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话 怎堪回首

  锦瑟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有人说,上天对人都是公平,怎么能是公平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谓的公平,不过是穷苦人给自己的一点安慰罢了。
  “人生苦短,下辈子就别做人好了。”她轻轻一笑,“浮华饿殍,死去的人,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身居皇位的皇帝,高高俯瞰着这一切,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看到而无动于衷……权臣够歌功颂德,谁看到了这些饿死的人……这就是所谓的王道……”
  “王道,是吗?”轩辕恪低低苦笑,继而冷嗤一声,“我若为王,绝不会让自己的百姓过这样的日子。”那气势则似吞没了万里江山的蛟龙。
  锦瑟那一瞬不禁心生惊骇。
  凝望着他眉眼,锦瑟继而泰然。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未免轻狂犯上,唯独从他口中说出,却是轻描淡写,叫人听来也觉理所当然。
  轩辕恪突然扬眉一笑,“今天我且管管这些人又如何?”
  锦瑟淡淡一点头,拊掌而言,“是我小觑了王爷。如此倒也是了,今日倒看王爷如何管法?”
  良久,被派往查探的人回报,刚刚那群家奴正是兵部尚书李沧之人。
  闻言,轩辕恪自在必得的浅笑,只是淡然吩咐,去尚书府,就说这群难民,轩辕将军暂托付李尚书代为照料,他日必有重谢。
  来人领命,带了令箭而去。
  锦瑟以袖掩唇,扑哧一笑:“想不到如此无赖的事,你轩辕王爷也做得出来。”
  轩辕恪倒不以为然,牵了她的手,若无其事而去。
  三日后,在轩辕王府的周旋下,太子终于妥协,双方各退一步。
  最终,在龙抬头之日,轩辕恪带着三千轩辕恪王府的精卫铁甲军入城。
  从军中驻扎处直到皇宫万春门,整仪卫,打扫街道,沿路上悬着彩灯,盖起彩棚,凡经过的所在,地上都铺着黄沙。城中的百姓,听得迎接轩辕大军这个消息,便家家门前排起香案来,准备迎接大军进城。
  太子亲自出城迎接,后边跟着朝中各官员,远远相迎。
  沿路帅旗高扬,旌徽招展,所过之处,百官俯。
  今日,轩辕恪已褪去战甲,锦瑟亲手为他着上了缬金朝服。
  而她自己也身着王妃朝服,大红织金云霞外衫,上金冠,额上翠博山,灿金打的凤凰口衔细密明珠,摇曳在簪了宝钿的鬓侧。
  金冠两侧的珠翠翟凤口亦是吐出一条金线,珠翠云片为络坠着,颤颤在面颊旁。领间有一道极窄的牙子
  花边的领子系着金银扣,加上身上的霞帔,螺钿珠玉带,一袭织金缘?裙,极尽繁复。
  从鸾车里凝望他傲岸身影,锦瑟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是真正权倾天下的轩辕王!
  有多少人容不得她锦瑟,屡屡暗下毒手。
  堪堪不能如愿。
  今天,她依然作为王妃,与他并肩齐驾,一同踏入九重天阙。
  这至高无上的皇城,无上的权威。
  幼时,她在尘土中辗转苟活,曾无数次探张望,遥想那里有怎样的盛世缤纷。
  未曾想到,终有一日,她将登临这高高的宫门,以征服者的姿态,俯瞰众生。
  轩辕恪下马行礼,太子神采飞扬,灼灼目光一扫锦瑟,这才亲自扶起轩辕恪,“将军劳苦功高
  ,此去征战万里,保我江山社稷,实乃我朝栋梁,快快请起。”
  “此去战捷,自是天佑我朝。”轩辕恪一板一眼的答。
  锦瑟淡然一笑,随轩辕恪起身,这才将目光投向太子身后。
  一身青衣的段宇静静的注视着锦瑟,玉树临风,人俊秀如天神。
  锦瑟轻抿了唇,仰脸微笑相对。
  太子率文武百官踏上金殿,锦瑟于一旁的偏殿等候。
  皇上大丧后,太子即将登位。
  乐仪奏乐之后,传旨内官宣读圣旨,嘉封一众平叛功臣。
  轩辕王加封武王,封户至万户。
  轩辕恪手下等一众武将皆进爵三等。
  散朝后,百官鱼贯而出。
  锦瑟随着轩辕恪缓缓而出,迎面等着他们的正是段宇。
  “你们回来了,我一直在等妹妹和妹婿回府。”他眉心微蹙,淡然相问。
  轩辕恪突然笑出声,紧紧握住锦瑟的手,“是,我们回来了,是回武王府邸。”
  锦瑟一怔,没有想到轩辕恪一回来就将自己和王府的关系撇了开来。
  “父王病重了,他一直在等你回来。”段宇浅言。
