椅子空了。某人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去,连声招呼也没打。
  “仲祈的个性就是这样,有点孤僻,你别见怪。”夫人的解释跟董事长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她,不予置评。
  服侍夫人吃完了粥,收拾好东西之后,还陪着闲聊了一下。等夫人倦了要小睡之际,丁语恬才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外面大榕树下那个修长的身影。他正在抽烟。面无表情,但浓眉锁着,一点也不开朗。
  丁语恬很确定他看到她了,但某人毫无反应,连点头都没有,只是继续抽他的烟,皱他的眉。
  随便他!丁语恬也立刻放弃该打个招呼的念头。她不喜欢这人的态度!尤其是对自己的祖父母,还那么不客气、不耐烦,根本就是欠揍!
  第二次见面,她对他印象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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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仲祈当然知道,那个娇滴滴的秘书小姐讨厌他。
  无所谓,他也不喜欢她。
  正确来说,是比不喜欢更复杂的心情。有点嫉妒,有点介意,有点……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不喜欢。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用很隐讳的批判眼光在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总闪烁着不同意的光芒。后来几次见面,也都没有改变,好像他这个人很碍眼似的。
  真可惜,那么媚的一双眼睛,顾盼流转间,绝对能勾人心魂;但看着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下一瞬间就要出手教训似的.
  是,利仲祈知道自己在闹脾气,但他真的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安排。
  回来台湾已经好一阵子,他固执地坚持不去晋纺上班,宁愿像这样,大白天躺在床上瞪天花板发呆,无聊到要生虫了。
  寂静的空气,突然被电话铃声给划破。
  不接。答录机是干什么用的?何必忙着接电话?他保持原来姿势,动也不动。
  “利先生,我是丁语恬。董事长要我跟您确认,今晚七点,在松涛别馆的晚餐之约,请不要忘记。谢谢。”直到娇软却制式的嗓音传出来之际,利仲祈才猛然弹坐起来。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下一瞬间,他已经把电话接起来,这个举动也大大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
  “喂,找谁?”真的无法控制,一出口就是凶狠到像对方欠他五百万似
  “……”欠了五百万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回应。好半晌,力持镇定的回答才传来,“您好,我是丁语恬。打扰您了吗?真不好意思。”
  虽然声音跟用词都漂亮到像语音系统的假人,但利仲祈听得出来,小姐她正努力隐藏着浓浓的不悦。
  “找我干嘛?”他故意用很恶劣的语气问。
  又是一阵沉默,无声的愠怒像电波一样阵阵传来。
  利仲祈发现自己居然嘴角上扬。他正在想象那张端庄清丽的脸蛋上,怒意像云朵一样飘过,在她精致的五官投下阴影,淡淡的,却那么引人入胜。
  引人入胜?!他是无聊到头壳坏去了吗?
  不,是因为他感觉到她的表里不一了。表面上那么温婉优雅,但从她冒火的眼眸中可以隐约看出,她绝不是温驯乖巧的小猫。
  真想看看她抓狂发根的样子,一定很有趣。所以他忍不住想激怒她。
  这并不困难,丁语恬对他的耐性,一直非常有限。
  “利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回去听您的电话录音,所有的解答都在里面。不过我当然不介意再提醒您一次,晚上七点请准时到松涛别馆,恭候大驾。”她已经想挂电话了,“如果没问题的话……”
  “我……想知道你也会去吗?”
