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克莱恩的噩梦
无月夜幕压塌山峰，染血星辰涌出黑潮。
它们侵蚀所有然后淹没所有，最后让世界陷入沉沦。
所有光明和温暖都在消失。
克莱恩没有时间绝望，他怀中抱着个封在水晶里的婴儿，在这样的末日中逃啊逃，面目模糊的同伴们一个个倒下，然后被黑潮彻底吞噬，世界在他身后崩塌，最终只剩有晦暗太阳坠落的最后一座苍白浮岛。
那是仅有的光明。
也是让他坚持下去的希望。
身后的黑潮越是靠近，他怀中水晶的裂纹就越多。
沉睡其中的婴孩也越痛苦。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停地逃。
可苍白浮岛并不是末日中的避难所，而是通往终点的坟墓。
眼冒绿光的豺狼尾随在他身后慢慢给人留下伤口，有着剧毒的虫蛇隐于树冠与草丛酝酿致命杀机，吸血食脑的蚊蝇们更是杀之不绝，贪食新鲜血肉的苍鹰在头顶盘旋……
岛上的所有生灵都想杀死他，然后分食他和他怀里的婴孩。
早就感觉不到疼痛的麻木身躯上不断新添伤痕。
鲜血已经快流尽。
克莱恩却除了逃跑什么办法都没有。
疲惫的眼睛被啄吓；
酸臭的血肉被撕扯；
腐朽的骨骸被染黑……
就算这样伤痕累累，依旧有某种意念支撑着他继续逃跑，他只知道不能把怀里的婴儿交给黑潮里的东西，穿过丛林、越过河流、攀上山峰、直到前方再也没有路。
身体残破得快没有人形的克莱恩站立在断崖边。
前方近百米的裂谷，没有可以通往对面落日墓地的桥。
身后追击的恶兽们，全都停在百米外断去他的所有退路。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暂停。
看着水晶里从未苏醒过的婴孩，只剩本能的克莱恩发出无声叹息，绝望地看了眼身后蠢蠢欲动的恶兽们，他向前踏出一步，用尽所有力气把封存在水晶里的婴孩扔向对面，扔向仍保留太阳光辉的地方。
任由自己被疯狂的恶兽扑倒、撕碎和啃食。
可天上的苍鹰截住了那个婴孩。
黑暗也彻底淹没他的意识。
“啊！”
被噩梦惊醒，克莱恩捂着心口在陌生房间中猛地坐起身，心脏剧烈收缩的痛苦让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猝死，沾湿衣衫的冷汗结合清晨冰寒，真的差点把人直接送走。
还好还好，非凡者并不是普通人。
“小丑”掌控身体的能力很快帮他脱离危险，避免经历梦中猝死的悲惨经历。
那就真的太倒霉了。
靠着溺水者求生般的深呼吸恢复些状态，他终于能仔细审视自己的噩梦。
作为“占卜家”，他的梦境往往是某种灵性启示。
像这样剧烈到足够让他猝死的情况，也意味着危险的层次。
或是现在，或是将来。
可真正去回想，他又感觉没有解读的必要，因为结果实在太简单直接了。
绝望！
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
既然是这样，那强行解读就意味着直面危险。
他可没有在迷雾城前往灰雾之上的想法。
用袖子擦掉额头的冷汗，想起昨晚进入迷雾城的经历时，他苦笑着摇摇头。
危险不就在身边么？
昨天还在路上遇到个看电影的可怕天使。
那可是各大教会的教宗、教皇或牧首，能被称为“祂”的强者。
“真是太日常了。”
低声感慨着起床，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铁质糖果盒与混乱徽章，他突然有些迷茫，如果不加入迷雾城，今天下午他就会被驱逐，从而回到外界。
然后呢？
离开迷雾城后，他又该做什么呢？
对了，要先回去看看班森和梅丽莎，要去看看廷根怎么样了。
那接下来呢？
要回到教会继续做值夜者吗？
不行！
不能回到教会！
经历过邪神子嗣事件然后死而复生，这种事怎么都是瞒不住的，作为曾经的值夜者，他很清楚教会是怎么处理他这种人类封印物。
他会被关进查尼斯门后，经历长时间的研究和试验，然后被发现更多特殊。
因为他是非凡者，没有转为教会神职人员的机会。
就算确认没有危险，他最好的下场也只是成为查尼斯门后的看守人员。
终身没有自由，直到死亡。
这是他能理解但不能接受的结局。
起身走到房间自带的盥洗室里用冷水拍脸，让刺骨的冰凉给过热的脑袋降降温，好一会儿他才接受自己再次回不去的事实，想到连这个世界的家也回不去了，克莱恩的笑容有些苦涩。
