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妄念的根源
圣诞节前的吉欧公司，西方籍的员工们纷纷休假，有的回到自己的国家，有的踏上了事先规划好的旅途。他们通常会和新年假期连接起来，休一个两周的长假。而中国籍的员工则继续工作，直到元旦放假。
不过，李汉霖却另有安排。他选择了在圣诞节到元旦之间休假几天，看似一种逃避。为了追寻自己逃避的心理，他选择了逃避。
这一天，他开着车，天不亮就出发了。之所以这么早，是想避开早班的高峰期，尽快达到他的目的地。
他经过拥挤的城市街道驶上了高速公路，沿途仍旧是繁忙的车流。不过这种尘世的景观渐渐地变成了空旷的田野和一大段空荡荡的新筑的公路。他的目标是天目山。
渐渐地，尽管是隆冬季节，他的眼中充满了自然的美景。路边的深沟里，溪水依旧流淌，一段段的堰塞湖依旧像一块块的美玉一样碧绿无暇，尽管不似夏秋季节那样温润饱满。
经过一段偏僻的山间公路后，他来到了一片山间别墅的前面。他依旧向前行驶着，直到来到了一个深灰色的别墅的前面。这幢房子依山而建，主体由灰砖砌成，这只不过是构成了设计师采用了中国古典建筑的基调而已。建筑的造型简洁，玻璃窗很宽大、突出，有的屋角部分居然是由一整块玻璃窗构成。看来这个设计师相信这样的理念：“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户是建筑的眼睛。”
汉霖在一段栅栏门前按了按喇叭，片刻后，栅栏门向一边移开，汉霖驾车驶进院子，停在一个花坛的旁边。
他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纸箱子，然后关好车门，等在那里。
片刻后，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院子里，向汉霖走过来。只见他年龄比汉霖略长，戴一副无框眼镜，身穿一套白色的中式休闲装。他面带微笑却一言不发。
汉霖拎了拎手里的纸箱子，说：“道长，这是一套钧瓷茶具，去年我的一个朋友从洛阳带来的。我想，你一定比我更加喜欢它。”
道长点点头，说：“进屋吧。”说罢把汉霖引入一个客厅当中。这个客厅很宽大，因为背山朝阳，窗户又大，采光极好。窗户的外面，远处是一片狭长的湖面。客厅里摆满了仿古的，或者真的是明清风格的家具。不过，主人并没有忘记摆脱中式家具的冰冷古朴的感觉，而是通过软装饰的材质、色调使得整个房间显得很舒适。如果说一百年前德国的设计师推崇的包豪斯运动对此有何影响的话，这种设计就是一种极高的境界：继承了传统的高贵底蕴、同时营造出现代感，使得居住在里面的人仍然感觉到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
道长引汉霖在沙发上坐下，指指茶几上刚刚沏好的茶，说：“碧螺春，尝尝吧。”
汉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不错，好茶！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也住在这里，你平时经常住在这里吗？”
道长说：“我昨晚刚到。怎么样，汉霖，你工作的事情进展如何？你这次约我，是不是想好好谈谈这件事？”
汉霖说：“道长英明，我的确是碰到了麻烦。”他把和老婶沟通的过程给道长讲了讲。
道长听罢，竟然笑出了声：“好吧，好吧，我先不说别的，我估计老婶其实已经没有别的人选了，非你莫属。”
汉霖说：“尽管真的是这样，我也感觉不放心，我感到我将面对的，并不是我的选择。”
道长说：“汉霖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天目山买这幢别墅吗？”
汉霖有几分调侃地说：“在下不知。”
道长说：“我需要离开东海比较远的地方。离开我的公司，在这里追求我真实的内心。”
汉霖说：“不解。老兄在东海的公司如日中天，肯定需要日理万机，怎么会舍得花时间在这山里逍遥？”
道长说：“我和你一样，希望逃避痛苦、散乱、混淆的内心世界。”
汉霖静静地听着。
道长继续说：“上次我和你说道禅定的事情，你没忘吧？”
汉霖说：“没忘。上次你说，你主修的就是儒释道。”
“不错。我先给你讲个故事：有个老和尚，同时也是一个有名的画家。他为人作画，总要收取一笔不小的费用。有一次一个富婆请他到家里，在客人面前作画。他去了，画完后，向富婆索取了更多的报酬。富婆心里不悦，说你一个出家人，心里净想着挣钱，一点也不像出家人。和尚没有做辩解，只是平静地听着，就像你现在这样。”
汉霖听得入神，听到这句，会意地笑了笑。
“富婆看到和尚很淡定，就更加生气了，她取出自己的一件裙子，要求画家在上面再为她画一幅。和尚又为她画了一幅，报酬和头一幅画一样。拿了钱，就离开了，什么也没说。富婆觉得自己出了气，在客人面前很得意。”道长说到这里，又为汉霖倒了杯茶。
汉霖问：“这个故事的寓意是什么？”
道长说：“这说明这个和尚是一个有禅修的人。说到禅修，其实有两种方式：小狗的方式和狮子的方式。你用一块石头去扔小狗，它会不停地追逐石头，而狮子则不然，它会直扑扔石头的人。汉霖，你是个悟性很高的人，即使你不做禅修，你的气质当中也透露出你的淡定。这块石头，就是引起痛苦、散乱、混淆的根源。你知道什么是根源？”
汉霖摇摇头。道长说：“痛苦的根源就是无知，无知的根源就是相信自己的存在。渐渐忽视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解脱的过程。感觉到被人伤害而痛苦，就是因为有自我意识。”
汉霖点点头，说：“我不敢说我明白了，但是我开始领会了。可是，我的印象里，虽然你很超脱，但你曾经说过，你的兴趣在于追求功利。”
道长笑了，他说：“汉霖，虽然你我认识有二十几年了，可是你并不了解我的内心。”说罢，他起身到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张纸，转身递给汉霖：“兄弟，这就是你所说的我的追求功利。我早年在大公司里苦苦挣扎，虽然运气不错，很早就当上了中国区的总裁，可是我所经历的痛苦曾经是我不能承受的。直到后来我决定创业，直到我的企业做到今天这样的规模，我的内心一直是痛苦的。可是恰恰是我开始有了一些禅定的感觉后，我才真正愿意把我的经历归纳一下，写出这本书。”
汉霖看了看这张纸：标题是三个隶书体的字：“功营集”，下面是大约几百字的自编的三字经。汉霖说：“这只是一张纸。”
“汉霖，书还没有写好，待写完后，我再给你看。不过到时候如果我有了新的顿悟，我也不一定把害人的东西给你看。这个三字经，你可以拿去好好体会，不过，你需要尝试首先达到无我的境界，否则恐怕你的痛苦不会减轻。”
汉霖慢慢地点点头，看着三字经下面的一行字：“慈悲：上乘佛法、下渡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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