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独守空房

  然而,孟小北这位酷帅狂拽穿军装爸爸,几年间学校‘露’面帮儿子争气长脸,是有数几次,不常来。平时期末给孟小北开家长会,都是他三姑。少棠那几年逐渐忙起来,也到了这样资历和岁数,对上对下都要负责,训练和警卫任务都很重,回家次数越来越少,不家间隔……越来越长。
  那时孟小北,日子不是以天来计算,而是以月。对一个人感情和依赖深了,对彼此都是一种‘精’神折磨和负担,只是当事人还没警觉。
  每月或双月少棠轮换休假回家那天,就是过节。除了农历年,其他中秋端午重阳这些时令节日孟小北都没概念,他干爹家,才是节日。其他日子过得,内心仿佛就是个‘浪’‘荡’。每个漫长等待周期,以少棠终于回家陪他为终点,又以少棠一早离开为下一个循环等待痛苦起始点。
  孟小北晚上灯下画画,已经画完一套《水浒》,开始临摹《红楼梦》工笔白描版小人书,而且别出心裁把红楼十二钗毁成‘肥’胖呆萌卡通版,自娱自乐。画画他惯用铅笔和钢笔。
  他把少棠屋里半导体拆了,所有零件铺开按顺序码一整张桌子,欣赏自己制造壮观作品,然后一大张白纸上,把每个零件细致编号再画下来,画出一整张零件组装示意图!这是令他愉业余爱好,能一下午时间里一动不动桌前,痴‘迷’而专注。
  夏天晚上热得睡不着,长夜寂寞,一个人隔着蚊帐,看窗外明亮月……
  偶尔实忍不住,脾气各种不爽,他开始学会往少棠他们队里打电话,催返家!这时就已初具怨夫气质。
  打三五次电话,能有一次找着正主就算不错了!
  有一回晚上,打到他们大院传达室。当时少棠正从小兵宿舍里出来,脸‘色’不好,军装外套扣子咧吧着,武装带拎手里时刻准备削人。少棠大步迈进来,接过听筒时还跟站岗小兵吼:“又是谁啊?!天没塌北京没又地震了没鸟大个事儿甭喊我!”
  站岗不敢跟这人炸‘毛’,小声回到:“他说是你儿子,俺以为……这比鸟大个事儿呢。”
  孟小北:“干爹。”
  少棠:“哦,你啊……有什么事,说。学校又‘交’钱?”
  孟小北:“今儿都月末了,不回来找我玩儿啊。”
  少棠偏巧那天就窝着一肚子火,刚才就营房里跟人嚷了一通:“玩儿?老子忒么哪有工夫玩儿啊,明儿做报告后天上级检查工作大后天汇报演习!”
  孟小北问:“那你今天晚上做什么呢?”
  少棠粗声道:“今儿晚上监督那群小王八蛋整理内务,洗被子,刷胶鞋!”
  孟小北口气也犟,冷哼了一句:“你怎么不回来监督我内务?”
  少棠:“你还用我监督?”
  孟小北:“那,你不管我啦?”
  少棠:“我管你管得还少啊?”
  孟小北低声道:“你是我小爹。”
  少棠回了一句:“我又不是你亲爹!现不是西沟里整天闲着我陪你养狼放狼,我这忙着呢小爷爷!”
  孟小北一下子语塞,抱着听筒,心口就被狠狠戳了一下,不知所措……
  合作社电话窗口老大爷敲了一下窗棱:“同学,打完没有,后边儿有人排队。”
  孟小北眨着窄窄眼皮,面无表情,攥着听筒不放,较劲不说话。
  老大爷又敲一下:“嗳,小同学,市话一分钟三分钱啊,你打个愣神,愣过去六分钱了!”
  大爷直接给他把电话摁掉了,替他省钱,结果把电话那头少棠吼后一句话也给按了,孟小北就没听见。
  人都是成长,‘性’情脾‘性’都变化,三月不见,彼此说话都要生疏。再者说,两人又缺乏日常‘交’流便利,电话里犟嘴,看不见对方眼神表情,说话很容易误会。
  少棠后那句话吼是:老子北京哪都没去过,每回休假回家就是陪你!好儿子你让我松口气,攒了一袋子好吃,都是留给你……
  孟小北觉着他小爹没以前好玩儿和可爱了,怎么人年纪大了就烦了、就不愿意理他了,慢慢就生出嫌隙与“代沟”。
  贺少棠也觉得孟小北没以前那么好糊‘弄’,小大人儿,心眼多,要求高,这是提前进入青‘春’期了吗,时不时给老子犯个熊脾气,动不动你还耍不高兴了?!
  孟小北学校,继续他全年级叱咤风云‘混’小子学生时代。
  那时他,习惯穿一身深蓝‘色’绒衣运动服,胳膊‘腿’侧面带两道竖杠,方便跑跳,也禁脏。每个课间‘操’集合之前,他就坐‘操’场边双杠上,一条‘腿’垂下来轻晃悠,小眼皮酷酷,斜眼看人。
  他们班‘女’生喊:“一起跳大绳吧!”
