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熟悉的陌生人

  在亚瑟接触战神教会的时候，身处灰雾之上的克莱恩刚好抽出时间，看完一整本罗塞尔日记，把手中缺章乱序的日记和一张纸牌并排放在青铜长桌上。
  那张纸牌绘制着罗塞尔头戴镶嵌各种宝石的黑色皇冠，身穿华丽而威严的黑色盔甲，手持暗金色权杖，双眼冷漠望着前方，似乎在与克莱恩对视。
  这是一张亵渎之牌。
  “黑皇帝牌”！
  他之前趁着贝克兰德局势混乱，蒸汽教会也人手紧张的机会，在王国博物馆完成了一场大型魔术表演，原本只是想看看一堆罗塞尔文献中的那本罗塞尔日记，但恰好符合之前那页罗塞尔日记的描述，疑似亵渎之牌的普通书签，让这个小小计划变得复杂起来。
  巧合遇见太多，克莱恩已经能熟练把各路大神的“打赏”纳入思考范围。
  在看到那张普通书签的时候，他丝毫不怀疑那是亵渎之牌。
  毕竟他在王国博物馆门口就遇见了两位神秘存在。
  这无异于竖了个“这里有问题”的招牌。
  说不想要这种藏着神灵奥秘的顶级宝物是假的，可多次变换身份观察下来，他发现了王国博物馆中的危险，明面上的安保措施完全可以无视，但疑似机械之心的驻守成员和种种封印物却很致命。
  贝克兰德是教会的重要信仰区，作为曾经的值夜者，克莱恩很清楚这里的官方非凡者小队有多么强大。
  可事情就是有这么巧合。
  克莱恩第六次前往王国博物馆时，得到了罗塞尔展即将提前在月底结束，防御布置本该没有破绽的机械之心，却把最难堪的一面展现在他眼前。
  一切都像是“最好”的安排。
  他再次选择了接受。
  所以“黑皇帝牌”这份“奖励”也来到了他手中。
  除了从序列9“律师”到序列0“黑皇帝”的完整魔药配方外，亵渎之牌本身连神灵都没有办法的反预言反占卜特质才最有价值。
  这也是后面狩猎杰森·贝利亚和兰尔乌斯的基础。
  借助亵渎之牌拔升高位格，让克莱恩利用灰雾世界实现的各种手段都发生了质变，能真正参与到半神层次的战斗中，不至于立刻暴毙。
  至于从兰尔乌斯身上得到的另外两张亵渎之牌，他根本没有带到灰雾之上。
  不只是“错误牌”和“门牌”，那些时之虫他同样选择封印起来。
  和灰雾世界直接关联，来自“偷盗者”和“学徒”途径的高层次物品，他可不敢像“黑皇帝牌”那样直接融入灵体内使用，阿蒙和门先生是什么存在，他已经有所了解，看一遍两条途径的魔药配方就足够了。
  他始终觉得短时间获得三张亵渎之牌很奇怪。
  猜想中和“黑皇帝牌”有关的日记，也只是罗塞尔中低序列时期的经历。
  有价值，但不多。
  “祂们表现得越来越不全知全能了。”
  轻声说出这些话语，克莱恩从“愚者”靠背椅后面的杂物堆里招来一本《罗塞尔传奇》，翻开到第三个故事《聪明的傻瓜》，这个故事是讲述当年罗塞尔登陆南大陆寻找传说中的黄金绿洲时，在巴格里达这座沙漠孤城的一场冒险。
  那是一座有着食人风俗的城。
  巴格里达信仰着“黄金女士”这位神灵，野蛮而血腥的活祭已经持续数十年。
  他们将死亡献给神灵，然后分食祭品的血肉，把骸骨筑成汇聚绝望的祭台，堆成遮蔽希望的围墙，砌成见证智慧的丰碑，用来祈求风沙的远离，丰收的怜悯，以及……财富的炙热。
  直到罗塞尔来临，这座城哀伤的恸哭才被听见。
  他真正听到了亡灵的哀嚎。
  因为招待他们的纳摩大祭司太过神神叨叨，罗塞尔感觉对方口中没有半句真话，嫌烦又好奇的他，偷偷挖掘起这里的秘密，随着得到各种线索后对巴格里达了解的加深，他发现太多与历史记载不相符的地方，等他和同伴一起闯过重重难关，终于触及巴格里达信仰的真相。
  原来“黄金女士”这尊神灵并不存在，黄金绿洲也只是一个谎言。
  巴格里达居民都是“黄金之王”图坦二世的后裔。
  王的彻底战败让他们只能退出历史舞台，在荒芜沙漠中为他们的王和王后看守陵墓，直到无声无息消亡于风沙中，就是“冥皇”对他们最后的恩赐。
  活祭不过是为了在荒芜贫瘠的沙漠中存活下去。
  开始是寻找黄金绿洲偶尔到来的冒险者们，接着是城里的老人，最后是随机抽取任意人选。
  苦难无法改变，他们就只能用对神灵的信仰麻痹自己。
  而一切的真相只有大祭司才知道。
  利用智慧和技术改造巴格里达的艰难环境，夸大黄金绿洲的存在吸引更多冒险者，信仰不知来历的神灵，放任罗塞尔挖掘这里的秘密……他们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终于迎来苦苦等待的“恩赐”。
