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对待敌人的方式
最终打破船舱中寂静的，是挂在舱壁的深黑穿衣镜。
咔嚓！
没有任何预料的一声脆响，它就从最中央开始出现裂纹，如同将石子投入湖面荡起的涟漪，飞快布满整面穿衣镜，可就算细密裂纹重重叠加，这面穿衣镜也没有掉落任何一块碎片，像是有某种神秘力量强行维持着它的完整。
注意到这种动静的潘娜蒂亚侧过头。
但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眼镜面纹路，就收回视线一边用手指轻点着桌子，一边对因斯·赞格威尔柔声说道：
“看起来，艾姬多娜不会来了，真是不幸，你觉得是哪一方动的手？”
对于潘娜蒂亚的问题，身周黑暗越发深沉的因斯·赞格威尔显得兴致缺缺，他连那面镜子都没有多看一眼，留下句敷衍话语就缓缓闭上眼，去探索更加未知的无数梦境。
“并不重要，该走了。”
作为贝克兰德这场戏剧的最初作者，就算后期的局势彻底失控，他也是掌握最多信息的那个人。
谁都有可能走不出贝克兰德，唯独他自己不会。
按他最初的安排，连潘娜蒂亚都活不下来，和魔女教会合作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只有接连在弗萨克和鲁恩遭遇重大损失的魔女教会才对他最有利。
对于任何一个超凡组织来说，半神和中序列非凡者都是最重要的战力。
魔女教会的三位天使只能作为威慑。
非凡者的序列并不是越高越好，强大的力量都建立在对应的危险上。
所有依赖信仰锚定自我的高序列非凡者都是一颗定时炸弹，尤其是达到天使层次，就算不受伤，祂们也会不可避免的状态下滑。
在世界局势完全稳定下来的第五纪，七神基本都能分出部分信仰正常供给一到两位天使，排除沦为殖民地的南大陆拜朗王国，达到鲁恩，因蒂斯，弗萨克，费内波特这种体量的王国本身也能供给一到两位天使，再多就可能出现隐患。
四到五位天使是一个大国相对健康的极限。
继续增加的话，性价比会远不如熟悉规则的0级封印物。
战神教会能拥有三位天使是因为弗萨克帝国的信仰唯一，且他们足够强势能拿走皇室艾因霍恩家族的利益。
换成魔女教会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原初魔女”这尊邪神并没有标准意义上的信徒，就算有，祂也不会把信仰分给手下的天使。因此，祂们只能不断引发灾祸，以让世界感受痛苦的方式来维持状态，而这样也能促进“原初魔女”的状态恢复。
这是魔女教会的困境。
同样是因斯·赞格威尔的机会。
安静航行在塔索克河上的客船越来越远，渐渐远离贝克兰德这个麻烦旋涡。
没有谁突然出现，将他们拦截下来。
而被两人放弃的艾姬多娜，在潘娜蒂亚登船的20分钟前，刚离开贝克兰德郊外靠近斯特福德河的那处地下遗迹。
一明一暗分别给贝克兰德这场戏收尾，也说不上她们谁更危险。
戏演完了，他们这些还需谢幕的“演员”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两位“恶魔”途径半神，就是感觉到危险才提前离开。
这时候的艾姬多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已经提前向教会天使祈祷获得庇护的她，越靠近脱离地下遗迹封锁的地方，她手里的弯月状镜子就捏得越紧，身上的数十件替身道具全部用以灵性启动，藏在红宝石项链里的宝贵符咒散发着暗淡隐晦的微光。
这时候的占卜已经没有意义。
没有灵性预警并不代表没有危险。
可就算已经做了这样充足的准备，她还是一步走进了陌生之地。
发现“恶之黑玫瑰”贝阿朵丽娜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手中弯月镜子模样的神奇物品也没能带着她离开，艾姬多娜浑身紧绷着扫视周边环境。
这是一座如同图书馆的圆形高塔，嵌入墙体的高大书架里大部分都空着，只零零星星放着少量书籍，而在大厅中，有个漂浮在半空，由金银双色液态金属构成的球形抽象星象仪，抬头往上还能看见没有封顶的塔顶，那里有一位悬浮在三楼看书的青年正侧过头俯视艾姬多娜。
是西索恩！
是秘术法师塔！
但不是迷雾城那座秘术法师塔，而是一道灵界投影，西索恩借用迷雾城位格使用的灵界投影秘术，强行把艾姬多娜从现实转移到了灵界深处。
双方视线相交的瞬间，艾姬多娜没有任何犹豫地发起了攻击。
寒冰森林与能侵蚀灵体的瘟疫重叠爆发。
她不是要战斗，而是要争取像天使祈祷的时间。