  锦瑟心里不禁一紧,如同有一滴热水烫在心头,猛地一阵抽缩,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轩辕恪浓眉紧锁,“我们这就回府。”
  锦瑟当即便吩咐预备车驾,顾不得回自己的府邸
  梳妆,即直奔而去。车驾在王府门前停了下来,王府似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早已悬灯结彩。
  锦瑟的母妃带着侍女,青衣素髻,仪态娴雅,含笑立在堂前,老远见锦瑟于轩辕恪下车就急急的迎了过来。
  锦瑟盈盈跪倒,她忙伸手扶住。未语先含笑,锦瑟细细看去,见她鬓微霜,竟也老了许多。
  “母妃。”锦瑟泪眼朦胧中,嘤嘤而语。
  “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你们平安回来了就好,母妃的心总算了放了下来。”
  她浅浅的笑了,“恪儿,来。”执手,她深深的看着他,“你们都长大了,如今往后,我就将自己的女儿交付给你了。”
  “母妃。”锦瑟的唇角微微的颤抖。
  她垂下眸子,凄然而笑,“好了,快去看看
  你父王,我还有些话对恪儿说。”
  侍女上前,“郡主,王爷一直等着你。”
  锦瑟略一点头,看了一眼轩辕恪,随着侍女向后院走去。
  金色的琉璃瓦在烈日下熠熠生辉,飞檐几入天际。
  随着的侍女薄丝的绣鞋步态严谨,连裙裾浮动都是无声的,丈余宽的青砖就走了十数步,日头直射下来,明明不太热,可锦瑟软薄的单丝罗衣已被汗微湿。
  转了长廊,石桥那头,白萧萧,纤瘦如削的青衣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父王。”锦瑟有些恍惚,竟不敢上前。
  一旁的侍女推着他转身,他柔和的笑了,神色淡定宁静,“烟儿啊,父王等了很久了。过来吧。”
  锦瑟怔怔的看这他,依然是
  往日的慈爱的人。可依昔又觉得哪有些不同了。一时懵懂,半晌抬脚。过了石桥,跪倒在石阶上。
  “好了,起来吧,父王腿脚不便,你快起来吧。”他温柔的笑着。
  锦瑟一阵心酸,往日驰骋疆场的将军,今日……
  他拍拍身边的石椅,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挥手命侍女先行退下。
  “你和恪儿都平安回来了,这很好。”他怅然一笑,神色欣慰又带了些落寞。“你中蛊毒的事,我都知道了,对于父王交予你的权利,你处理的很好。”
  锦瑟惊诧的抬头,迎上的是他深沉复杂的目光。
  “父王是恪儿的杀父仇人。”他长叹一声,将心里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吐了出来。
  锦瑟自从走进王府就变得迷蒙的眼第一次有了慑魂的光,仰头几乎是焦虑的唤道:“
  父王……”
  他微微一笑,阻止了锦瑟接下去的话。
  “烟儿,你听我说,父王时间不多了,连日来,就是等着你们回来。恪儿经过这番磨砺,将来定会大有作为,而我的烟儿,也没让我失望。父王本来就放不去的,可儿孙自有儿孙福。父王也看开了,可恪儿亲生父亲的死压了父王一辈子,今天就让我说出来吧。”他垂下眼帘,落了回忆中。
  庆康三十八年,先皇被立为太子。乾王勾结外朝,意欲夺权。而边陲小国多蠢蠢欲动,在这危难时刻,元帅前往征讨。当时军中有三员大奖,乔梭,周青,另一人就是现在的轩辕王??轩辕琪。
  在一次意外中,元帅受了重伤而亡,此刻,能授命之人仅此三人。而平日里,战功赫赫之人,其一乃周青,其二才是他轩辕琪,为了夺得兵权,拿下三军统帅之位,他不惜陷害自己的兄弟,捏造出了周青通敌卖国的书信……
  这些话讲锦瑟的神智整个撕裂
  ,骤然失去了身上的温暖,眼底浮起了深深的悲哀,“父王,周青是轩辕恪之父?”
  他幽幽抬眸望向远处,眼底浮起深深悲凉,“是。现在父王将三军交予恪儿,也算因果报应,还了他们周家了。”
  她早已猜到了一些,可事实呈现,还是让她一阵恍惚,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
  她终于明白为何父王为她留下了王府中最精锐的卫队,为何明知那人向她投毒,却一再纵容。
  是愧疚!是自责!
  立于西廊转角的人,长眉紧蹙,双手在身侧紧握成圈,指节已泛出轻微的折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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