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丫鸟人

  昏睡一会儿,醒来。[&]..
  疼。
  真的很疼。
  但呙冎只能强忍。
  假设仅只生病,像眼下这种,入眼一片荒凉,根本不必担心僵尸来袭的地儿,哪怕等着候着,队伍也会窝上一两天,专门等着。
  可现在是,摔断了腿。
  背着扶着?
  这么个沟沟岔岔的山窝窝里?
  根本不现实!
  换他当队长,一样会做同样选择。
  真可惜啊,呙冎闭上眼,还指望找到那么一两个聚集点,问问末世这些日子,具体情况呢。
  强迫自己不去想的老婆孩子,似乎映入眼帘。
  赶什么赶,真回了家,又能如何?
  9月都没了消息,到今儿个……
  呙冎的泪水滑落。
  别把自己当孩子。呙冎,你得记住,不可能为你留下来的。
  换我,也这么做。
  “泡妞泡成老婆,炒股炒成股东,好容易出来玩儿一次还就这么搁路上。看我这十几年活的,真窝憋。”
  从泡妞始,十几年时间仿佛转眼就在眼前闪了一遍。
  呙冎强忍着痛,抹去泪,恨恨的吼了句。
  声嘶力竭:
  “酋长!0天我也等!你媳妇,——我孬定了!”
  山脊这边,大步而行的酋长,姿势募然一僵。
  “回骂一句吧?这娃子,心眼孬坏孬坏。”板凳抹去泪,强颜做笑。
  酋长呵呵两声转头看板凳,笑的满眼晶莹。
  又嘿嘿两声拍拍板凳肩膀,幽幽叹气。
  再仰首望天,足足半分钟,方才幽魂似自言自语:“兄弟你,——你愿意早点回家,代价是,让窝瓜搂了你老婆太阳太阳?还是愿意,一直就这么……找下去?”
  板凳的眼前登时模糊。
  不回家又能干嘛?
  哪怕明知毫无希望,只要没见最后结果,活着的,总还有份指托。
  这时节,哪怕假装呢,也得一直这么赶路。
  哪怕回了家,看到废墟片片,只要没见着人,怀着这份指托,活着的,总还能安慰自己,再一直,就这么找下去。
  就狠狠唾了一口:“走!咱赶紧回家,把老婆接了,让这龟孙使劲孬!代价哪怕是,这龟孙孬上了就不撒手!太阳到永远变太监……爱谁谁!”
  “对,回家!早点回家!”
  ……
  正月十九,正午。
  跌跌撞撞步履蹒跚爬到丘顶,看到下面蜿蜒着的长龙、乃至依稀可见的更远处的似乎完好无损的零星建筑,伊洛野驴们,不约而同开始揉眼——这年头,居然还能看到高速?
  望山跑死马。
  远远看着就在山下的高速,紧赶慢赶,还是足足用了两个多时。
  当然,所谓紧赶,就是别在路上赏花吟诗,慢赶就是喝水放水停上一分半分可以,找背地儿大蹲个十分八分那就不成。
  呼呼喘气相互撕拽着爬上高速,就地滚倒躺了片刻,每个人都喝干最后一滴自带的水,又狠狠心咬咬牙,用去计划中两天的餐量,而且还是极度奢侈的纯火腿肠或牛肉干一类最后残留的肉制品,就都摇晃着起身,顺高速向东。又走半时,估计走出能有一公里多点,在一片狼藉处,大伙一起使劲,终于把找到的路标牌子翻个个。然后,就是不约而同搂抱在一起鬼哭狼嚎。
  “连霍啊!你妹的这是连霍啊!”
  酋长眼泪横流。余人也尽是满眼泪光语不成声。
  一路行来都是废墟,以前啥玩意儿谁还能看明白?若地形地貌,那更是令人无语,要么大废墟要么废墟,要么广漠的没人种的荒芜田野,要么罕见绿色的高低起伏近乎都烧成个焦灰的山丘。
  所以到现在,遇到这条那边坍塌这边仿佛从地缝里突然冒出来,虽然尽是坑坑洼洼但却绝对畅通无阻的高速,并且还是能够顺着赶回大象省的连霍,不激动?不激动,你妹的就是僵尸了。
  天色渐渐阴暗,冷厉的寒风开始呼啸,仿佛又有想下雪意思。
  “那边……有楼!”酋长干哑着嗓子,“加把劲儿,死,死也要赶到。”
  还在正午就见东北方向隐隐有片区域,其中甚至有完好的零星建筑,现在看的益发分明,那片区域此前该是片乡镇。没了工业污染,视野变得无比清晰,失去高楼广厦,四五层楼都能会当凌绝顶。固然,那里僵尸成群可能性更大,但到现在,意志力再强,也唯有一种,死哪儿算哪儿之无尽沮丧。
  除了酋长和板砖,都赖着不走。酋长一声令下,板砖就开始动员。
  死就死吧,被僵尸弄死,好赖还能见见“人”,不定还能选择一下,把自个送给帅哥僵尸亦或美女僵尸。但若下雪,高速上连个窝着的地方都没有,那也只会是个,冻昏冻死。冻昏就死吧还行,无知无觉。慢慢冻死多可怕,明明冻死的,偏弄的衣服全扯飞,好像被一群人轮了暴了,死也死个含冤带屈、没脸见人。
  听到动员最后这句,大伙儿面面相觑,随之忙不迭再度奋起,跌跌撞撞往前。
  一路荒野一路山岭时,总希望早些看到道路。
  等到真在这条刮满尘灰但却畅通无阻的高速上走起来,却又觉得,咋就还不如,不见路。
  不见路,至少眼前一切都在变。
  而在路上,怎么走来走去,总也没个尽头?