可坚冰和瘟疫都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
西索恩缓缓落地的过程中，这些攻击就肉眼可见的失去控制，坚冰变得轻盈且柔软，有的化作云雾飘起，有的化作棉团掉落，而那些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疾病与瘟疫分别变为五种卡通动物，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打领结的灰褐色大耳朵老鼠，粉红色桃心斑点的蛇，糖果色的球状小蜘蛛，散发巧克力香味的深褐色蛤蟆，还有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的浅黄色蝙蝠。
非凡能力被破解了！
这种战斗方式立刻让艾姬多娜想起了知识教会的主教。
她本来就是魔女教会负责伦堡等地事物的半神，深知遇到研究透自身非凡能力的知识教会主教有多么麻烦，那是你会的他都会，还能玩出无数种花样，你不会的他会的更多，更能反过来针对你的非凡能力，堪称最能恶心人的半神。
而且战斗时间越长，对方积累的优势就越多。
知道敌人是这种麻烦存在，艾姬多娜立刻转变思路用镜面冰壁和汹涌黑火封闭自我，锋利至极的无形丝线以她中心层叠交错，构建争取时间的防御网络。
可西索恩什么都没做，秘术法师塔四楼就有一本虚幻书籍飞出，飞快展开书页捕捉所有无形丝线，无形丝线不仅没能减缓他前进的脚步，还顺便被用来扫空坚冰化作的棉团，以及瘟疫化作的卡通动物。
缓步走过来的西索恩，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色方框眼镜，轻声说道：
“不用着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能告诉我你们把‘魔女’的神降容器藏到哪里去了吗？”
听到西索恩的话语，抓住机会颂念天使尊名的艾姬多娜脸色非常难看。
魔女教会暗中制造神降容器是隐秘中的隐秘。
有因斯·赞格威尔用封印物0-08掌控局势，除了别有目的的两位拜血教半神，就连这次密切合作的鲁恩皇室都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他们是在培养半神，并找机会维持三位天使的状态形成威慑。
知识教会之外的“阅读者”途径半神非常少。
不对！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
知道这件事还能派出这样一位半神准确找到自己，那就只可能是一方势力。
迷雾城！
因为她们制造这具神降容器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被神灵诅咒的迷雾城。
看着镜面冰壁变为涡旋水流带动黑火，继续变为云雾白鸽飞走，神色扭曲的艾姬多娜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接连颂念几位天使的尊名，头发也飞快生长成为狰狞长蛇，直接显露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
对于艾姬多娜的拼命模样，西索恩感觉好笑地摇摇头。
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最愚笨的那些学生。
随着无数信息流在他眼中极速流转，接连几个稍显虚幻的西索恩从他身后走出，等这些身影由虚凝实，他们居然变成了一个个艾姬多娜，而每出现一个艾姬多娜，显露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的艾姬多娜就会衰弱一分。
当从西索恩身后走出的艾姬多娜达到十个，艾姬多娜的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就完全消退，像是失去所有力量般连站都站不稳。
艾姬多娜满脸惊恐地看着走到近前的西索恩。
有无尽绝望溢满双眼，更有无数话语堵在喉咙，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现在可以聊聊了吗？我可是专门花了十二天时间来研究你，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想体验一下‘记忆解剖’？”
虽然口中说的是商量话语，但西索恩的每句话都充满着威胁。
