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巧笑高处不胜寒

  周围一片静寂,忽闻“咚”一声,惊醒了镜娉的思绪,举目一望,原来是清池里几条鱼影游戏荷叶中,偶尔跃波,锦影如烟溅起水花,如被顽劣的孩子扔颗石子般,惊起小荷尖角上的蝴蝶。?
  日色下,巧儿的头上带着密密的汗珠,由远及近。?
  风过处,蝉声阵阵。?
  巧儿的声音还是十分清晰的,她说:“娘娘,淑媛的绣庄殿里今日十分热闹,原来调开的奴婢都返送回去了。”?
  “这么说是解禁了。”镜娉一阵错愕,“皇上是要赦免了吗?”?
  巧儿的脸上现出为难,尽管此刻已经站在了凉荫下,额上的汗珠丝毫也不少。垂首而立,久久不语。?
  镜娉心下焦急,倒也没在乎巧儿的怪异,着急了问:“巧儿,阿九呢?阿九那丫头在这儿,这段时间可苦了她了,你快传令下去,备上平日里她喜欢的膳食。本宫要好好的为她洗洗晦气。”?
  巧儿不忍拂了她的意,却不得不说:“回娘娘的话儿,也就是淑媛那皇上松了口,段妃……段妃……”?
  “段妃怎么了,你倒说呀。”?
  “段妃那还是软禁着。”巧儿说完,看也不敢看镜娉。?
  镜娉瞪视着巧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婢子连话都说不好吗?”?
  巧儿委屈的一撅嘴,也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今天一大早,淑媛就晕倒了,春儿去宣了太医,说是……说是,已有了龙种……”?
  镜娉听在耳中,只觉得后面拖了长长的余音。?
  良久,她才敛起心神,长长叹了声,一言不发。?
  心里针扎的疼,她深深的喘了气。?
  巧儿见她面色不对,连忙相问,“娘娘,你没事吧?”?
  镜娉摇了摇头。?
  宿命不可违,那日见阿九护着百里懿的样子,她就像看到自己母后的影子。?
  对于子恕,她是避了又避,还是没躲掉。?
  这段时日的相互扶持,她已经将他放到了心底。?
  她可以退多少步?姬妾成群也好,儿女成堆也罢,只要他心中只有她,她都能忍,都能接纳,哪怕寸寸煎熬,心头淌血。?
  但若有一日,他心中已有旁人,她该如何自处?她终究是要学着千古以来的妃嫔、女子,对夫君曲意承欢、时时经营、处处争宠么?这一生,就湮没在这般的日子里??
  这可是她镜娉儿要的一生??
  “何人大胆、擅闯内苑!”远处侍卫一声暴喝,惊扰了镜娉与巧儿。?
  镜娉起身望去,两名侍卫正拦住人盘问。?
  示意巧儿上前去看发生了何事,巧儿去得快,回得也快。?
  “是朝中大学士相子求见皇后。”?
  她略作思索,道:“有请。”?
  来人上前,不卑不亢,上前也只是微微一施礼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镜娉淡淡一笑,“先生不必多礼。”?
  相子侧目而视,见眼前之人从容有度,却自然恬淡。?
  镜娉平和的迎视着他的目光,道:“先生可是来找万岁?万岁今日并不在中宫。”?
  相子再施一礼。“不,臣此行,专为求见皇后娘娘。”?
  &nbs??p;“哦。”镜娉静静地笑下,盘桓在相子脸上的目光,看得极淡极淡,“那请先生入室奉茶,本宫恭听教诲。”?
  相子摇头道:“不敢劳烦皇后娘娘,相子只有几句话,说过便走。”?
  镜娉已知其来意有迵,仍笑着说道:“那请先生尽管直言。”?
  相子明显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皇上后宫之事,本与臣无关,只是牵涉到朝政大事,臣不得不言。”?
  “好一句***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镜娉堆笑着含糊应道:“先生何出此言呀?”?
  “后宫一连两位娘娘被打入冷宫,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皇上宠爱后宫无可厚非,而一旦被人误传,难保不牵涉到皇上得失大事……”?
  “先生是说近日段妃、淑媛遭禁,本宫也难逃其咎,是吗?”镜娉声音就像此时春风丝丝缕缕地拂过的梢头叶子,微微起伏,瑟瑟轻扬,温煦却又遥远。?
  相子重重一拳如同打在棉花上,不由得耿直了脖子,“臣不敢。”?
  镜娉静静的打量着他,四十上下,胸前薄髯飘飘,一袭白衣素鞋,气度从容闲逸,怎么看也不像是莽撞无知之人,能说出这番话,也必是事出有因。?
  遂缓了口气,“先生有何话直说无妨。”?
  “大理进贡的数十名美女,皇上悉数赏给了朝中武官。大理得知后,只当我王不满意,这次亲自将其王女送了来。现在仍然停留在驿站中。”说到此处,相子神色重之又重,“为了皇室的兴旺,皇上本该三宫六院,多一妃又何妨?”?
  镜娉闻听此言,一口气赌在了胸口,“先生此言,是说本宫阻止了那王女进宫吗?”?
  “不是皇后娘娘,却因皇后娘娘。”相子倔强的反驳。?
  这一刻,镜娉心中隐痛不已。?
  她与别的女子分享着子恕,身后皇后,她接纳了自己的妹妹,做出雍容大度之态,这还不够吗?还要无端遭此罪责??
  若此番话,是他人所说,如宫廷侍女,或自己的妹妹,她或许都不会放在心上,甚或嗤笑置之。?
  而流于朝中重臣相子之口,她不禁颤栗了,素闻大学士翩翩然于世外高人,连他也不能免俗,何况其他人等??
  而他明知此番话一出,若让子恕知晓,必会怪罪于他,仍是直言不讳,可见朝中之人,人同此心。身为中宫,这般狭窄心胸,必将飘于天下众口之中。?
  她强自神色自若,“先生言中了,皇上自是九五至尊,本宫乃一介女流,岂能影响圣裁。先生若无其他事,还是退下吧。”?
  相子一张脸气得通红,也顾不上失礼,转身就走。?
  镜娉独自立于园中,忽觉寒风袭身,心底一片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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