  孟小北嘴角缓缓弯起,跳下双杠,伸手招呼左右人马。
  跳大绳通常是申大伟和另一个跳不动胖子负责摇绳,孟小北一马当先,是他们班头炮,身子瘦,动作灵活,蹿得比猴都,跳绳可帅了,身后跟一群叽叽喳喳‘女’生……
  放学不爱回家,回家了干爹也不,孟小北有时就爬到‘操’场一角攀登架上,坐顶上,书包挂一旁,遥遥望向天边红霞,回忆西沟逍遥日子。
  那个攀登架很高,也没防护,很多学生不敢爬。
  申大伟拎着书包找他一起回家:“孟小北,你下来。”
  孟小北朝下一挥手:“你上来。”
  申大伟腆着肚子下边喊:“瘦猴子,有种你给我下来!”
  孟小北潇洒地坐攀登架顶端:“死胖子,有种你给爷爷爬上来!”
  孟小北班里,除了申大伟,又结‘交’了一个男孩,上下课间‘操’一起走路,一起踢过几场球,就莫名其妙好上了,成为形影不离“三剑客”。后来许多年间,他们三个都是掰不开铁打好兄弟,要好朋友,一路成长,一路经历挫折,享受烈火青‘春’。
  那男生名叫祁亮,长得瘦高个儿白白净净,漂亮三七开小分头,像个姑娘,让孟小北一看就觉得特眼熟,究竟像谁呢?
  这哥们儿‘性’格可不像姑娘,也不是省油灯。
  祁亮放学路上与孟小北勾肩搭背,说话恨不能贴着脸:“喂,小北,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弟,跟你长得像吗?”
  孟小北一耸肩:“不像,我觉得你跟他‘挺’像。”
  祁亮咯咯地笑:“真逗,是我弟还是你弟啊?”
  祁亮又跟他咬耳朵:“孟小北,我只见过你三姑来给你开家长会,还见过一次你爸爸,怎么没见你妈?”
  孟小北:“我妈不北京……那个也不是我亲爸。”
  祁亮:“呦,来是你后爸吧?你爸你妈不住一起啊,他俩是不是离了啊?哎呦喂,你说现班里同学家长也都流行离婚了!让我数数有几对儿……”
  孟小北不爽了:“你去死啊,你爸你妈才离了呢。”
  祁亮笑嘻嘻:“是啊,我爸我妈去年就离了!我妈厂里另外找了一男朋友,让我爸发现了,打架就打离了呗,然后我爸又给我找一阿姨。”
  孟小北:“……”
  祁亮说:“所以我现有两个家,有四个家长能给我来开家长会,我们家牛掰吧?”
  申大伟一旁认真评价道:“亮亮,你一点儿不像孟小北他弟,你比孟小京可贱多了!”
  上体育课,班里一群同学排队跳箱。他们小学体育课各种幺蛾子,冬季长跑还算是好,申大伟怕考双杠,祁亮怕跳箱。
  孟小北弹跳力很好,‘腿’长,关键是他贼胆大!速助跑,双手一撑,飞似就过去了,多么轻松潇洒。
  申大伟紧随其后,助跑,圆圆‘肥’‘肥’地滚向跳箱,像一头大熊猫。臂力不够,没撑住,跃过去就直接大头朝下,“吃”进垫子。
  祁亮从男生排末蹭到‘女’生队末,磨磨唧唧不敢跳。体育老师离得远,没看清,喊:“队尾那个‘女’生,就剩你了,你怎么还不跳?!”
  全班狂笑起哄,“队尾那个‘女’生,说你呢哈哈哈哈!!!”
  祁亮小跑着冲向跳箱,压根没有胆量起跳,“咚”得一声撞木头箱子上,磕晕了,作为伤员逃掉了测验,放学是让孟小北和申大伟抬回去……
  孟小北因为测验成绩好,让班主任选中代表他们班参加校运动会,报名沙坑跳远和4x5米接力。
  祁亮‘腿’上假模假式裹一个运动员用弹力护膝,和申大伟一左一右簇拥孟小北,拍肩道:“孟小北,这回运动会,就看哥儿们你了,争气啊!”
  祁亮说:“哎呦我这‘腿’,都磕残废了!我都残两天了,每天你们俩接我上下学,我到现都没见着我亲爸亲妈面儿呢!”
  父母离了婚孩子,很多都这样,没人管,两家四个大人,谁都不上心懒得管。祁亮爸爸有钱,只管每月甩出人民币给学费生活费。祁亮就连晚饭都是邻居家包个“小饭桌”,每月给邻居阿姨‘交’六块钱饭费!
  祁亮自嘲道:“你看吧,我四个家长,没一个管我。真好,我就没人管。”
  孟小北说:“我三个家长,一样,也没人管我。”
  祁亮说:“我妈跟她男朋友开个小店,根本不回家睡觉,也不回来给我做饭。”
  孟小北垂下眼皮想了想,哼道:“我干爹就从来没给我做过饭。没准儿哪天也给我领个小妈回来,我就卷铺盖滚蛋了!”