要知道，跨越半人半神界限后，“阅读者”途径才是最强大的“刺客”，没有人能忽视一位把目标研究透的“阅读者”途径半神。
尤其是以“刺客”为序列起点的“魔女”途径。
“记忆解剖”是知识教会的一种刑罚，能把一个人按智慧成长节点强行拆分成相互独立的成百上千份，从而制作成方便阅读的神秘学书籍，让目标完美处于活着的死亡状态，不仅天然具备反预言、反占卜特质，所有转移伤害，替死，甚至复活类非凡能力都没有效果。
而且只有制作神秘学书籍的半神才能进行复原。
艾姬多娜当然明白这些，只见她失魂落魄地低下头，犹豫挣扎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说了就会死，不说同样会死。”
西索恩读懂了话语里的退让，在他要具象一本黑铁材质的厚实书籍时，就看到手掌出现了片片灰白，等他真正感觉到身体和意识的僵硬，灰白色石质就已经布满他全身，直接把他变成一尊石像。
重新抬起头的艾姬多娜露出个妖媚戏谑的微笑。
这是天使层次的诅咒！
她原本挂在胸前的红宝石项链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颜色，所有圆润珍珠化为粉尘散落，双线交缠的细绳如同经历过时光冲刷干枯断裂，遍布细密裂纹的红宝石掉落在地上，咔嚓一声变成无数暗淡碎屑。
视线扫过那十一个自己，汹涌黑火从她们体内爆开。
随着黑火变为火蟒吞噬西索恩的所有分身，然后集体对西索恩的石像发起冲撞，恢复力量的艾姬多娜也手持寒冰匕首直刺石像胸膛，更有锋利至极的无形丝线相互交织，凝聚一点毁灭神性从后方攻向石像的脑袋。
刺杀即将完成，艾姬多娜的笑容也快速转为阴冷。
可肩膀被人轻拍的触感让她猛地打了个冷颤，那一瞬间的惊恐让所有攻击都走了形，石像依旧被损毁，但艾姬多娜没有精力验收自己的成果，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坐在左手边读书区的又一个西索恩，以及五六个自己。
五六个神情呆滞的自己。
原来……“记忆解剖”早就开始了。
那种如同被无数人锁定的灵性直觉，真正让她感受到了绝望。
发现艾姬多娜的视线，正在书写些什么的西索恩侧过头，笑着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埋头工作，这就像按下了什么开关般，数之不尽的灵性光辉穿破虚空攻向艾姬多娜，封印、束缚、攻击、削弱、诅咒……拥有种种能力的秘术在秘术法师塔中，如同夜空里的星河般不断闪耀。
艾姬多娜最开始还在对抗，但不到一分钟就完全落入下风。
她先前完成的祈祷像是根本没有成功。
西索恩身后又开始走出变为艾姬多娜的灵界投影分身，她们的数量越多，艾姬多娜就越是衰弱，直到气息完全消失不见。
而西索恩的本体从头到尾都坐在那里。
他身周有隔绝视线与声音的结界，随着他记录的信息越来越多，十余个艾姬多娜就越来越残缺，最开始是手指脚趾，接着是眼耳口鼻、胳膊和腿脚，然后是人皮与脏腑，当只剩下没了人皮的十几个头颅时，西索恩推了推银质方片眼镜，语调柔和地说道：
“果然很谨慎，比预料中的信息还要少。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贝阿朵丽娜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这个问题直接引发了异变！
艾姬多娜失去五官、皮肤和肌肉的头颅一个个颤抖着消失，而且越来越快，可相关信息已经被作为“预言家”西索恩知晓，理性律法的金色秩序光环帮他过滤掉了多余的危险信息。
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事情般，西索恩轻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命运……吗？”
直到秘术法师塔的灵界投影消失，魔女教会的天使也没有出现。
但不是她们没有出现。
和迷雾城有不少缘分的“恶之黑玫瑰”贝阿朵丽娜，在视线被遮蔽的瞬间就要通过艾姬多娜携带的那面月亮型镜子降临，可她刚进入“镜中世界”就迎面被一个佩戴骨爪状黑铁面具巨大火焰魔物吞入口中，不得不动用神话生物形态才勉强脱身。
天使层次的碰撞引来了魔女教会另外两位天使的注意。
在生命绝迹的极地州冰川深处，魔女教会的总部终焉圣殿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