  对方呆了呆,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你会去,那我会考虑要穿厚一点的外套,免得饭还没吃完,我已经被你的唇枪舌剑给刺成重伤。”他故意说着,很愉悦的听到丁语恬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我的态度让您不悦,那真是抱歉,我会更小心的。”丁语恬确实有一套,虽然在那头可能已经气到脸红,但透过电话传过来的,依然是制式而平板的回答,“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免得说多了又让您忙着找外套。再见。”
  利仲祈拿着对方已收线的电话,忍不住一手扶额笑了出来;笑声有些生涩,好像不太习惯大笑似的。
  真的不习惯。自小到大,他一直不是个会放声大笑的人,顶多扯扯嘴角算是微笑,毕竟他没有遇过太多让他打心底高兴的事情。
  开心的感受,竟如此稀奇,所以利仲祈真的不习惯。
  眯着眼,他望向窗外艳阳高照的天空。市区并没有蓝天白云,只有在林立的水泥丛林间,勉强看到一方灰蓝。
  他曾经发过誓不再回来的。这个城市充满了不愉快的回忆,何必再增加?
  但他现在还是在这里了,而且,等待着另一个不愉快的记忆即将加入行列。利夫人的病情自发现以来,一直都是急速下坡,没有好转过,加上老人家体力也不好,完全不堪病魔的摧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优雅慈蔼的长辈,一寸寸消瘦憔悴下去。
  粗鲁地以手指爬梳过已经很乱的发,利仲祈烦躁地叹了一口气。他的五宫轮廓并不是粗犷豪放的类型,反而偏瘦削俊秀,好好整理打点的话,绝对是个斯文贵公子,可惜他从来不屑注意这些,所以,长发几乎完全盖住他的沉郁眉眼,冒出的胡碴让下巴有些阴影,猛然一看,简直阴沉到吓人。
  吓人就吓人,他一点也不介意。最好让闲杂人等都吓得退避三舍,不要来烦他。
  真是够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利仲祈瞥了一眼时钟,想起刚刚了语恬提醒的晚餐之约……他的神色更阴沉了。
  *********
  傍晚,医院病房里,病人正在小憩,安安静静。
  而如果那个讨厌鬼不在的话,气氛会更祥和。丁语恬不悦地想着。
  她低头整理打点着夫人的换洗衣服,装作在忙的样子;其实,也是为了逃避跟利仲祈正面相对、甚至交谈的任何可能性。
  她一直是个得体而大方的女子,永远善体人意、令人如沐春风:而今,头一遭被说成唇枪舌剑的虎姑婆?!始作俑者,就是在角落椅子上大刺刺跷着二郎腿,翻阅着杂志的利仲祈!
  是,他是董事长家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她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遑论寒暄、问好了。
  所以在董事长或夫人面前,丁语恬与他保持着客套的互动,但像此刻,董事长不在,夫人则是在睡觉,那她就根本不用开口,做自己的事就好。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已经把病房里能整理的都整理过,能洗的都洗好,把看护该做的都抢来做完了,连抽屉里的棉花棒都排得整整齐齐之后,两人还是半个字都没交谈,连视线都没有对上,气氛冷到不行。
  丁语恬很想离开,但就这样回去的话,她总是不太放心。每天例行的公事,就是下班绕过来看看,跟夫人说说话,陪她吃晚餐,然后才能安心回去啊!
  讨厌的利仲祈,干嘛像个雕像一样杵在那儿?超碍眼!他为什么不走?那本杂志到底有什么好看,从头到尾细细阅读,到底是在看什么?
  “语恬。”夫人醒了,略微沙哑的虚弱嗓音轻唤她。
  丁语恬立刻忘了心中不快,过去床前,刚好接过夫人伸出来的手,轻轻握住。这一握,她心头又是一惊。
  已经瘦弱到这个程度了,生命就在掌中缓缓流逝,怎能叫人不心惊?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今天上班累了?”夫人温柔问着。
  丁语恬强打起精神。再怎么难受,也不能在夫人面前表现出来。她微笑回答:“没事没事。夫人想吃什么吗?我今天带了皮蛋瘦肉粥,好香呢,先吃一点奸不好?”
  “你这孩于就是贴心。”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到了坐在远处的闲人,眼睛一亮,“啊,仲祈也在?难为你们两个乖孩子,一天到晚跑医院,为了来看我这个老人,连出去走走、约会的时间都被霸占了,真是浪费哟……”
  丁语恬听着听着,忍不住微微皱眉,秀气如画的眉眼问,尽是不以为然。
  显然利仲祈也不爱这样明显的撮合,他粗鲁地打断夫人的话,“你还是先吃晚餐吧,别讲这些无聊事了,浪费体力!”