  男孩不愿哥们儿朋友面前跌份,只能用这种满不乎、嘲‘弄’口气,发泄内心孤独和沮丧。
  这天晚上,孟小北回到红庙家,一进‘门’,发现饭桌旁凳子上,摆一只鞋盒。
  他打开一瞄,一双崭白‘色’球鞋,比同学穿一般球鞋都高级,鞋底有不一样复杂‘花’纹,增加摩擦力,鞋面还带两道红‘色’斜杠。
  孟小北心头突然惊喜,迅速地回头。
  他上礼拜打电话,跟他干爹说过,他准备参加学校运动会,要比赛呢,问少棠能不能来学校看运动会……
  洗手间‘门’口是摞地上作训服,脏成灰绿‘色’,一看就是野外拉练去了。洗手间里哗啦哗啦不停地流水。
  孟小北心情越是‘激’动,越是轻手轻脚,两只脚都有些发飘,悄悄拉开‘门’缝,低声道:“干爹。”
  里面人‘裸’着上身,灰土‘色’‘迷’彩‘裤’半脱半挂胯上,整个儿把脑袋埋水龙头下,拿凉水洗头洗脸,黑发长至一寸。
  少棠抬起胳膊,肋下肌‘肉’随着动作轻微颤动,冷水顺着脖颈‘胸’膛描画出一道一道漂亮纹路,流进外‘裤’,流到内‘裤’上。身材保持很好,一点儿没变样。
  少棠闷哼了一声,睫‘毛’挂水‘花’:“回来了?”
  孟小北跑去端起鞋又看了看,爱不释手,心里臭美得意,忍不住又跑回来贴‘门’缝看:“干爹,嗯……你给我买鞋?”
  少棠用力一抹脸上水,下巴甩掉水‘花’:“你看那号码,别人能穿么?”
  这人平时随意,‘裤’子就那么挂后屁股上,显‘露’出后脊至腰窝一道阳刚曲线。水把‘裤’子打湿,肚脐往下是成型生长‘毛’发,生得很有秩序,一直蔓延至内‘裤’遮盖住密林深处,仿佛那里藏着一个发旋儿。外‘裤’遮不住地方,‘露’出鼓囊囊‘裤’裆。
  孟小北盯着他干爹湿漉漉饱满地方看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感觉。他还没有发育,那地儿没长大,所以也就对别男人大小没有互作比较兴致概念。
  少棠又用‘毛’巾擦洗身上,小北问:“你怎么拿凉水?不去澡堂子?”
  少棠抬眼道:“你上回哪天洗?你要是想现去澡堂,我带你一起去?”
  小北顿了一下,摇头:“哦,不用了……”
  摇完头,孟小北迅速又后悔了。
  他干爹竟然也没坚持,似乎很无所谓。
  俩人好久都没一起洗过澡,即便都家,也不会一同挤到厕所里洗漱。仿佛就是人大了,成熟了,就都变得矜持、害臊、生疏了!西沟兵营里脱得‘精’光抱一起扭打笑闹年月,以往那种亲近感,再也没有重现。
  贺少棠可能察觉到孟小北小心眼,擦干净身体出来以后,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小北,把人亲亲热热搂怀里。
  孟小北没提防,身后一个成年人重量泰山压顶般压得他透不过气,两条黝黑铁壁箍住‘胸’口,带着体温和‘肥’皂清香。
  少棠‘揉’着他说:“怎么了,不爱说话了?”
  小北:“啊?”
  少棠:“小样儿,还不高兴了?还生你老子气了?”
  小北粗声掩饰道:“我才没有,我生你什么气?!”
  少棠胡‘乱’‘揉’他头发,声音沙哑:“敢说没有?有没有?有没有你有没有……”
  孟小北是真不好意思了,好像猛然被人戳破薄薄一层面皮,还嘴硬着:“就没有!我就没有!”
  少棠安抚道:“我近是真忙,没时间回来管你,心里可老挂着你,别生干爹气,成么?”
  小北一听就软化:“哦……”
  “唔……”
  “哎呦!……”
  “啊啊啊我有痒痒‘肉’!!!”
  “你捏我我也捏你啊!”
  孟小北粗声吼道,掉头凶猛地反攻,贺少棠见招拆招,一招一招地教给他擒拿,猛地擒住他手腕!
  俩人从客厅打进卧室,又从卧室打回厨房。少棠被凶猛小狼狗追掐得大笑着从‘床’上滚过去,钻过蚊帐,从另一头跳下‘床’。孟小北狼一样爬过‘床’追打,把蚊帐从杆子上扯下来了,俩人滚成一坨蚕蛹,一阵‘鸡’飞狗跳……
  只需要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刚认识时稚气。
  少棠脸上突然绽放笑容,笑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无比熟悉,孟小北心口一下子热了,这人还是他棠棠,平日冷淡粗鲁、部队里跟领导吼跟小兵吼那副很‘操’蛋臭脸,都是装给别人看,他俩之间,就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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