可在他要关上哗啦啦流水的水龙头时，一点温热像是滚烫灼烧般让他立刻缩回手。
金属水管是热的！
温热的水汽更是告诉他，现在水龙头里流出的就是热水。
当视线顺着水龙头移动，他很快找到了熟悉的冷热水管和暖气片，发现正在使用的洗手池是白色陶瓷和旁边的洗漱用具，看见天花板未知材质的方块吊顶，和安装在方块吊顶中央的暖黄色魔法灯，以及墙角的……淋浴！
昨晚因为状态太差，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就直接睡下。
根本没注意到这间一居室有多么不正常。
不对！
是太正常了！
是地球上的那种正常，大到装修风格的简约，小到生活习惯的细节，都是他熟悉的样子，根本不是这个世界被罗塞尔改造过的中世纪欧洲背景。
看着安装在门口墙壁上的方形开关。
克莱恩无比惊疑地按了下。
“咔哒”一声灯灭了。
“咔哒”一声灯又亮了。
咔哒咔哒咔哒……像个神经病般，克莱恩反复按了十几次才停下，背靠在冰冷的白色陶瓷墙砖上，罗塞尔这个名字不断冲击他的精神，某种猜想让他感觉有些恐惧，让他非常想见一见这位穿越者前辈。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看过对方那么多日记，他很明白，不能是现在。
最少要去灰雾之上占卜一下。
缓步走到淋浴区，他在墙角置物架上发现了红色沐浴露和蓝色洗发露，玻璃瓶表面明确写着这样的单词，而另一边的置物架上放着柔软纯白的浴巾和毛巾，真就像是地球上的旅馆那样。
莫名其妙的滑稽感，让他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笑着笑着，迟疑少许，他还是拧开了淋浴的热水开关。
然后慢慢关上盥洗室的门。
真的，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对缓解疲劳和焦虑太有用了，放在克莱恩身上，熟悉的淋浴可比在浴缸里泡澡要更有用。
差点搓掉一层皮，神清气爽的克莱恩独自出门了。
没有等待8点上班的白鸽233，对方说过，拥有“身份”就能前往下城区的大部分区域，不能进入的地方，在门口就会被告知。
克莱恩想看看日常的迷雾城。
今天是9月16日，明天下午才是新一轮塔罗聚会的时间，先前因为齐林格斯刺杀尼根公爵事件，“正义”和“倒吊人”都需要请假，如果取消过一次聚会再无故中断一次，他这个隐秘组织首领就又得动用大忽悠术。
能不要还是不要了，他实在不是个厚脸皮的人。
从极致简约，没有任何多余内饰的骑士团离开，他只在一楼大厅短暂停留。
那里有尊双手持剑的亮银色骑士盔甲。
虽然看起来像是大贵族家里的昂贵装饰品，但他知道不是，那是具备活着特性，并且拥有智慧的强大封印物，昨天晚上白鸽233还和它打过招呼。
恭敬行礼表示自己需要外出后，他得到了回复。
“有问题，可以呼唤白鸽。”
机械化的威严声音让克莱恩果断放弃试探性沟通。
看起来就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从骑士团驻地离开，他进入经过精心修剪的艺术花园中，看到了色彩缤纷，闻到了芳香怡人，各种可爱动物外观的植物在这里嬉戏，而那些绿篱围墙被塑形成拱门与窗户，利用视觉感官造就一处处美丽风景。
身体和精神的放松，让他能像个真正的游客那样观察迷雾城。
昨天有经过类似大型超市的百货商场，因为遇见那位天使没能进去看看。
听说早上有最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他非常想去看看。
想去体验下逛超市的感觉。
可走出花园看见的东西，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在通往百货商场的街口，有个头发花白正在扫地的老者，在他身边还有个浑身长着粗短黑毛，不停打瞌睡，被他用一根绳子绑着手腕的青年。
就像是带着弱智孩子坚强生活的年迈老父亲。
朦胧水雾立刻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需要占卜！
他不会认错，更不可能认错，看到两人的瞬间他立刻喊道：
“队长，老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