  “多,多远了?”酋长嘶哑着问。
  “一万……分米;……最多,”最沉默却每次一张嘴就是破坏气氛的潜艇,依然如故。
  “你妹,”酋长就骂:“句好听的会被**啊?!”
  “鸟人!”潜艇回骂。往地上一跪,就趴在那里。然后慢慢翻了个个儿,摊开四肢,又强调很是有些怪异的骂了句“鸟人”,仰首望天,不再话。
  十三个人,跟潜艇最近也有十来米远,前面的借机停下歇歇,后面的挣扎着加快脚步。走得近了,都做个搀扶姿态,然后便弯腰跪地大喘气。
  岂知直至最后一个的斑竹赶来,仰躺着的潜艇,还赖在那里一动不动。
  酋长毛了。回身连滚带爬过来,双膝跪地合十讨饶。“俺错了,俺错了还不成吗?求您了俺的姑奶奶。赶明儿你尿我嘴里成不?”
  “鸟……鸟人。”潜艇啪的给跪在自己面前的酋长,有气无力来了一耳光,哆嗦着手,向上指。
  “对。我就是个鸟……呃,”酋长惊讶仰头,没声了。
  一众鸦雀无声半晌,俱都保持仰首望天姿态。
  终于,斑竹颤抖着打破沉寂,来句黑幽冷:“悟空,悟空快来看上帝!”
  空中,一个人飘飞而来。
  不,是一个人抓着个盘旋的螺旋桨,迅速飞来。
  对,现在飞得近了,尽管此时天色陡然又昏暗好些,还是看得分明,这是一个就抓了个“丫”字型玩意儿的人,“丫”字型的上面盘旋着,他或她,就这么抓个光秃秃棍子,飘在半空而飞。
  虽然绝非鸟人,身上脑后也没光环,可毫无疑问,在此刻,这就是上帝。
  “喂!救命啊!”
  猛然间酋长丢下身上的背包就像恢复全部活力一样蹦跳着、大喊着,挥舞着手臂。
  其他人顿悟,也都纷纷扔了背包,起身蹦跳着,挥舞着手臂,叫喊着。
  空中飞人终于飞到大家上空。下落。却在距离大家十数米的高处定格。待到一众十分自觉停止叫嚷蹦跳,俯视足有半分钟,仿佛还拿出一个什么玩意儿检验一下,这才传出一个颇为冷淡的声音:
  “长安区大型聚集点宝鸭收留站欢迎各位孤蚁。下次路途开放尚有12天时间,我是00号飞天,请记住我的代号和名称,并于收留站接待处报上。听口音各位应是大象省人。恰好,本区最近一支工作组最终目的地,乃是前往中州区大象省中州地区神都市。该工作组只接纳同一行程人员。如各位目的地并非该市,请继续沿高速前往其他工作组,途中会遇到其他搜索队成员,可视具体情况磋商后进行蚁附。如各位行程一致,请于500米后下路点下路,并折入公路前往中州土方工作组驻址予以报道,或在下路点呼救箱内取出并点呼救火把,三时内,会有中州土方救援人员接应你们。谢谢各位,再次请牢记我的代号名称00号飞天并予登记时进行登记。我还有任务在身,再见。”
  罢,此人手中抓着的“丫”字型玩意儿募然飞速盘旋,接着便迅速上升,子弹似射往远处。
  第一片雪花飘落,天色已然堪称漆黑。
  “娘耶,”不知过去多久,黑暗中才传出酋长颤抖的哭音:“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老百姓,终于活着找到组织啦!”
  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用的手电,纷纷亮起。
  20分钟后,大伙儿团团坐着。随之,篝火升腾。这么些日子以来,终于能够烤着火,打着盹,不必担惊受怕的,等着、候着。
  “都记住啊,”酋长含含糊糊:“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提醒,窝瓜还在呢。”
  竭力拨楞一下脑袋想驱逐睡意。
  可是既然安全就在下刻,完全松懈了的心神又哪里能够战胜,已然崩溃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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