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开在淤泥中的花
和埃姆林打过招呼，克莱恩就顺手掐灭了人皮蜡烛。
先前坐到第一排的椅子上，正伏着腰背，埋着脑袋，用双手紧捂两侧太阳穴，如同在忍耐某种极致痛苦的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已经缓了过来。
他略显浑浊的眼睛布满泪水，多有皱纹的脸上交错着哭泣的痕迹。
但他此时的眼神却是感怀的，喜悦的，澄澈的。
消除心灵的重担后，这位“巨人”主教如同获得了新生。
即便克莱恩不是“观众”途径非凡者，也能感受到对方心灵的干净与轻盈。
真切感受到手中人皮蜡烛的奇异效果，他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根分出细密鳞片状花纹的漆黑烛蕊，以及裹在外层的怪异人皮，他突然不是很确定这就是“观众”途径的神奇物品。
这种通过消灭具象化梦境解决问题的方式更像是“梦魇”。
擦去脸上的哭泣痕迹，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嘴角一点点勾起，慈和地笑着说道：
“你比我想象的更强大，就算是现在的我，也不一定能战胜你。”
“只是了解的足够多，准备的足够多，而过去的您对我却一无所知，还被削弱了不少，如果在现实世界里与您做这样的战斗，那还是饶了我吧，逃跑是个令人头痛的话题。”克莱恩坦然回答道。
他抓住机会强化了一波夏洛克的人设。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浑身轻松地说道：
“感谢你，我的朋友，按照委托的报酬，我会给你一份我掌握的序列9配方，你可以在‘药师’，‘战士’，‘猎人’和‘水手’四条途径里选择，额外那件神奇物品，我特会给你三个选择。”
说话间，他从褐色教士服的衣兜里分别拿出一个类似针头、软管、容器相结合的物品，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色泽钥匙，还有从左手手腕处解下的半透明细绳。
听完三件物品的详细介绍，克莱恩直接越过那件针管状神奇物品，看向后面两件。
它们就是赛丽亚说到的神奇物品。
那圈半透明细绳叫做“牵绳者”，能对熟悉目标隐蔽的完成一次“窃取”，可以是非凡能力，也可以是某件具体的物品，对目标越了解成功率就越高，但如果“窃取”的是非凡能力，在释放这个能力之前，无法再次进行“窃取”。
虽然看起来只是半米左右的细绳，但它极限可以伸长到5米。
这是对应“偷盗者”途径的神奇物品，是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某次去东区临时医院时收获的战利品，某个大胆的“偷盗者”把目标瞄准了这位巨人主教，还有森林歌咏者乐团的演奏者。
然后就彻底成为了悲剧。
副作用很直接，是“窃取”一旦被目标发现，持有者的灵体就会受到巨大伤害，低序列非凡者必然失控，中序列也只有部分意志得到强化的途径才能承受住伤害，保留部分战斗力。
属于副作用完全超过能力本身的那种神奇物品。
根本不适合克莱恩的战斗风格。
而那把黄铜钥匙叫做“万能钥匙”，能打开所有不含神秘力量的锁，以及小部分附加了超凡效果的锁，而在没有锁或者没有门的地方，它依然能打开一条不属于现实的通道，在没有超凡力量限制，障碍也不算厚的情况下。
这是对应“学徒”途径的神奇物品，能力和序列9的“魔术师”小姐类似。
副作用只是带着他的人，偶尔会迷路。
随机的迷路。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告诉他，这原本是那位吸血鬼埃姆林的物品，他就是因为戴着“万能钥匙”才会主动闯入丰收教堂，从而被留下来做一个月义工。
说到这个情况时，克莱恩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正在偷听这边谈话的埃姆林，发现在乌特拉夫斯基神父说他是吸血鬼时，埃姆林有低声嘀咕些什么。
在心里稍作思考，他没有立刻选择哪件神奇物品，而是主动把那根能力非常好用的人皮蜡烛递还回去，说道：
“魔药配方我选择‘药师’，关于神奇物品我还需要考虑考虑，可以吗？”
有些意外克莱恩会提前归还那根人皮蜡烛，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接过人皮蜡烛，然后指了指后方道：
“我要去里面抄录一份‘药师’的魔药配方，可以请你在这里等待一会儿吗？”