  丁语恬眉皱得更紧。虽然不爱听,但她也不爱看到利仲祈如此对待长者,尤其是个已经病重的长辈。
  “夫人的晚餐我会张罗,您有事的话,大可不必待着,尽管先走,没有关系。”她的一张芙蓉脸板起来,可是挺有威严的。淡淡说着,语气带着不可忽视的权威。
  利仲祈被这样一抢白,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故意望了一眼随手丢在椅子上的破旧皮外套,目光带着戏嘻。
  丁语恬立刻领悟到,他又在取笑她了。是,她是唇枪舌剑,但也只针对他!想穿上外套抵御攻击的话,请便!她忿忿地横他一眼。
  可恨的利仲祈,迥异于一般俊男都有的无情薄唇,他的唇形饱满漂亮,此刻扯起一个极为可疑的弧度,简直……像是在笑!一定是在取笑她!
  两个小辈的眉来眼去,全都收进夫人那充满智慧与经验的眼底。默默地,夫人苍白的唇抿了抿,忍住了逐渐扩大的笑意。
  一向温和柔顺、安静到无声的丁秘书,此刻俏脸略红、柔媚的眼中像是要冒火;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正散发着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活色生香。
  而仲祈呢,这个最令人放心不下的孤傲孩子,向来长在头顶上的俊眸,此刻却紧盯着眼前的人儿。
  夫人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满足的气。她的直觉一向准确,当年雇用了语恬,是出自直觉的决定;而现在……
  现在,她知道自己时日已经所剩不多,所以不放心的事情,得快点一一安排,好好解决呀!
  “语恬,你别忙了,晚餐我自己吃,等等看护小姐就进来了。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吃饭、休息吧。”夫人握紧丁语恬纤秀的手,还拍了拍,然后转头对另一个被抢白了也没吭声的人说:“仲祈,你帮我送送语恬。天晚了,别让地自己回去。”
  “夫人,现在才七点不到,天都还没全黑……”丁语恬抗议。
  “台北的治安不怎么好,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我不放心。”夫人坚持。
  治安?也没差到需要动用保镖护送吧?丁语恬差点冲口而出。何况,坐在角落椅子上的那位,长得跟坏人也没两样!
  硬生生忍住想要抗议的冲动,丁语恬还是不忍拂逆夫人的好意,有点不甘愿地沉默着。
  没关系,利仲祈这种人,不会愿意看她的脸色吧?他一定不会自讨没趣的。
  “……那就走吧。”不料利仲祈很干脆地起身,拎起丢在一旁的陈旧皮外套,甩在肩上,长腿跨开,已经大步走出病房。
  “我……他……”丁语恬瞪圆了眼,纤纤食指指着门的方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望望一脸慈祥笑意的夫人,“他的意思是……”
  “去吧,他会护送你平安到家。”夫人笑吟吟的说,“明天会来吗,语恬?”
  “呃……会。”还没完全回神,丁语恬愣愣回答。
  “那就明天见了。”
  结果隔日,她来的时候,利仲祈又已经在病房里了。这次他在翻八卦周刊,又是从头翻到尾,闲得不得了的样子。
  再隔日,他在做数独。等她料理好夫人的晚餐时,他已经做了大半本。
  下个明天,他在看一本很厚的书。她趁着要调整病床的时刻,经过他身前时偷瞄了一眼,发现那是英文版的小说。
  这下子可好,丁语恬忿忿想着,要等他把那本书看完,大概少说要三、五天,这代表再来几天,她都要在夫人这儿看到他吗?
  事实上,一个又一个的明日,她一直看到他,也一直被迫和他一起离开医院。
  一天又一天……
  真的,好讨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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