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条约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钟仪疲惫地睁开了眼.模糊之中.看见有人打开了厚重的锁.
  一道光线.从头顶上投射下來.照射在钟仪垂下來的睫毛上.
  跟着前面提着刀的狱卒.钟仪将近是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快点.磨磨蹭蹭.小心你的脑袋.”狱卒怒骂.
  钟仪依旧不紧不慢.面色漠然.
  狱卒也不敢对他动手.就用狠狠的目光剜着他.
  一扇一扇的门.腐朽在地下的牢笼里.钟仪路过一间间阴冷的牢房.一张张森白的脸孔透过杂乱的头发.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悄无声息.仿佛就是死人.
  一时间.只听见钟仪脚链哗啦哗啦的响动声.
  他倒是有些麻木了.走动起來后.居然沒有觉得这些枷锁多么沉重了.
  到了门口.刺目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
  “戴上.你他妈的把手伸过來.”狱卒粗鲁地拽过钟仪的双手.“咔擦”一声.两层手铐拷的十分严实.
  在牢狱居住的时间过长.突然见了光.眼睛都睁不开.泪水都汹涌地流在脸上.
  他被带到了广场上.广场上站着的几百号人.都是同他差不多打扮的人.活脱脱一个囚徒集会一般.
  此时正值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广场的地板滚烫.钟仪经历了牢房的“善待”.居然能稳稳地站着.沒吭一声.
  号角声响起..似乎是集合的信号.所有看管他们的人都整齐地站成了队伍.昂首挺胸地目视前方.
  那里.是一个高高的天台.有一个如天神一般的高大男子正威风凛凛地站在上面.
  钟仪漫不经心地看着地板.数着脚下地板上的碎缝.
  耳边是听不懂的语言.
  突然想念起牢里面的那只老鼠.其实.也蛮可爱的.
  “咚.咚.咚.”
  钟仪抬头.看着他们在那里不知道弄什么名堂.军队一列一列地排列过去.的确是很有气势.
  “走.”
  一个高个头.穿着军服的人看了钟仪他们一眼.赶着他们走.
  钟仪站在了队伍中间.他心里忐忑.有些捉摸不清这些人要做些什么.
  他回首.不知怎么地.视线移到了那个从天台上走下.就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朔回转回视线.向左一瞥.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两人远远对视.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蓬头垢面.
  “……”
  钟仪面色淡淡地回头.跟着队伍走.
  走动的时候.甚至觉得那道锐利的目光一直定在他的背上.好像比阳光还要炙热.仿佛能穿透他的脊背.
  不知道这些人要将他们送到哪里去.
  远远地.看见了南楚的旗帜.
  钟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睛在阳光下照旧 流泪.但是他实在是太迫不及待了.终于听见了人群的耳语.
  “來接我们了.”
  “总算活着等到了这一天.”
  心噗咚噗咚的跳动着.钟仪看见了一个故人.他穿着紫色的官袍.五官更加俊挺了些.依旧玉树临风的模样.
  王散因就站在他们队伍的前方.冰冷的双眼在人群中搜寻着.似乎在寻找谁.
  钟仪不管不顾地叫了起來:“王散因.”
  无奈他太久沒说话.有些嘶哑的声音很快被淹沒在有些嘈杂的人声中.
  “王散因.”
  正欲再叫的时候.那个高个子军官走了过來.粗壮的手臂一把将钟仪带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钟仪心中一跳.回头.看着王散因刚好向这边看.连忙大叫:“散因哥哥.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高个头将他的肩膀牢牢按住.用他挡住了钟仪的身体.钟仪拼命的挣扎.大喊大叫.一副奋不顾身地模样.
  尽管钟仪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沒有撼动高个子分毫.他固定着钟仪.不让他在人群中醒目.待到本就沒有气力的钟仪耗费了精力.立马裹着他.大步子一跨.很快顺利地离开了.
  “砰.”门被关上.接着是锁链的声音.
  钟仪有些凄惨地坐在地上.愤愤地敲撞着墙壁.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对于他來说.就等于是换了个囚笼而已.
  平静下來.他开始认真的思考.
  比如说.离郧地城被攻陷过去了多久;朝廷做了什么.为什么敌军放人;王散因怎么回來这里;那些人为什么又将他重新关押了起來……
  这间房间有个窗户.钟仪眯着眼睛看了看.是一棵落了不少树叶的大树..秋天了.
  难怪觉得有些冷.原來夏季就在那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由一只老鼠陪伴着度过了.权当是避暑好了.
  到了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门开了.
  进來了几个人.沉默着.围着他打量了一番.钟仪不动声色.装作假寐.
  “咔擦”钟仪的手铐被解开了.
  两重手铐都被解开.钟仪睁开了眼睛.面前是陌生的脸孔.他们将浴桶和饭菜等等东西放置妥当.就出去了.
  门依旧是锁上的.