克莱恩坦然地点头回应，趁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去到后方生活区的时候，他再次弹起一枚金币，得到对方在几件神奇物品上没有说谎的结果后，他看向已经在同一个地方反复打扫好几分钟的埃姆林说道：
“这位血族的先生，作为侦探的直觉告诉我，您似乎需要帮助？”
听到克莱恩主动和自己说话，埃姆林也不再假装打扫，望了望后方的生活区，快步来到近前，低声说道：
“你能这么快解决老头子的问题，那你肯定知道怎么解除‘心魇蜡烛’的‘心理暗示’吧？就是你刚才使用的那件神奇物品，如果帮助我，你可以得到高贵血族的友谊，当然，我也会支付你对应的报酬。”
因为提前对大地教会的情况补过课，他知道这个教会喜欢发展血族成为信徒，最开始他以为埃姆林就是这种情况，没想到情况比他想的复杂。
连“心理暗示”都用上了，这种发展信徒的方式也是够离谱的。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结局，要是他迷路不是刚好来到丰收教堂，而是三大教会的教堂，下场就是变成魔药材料了。
好一点也是变成研究封印物的实验人员。
哦，不对，应该是被实验人员。
在不了解具体过程的情况下，克莱恩当然不会直接答应这种可能和乌特拉夫斯基神父起冲突的委托，他维持着职业化笑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地说道：
“我是位专业侦探，会在了解委托的内容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取委托，‘心理暗示’是种非常麻烦的能力，如果情况比较严重，时间又过去比较久，那我大概率无法解决这种问题，能告诉我你被做了什么样的心理暗示吗？”
但埃姆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又背过身去假模假样地打扫起来。
是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回来了。
他将一张黄褐色羊皮纸递给克莱恩，然后看着表演根本不及格的埃姆林，声线低沉而温和地说道：
“埃姆林总是认为我用‘心魇蜡烛’强行让他改变信仰，可我只是让他在这里做一个月义工，学习母神的圣典，体会生命的可贵，还有丰收的可喜，每天也只需要过来一个小时。”
接过写着“药师”魔药配方的羊皮纸，克莱恩察觉到乌特拉夫斯基神父还有话没说完，于是在阅读魔药配方内容的同时问道：
“而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月，埃姆林先生却依旧会每天来这里，对吗？”
听到这话，埃姆林浑身一僵，就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般茫然无措。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温和地点点头，问道：
“你可以去验证配方的真假，有问题随时来这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丰收教堂，你呢，想好需要哪件神奇物品了吗？”
已经有了决定的克莱恩，看向情绪低落的埃姆林说道：
“或许我还可以和一位高贵的血族成为朋友，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我选择‘万能钥匙’。”
被这句话吸引，埃姆林立刻恢复精神，偷偷回过头去打量克莱恩。
他眼中满是希望的光芒。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并没有多说什么，轻轻颔首，就拿出那把“万能钥匙”交给克莱恩，真正结束这次委托，他向克莱恩点点头，满脸虔诚地转过身，走到“大地母神”的生命圣徽前，张开双臂，低沉颂念道：
“感谢你，生命的源泉！”
“赞美你，万物的母亲！”
……
等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结束这次祷告，克莱恩向埃姆林点头示意，也没有要离开的想法，他收好“万能钥匙”和“药师”的魔药配方后缓步走上前，坐在第一排座椅上，轻声对乌特拉夫斯基神父问道：
“神父，我最近正面临一个选择，我在考虑是否要接下贝克兰德警方发布的连环杀人案调查委托，因为一些麻烦，我需要足够的名气取得更高地位，但经过隐蔽的调查，我发现这个调查委托已经死了三位侦探，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不是普通的连环杀人案，您觉得我应该为了走捷径而冒险吗？”
称呼的变化对应着身份的变化。
察觉到克莱恩的转变，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思索片刻后说道：
“劳作从不可耻，耕种总会面临各种麻烦，既然已经种下种子，那就好好照料它茁壮成长，大地会回报你的努力和汗水。”
明白这是在说自己足够强大，在和官方势力合作的情况下，参与这件案子不会遭遇太大危险。
解读出这些信息，克莱恩缓缓抬起头看向生命圣徽，沉默少许后问道：
“神父，我前几天因为一个委托去了趟东区，我发现了几个被‘魔女’取走生命的无辜者，我感受到了那位‘魔女’的强大，所以我逃走了，可最近我总是想起那些无辜者的绝望面孔，您觉得我做错了吗？”
说出的虽然是一句问句，但克莱恩脸上却没有半点疑惑。
他想从乌特拉夫斯基神父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很明显知道克莱恩说的“魔女”是谁，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同样抬起头，注视着前方的生命圣徽，包含感情地说道：
“知道吗？我出生在间海沿岸的因多，那个已经被毁灭的港口城市，年轻时候我是个狂热于战斗和杀戮的人，很快我就犯下了严重罪行，逃到苏尼亚海上，成为了一名凶残的海盗，犯下更多罪行的凶残海盗。”
说道这里，克莱恩已经大概猜到对方会说什么，他缓缓后靠在椅背上，继续听着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讲述。
“我在海上度过了很长时间，在我真正堕入心灵的地狱前，我幸运地遇上了母神的传教士，那天之后，我逐渐明白了生命的可贵，明白了万物生长的魅力，获得了纯粹的来源于生命本身的喜悦，我在母神的圣徽前立下誓言，要将祂的信仰传播到其他国度，以此为血腥的过往忏悔。”
“所以，我来了，我来到了这里。”
平和却充满感情地声音里，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缓缓站起身，转过身坐到克莱恩身边，继续说道：
“我曾问过洛雷托大主教，我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罪人，真的值得被原谅吗，你知道洛雷托大主教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就算已经知道对方会讲出什么道理，可在与那双满怀慈爱与真诚的浅蓝色眼眸对视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多出些好奇心，于是配合着问道：
“是什么？”
看到克莱恩这样的配合，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微笑着摇摇头，在胸前勾画一个生命圣徽后才继续说道：
“洛雷托大主教说，没有人可以代替那些无辜者原谅你，神灵也不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生命都是‘植物’，它们汲取着大地的养分，缓慢地成长、繁盛和衰败。等到凋零，这些生命就会坠入大地，回到母亲的怀抱，而来年，又会重新生长出来，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生命也是这样，一世又一世。”
“所以，我做为让他们提前凋零的凶手，要好好守护他们的将来，成为从淤泥中开出的洁白花朵，净化已经足够多的污秽，而不是成为淤泥的一部分，让这个本就不够好的世界变得更加不好。”
“这是我的救赎，你也会有自己的道路，不要急着绽放生命的璀璨，种子的成长需要时间，既然觉得愧疚，那就更要好好背负起这份愧疚，去到更远的地方，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从一位信仰虔诚的主教口中听到这些话，克莱恩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神灵至高已经是所有教会的核心教义。
没想会听到“神灵也不能代替无辜者给予原谅”的论调，这样轮回式理性对待生死的教义，也让克莱恩心中对神灵的偏见稍微少了些，他最熟悉的“黑夜女神”教义，也是要求神职人员们不能酗酒，提倡男女平等家庭互助，鼓励女性外出工作这种更能让人接受的类型。
想到神灵也只是魔药序列终点的胜利者，他嘴角勾起个微小弧度。
面对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开导，克莱恩释怀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