  钟仪看了看因为长期佩戴枷锁有些微微变形的手腕.动了动.听见骨头僵硬的声音.
  他脸色难看下來.开始轻轻地按摩着手腕.
  浴桶冒着热气.钟仪知道自己脏臭.但是沒想到有这么脏.
  看着自己沐浴过后的水.他黑了脸.
  木凳上放置着干净的衣物.钟仪自然地穿上.穿上之后.脸色微妙地变了变..这是北晋的囚服.
  束口的紧身衣物.布料粗糙.钟仪看见了囚服上的狼图腾.张牙舞爪地模样.
  钟仪将自己穿的已经看不出原來模样的衣服用洗澡的脏水清洗了.纵使是别扭.也不愿意穿那一套.
  夜晚有些冷.他将湿衣服挂在椅背上.缩进了被褥中.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又有人送了东西进來.他们并不管钟仪在牢中如何.只是瞥见角落里那一套囚服时.看了看端坐在桌旁.依旧穿着他那件楚国长袍的钟仪.
  此次沐浴.比昨日干净了许多.钟仪又清洗了衣物.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秋末.钟仪被带离了这间屋子.坐上了马车.
  那是浩浩荡荡的军队.钟仪在队尾.看着那些穿着盔甲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那些马儿躯体膘壮.迈开腿奔跑了起來.像是要拼命地带着军队冲进另一个地方.
  车厢狭小.但也容得下他安睡.
  他掀起车帘.看着渐渐流逝的景色.他知道.这些军队要班师回朝了.郧地驻守上依旧是北晋和西宋的旗帜.看來南楚并未夺过來.
  在颠荡的马车上.钟仪对自己的未來.忽然间有些茫然.
  公元415年.秋.晋宋联军同楚丹联军签订协约.战事消平.
  协约上.郧地从此归属于北晋.西宋同北晋纠缠着领地割据问題.北晋虽然妥协.却依旧站了上风.
  公元416年.春.东丹将北晋东面的兵力撤走了三成.
  公元416年.夏初.西宋王索阿图病逝.其独子单构继承禅位.称宋晤王.
  只了解一些大概.蜷居在小屋子里的钟仪过了将近一年的囚居生活.
  其实也较为惬意.沒有人勉强他.因为他不穿北晋服饰.到后來送來的衣物居然都是楚国款式的衣物.
  钟仪有些诧异:他在那些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直到有一天.钟仪还记得.是个下午.刚从午睡中醒过來.还未曾完全清醒.就來了人.催促着他梳洗一番.将他领着去了庭院.
  夏日里.庭院种植着绿树.同南楚的树种有些不同.钟仪站在绿荫里研究着树干.
  等了一会儿.在阴凉的走廊里.十分安静.偶尔听见鸟啼声.微微的风从耳边吹过.极为惬意.本就尚未清醒的钟仪.坐在桌边.闻着花香.听着鸟啼.不知不觉.靠着柱子便睡着了.
  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朔回正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看他.树叶在他坚毅的下巴上投下阴影.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看着他.安静又深沉.就像静谧的星空.
  钟仪微微有些怔忪了.也抬起眼眸看他.
  尽管是不一样的眼瞳.却那么相似.你究竟是谁.
  朔回突然直起身來.方才的眼神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态.
  钟仪也站了起來.
  朔回坐到了桌边.淡淡地看着他.道:“你是钟仪.”
  钟仪不动声色:“是.”
  朔回道:“楚国安都人.”
  钟仪道:“是.”
  “曾是琴师.”
  “是.”
  “你喜穿长袍.”
  “……是.”
  朔回点了点头.他并未就此事多做追究.
  接下來.便是一连串询问.钟仪心想:既然都调查的如此仔细.何必这么费力气再次盘问.
  有一片粉色的蔷薇花瓣落在了朔回的杯中.
  朔回捻起花瓣.咀嚼.尔后喝下了茶水.
  钟仪惊异地看着他.
  朔回抬眉:“如何.”
  钟仪连忙收敛了神色.道:“无事.”
  朔回命人送來了文书.就在桌边批阅.钟仪一开始有些尴尬地站着.尔后发现朔回压根不理睬他. 于是就安安分分地呆着了.看着朔回俊美的侧脸.渐渐走了神.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朔回才唤人.看着他离去.钟仪才渐渐放松了下來.
  一转身.看管他的人就在他背后:“请回房.”
  照旧是沐浴后就准备睡觉.解开外衣.刚躺在床上.门就开了:“朔回亲王正在书房.速去.”
  钟仪:“……”
  书房布置的很简洁.却透出每样事物的昂贵精致.
  就像午后的时候.钟仪依旧充当柱子.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知道被人叫了名字.
  低沉的声音响起:“钟仪.”
  “嗯.”
  “倒茶.”
  “……”
  虽然不懂得这位朔回亲王的想法.但是他们的相处还算和平.
  渐渐的.他成了朔回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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