  故事的最后，罗塞尔成功破解“冥皇”诅咒，带领巴格里达居民离开沙漠，迎接希望和光明。
  在看似大圆满的结局最后，巴格里达的亡灵们唱起一首奇怪歌谣进行送别：
  “望向天空，高高在上；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昔日已逝，末日降临；
  封印已经毁坏，世界背后的存在已经醒来；
  他们将归来，人类会惊觉；
  他们带来恐惧，他们以其名召唤；
  他们归来之时，希望回归黑暗；
  无知与愚蠢，成为新主宰；
  他们所在之处，他们就是规则；
  星耀且灼热，沸腾并颤动，预示末日到来；
  恐怖、恐怖、恐怖至极；
  从海底升起，从地下涌出，从天空降下，他们无处不在；
  望向天空，高高在上；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他们将回来；
  他们将到来！”
  《聪明的傻瓜》是《罗塞尔传奇》22个故事里最奇怪的。
  并不是故事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其他21个故事很简单就能通过名字确定故事内核，但《聪明的傻瓜》不是，即便已经读过多次，他还是读不懂聪明的傻瓜到底是指谁，又具体是指什么事情。
  他能感觉到这个故事里藏着太多隐喻。
  尤其是这首比起送别更像是末日宣言的诡异歌谣。
  在经过这些事情后再次阅读这首歌的歌词，克莱恩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曾经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沸腾，群星归位之时的说法勾起了他的回忆，明确的克苏鲁神话指向，以及魔药超凡体系顶层不可视不可知的种种表现，让他有了些别的猜想。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
  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现在的克莱恩就感受到了一点这种最古老的情感。
  但也只有一点。
  自从在迷雾城见过叶夫卡，他就对很多事情有了心里准备，后来遇见的事情越多，掌握的神秘学知识越丰富，他对过去、对未来的心理接受能力就越强，在时刻面临生死与丧失自我的危机面前，很多事情都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神色凝重地合上《罗塞尔传奇》，克莱恩返回了现实世界。
  回到在贝克兰德东区准备好的房间里，他看向书桌上封存两张亵渎之牌和所有时之虫的银白锡盒，手指在桌面反复敲击。
  是的，暂时从麻烦旋涡里脱身的克莱恩并没有离开贝克兰德。
  他取代了一位失踪妇人的身份，成功在看起来最危险的东区居住下来，避过一次梦境探查，一次如同催眠的风中歌谣，一次假借清除疫病进行的当面探查。
  在得到莎伦的回复前，他不会离开贝克兰德。
  这场戏还没演完，演员可不能离场。
  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成功扮演这位失去丈夫的可怜妇人，得到邻居、走访警官和数轮官方非凡者的认可，他对“无面人”的扮演终于突破自我约束，比扮演克莱恩和夏洛克获得更多扮演反馈，得以大幅度消化魔药。
  好一会儿，他变换成夏洛克模样，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
  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般，克莱恩的“西索恩魔戒”亮起朦胧微光，眼见“传送术”成功构建出一扇虚幻而稳定的传送门，他拿起锡盒用银色符文纸人再次加持封印，然后走进传送门中消失不见。
  他要去见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并不远，就在贝克兰德北区的道顿街66号，因为对方的身份比较特殊，用“传送术”过去更加安全。
  对方如果不想见他，那他的“传送术”绝对无法去到正确地点。
  能抵达目的地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当他出现在一个稍显简陋的起居室里，靠窗坐在轮椅上，用灰白色毛毯盖住双腿，手里玩着魔方，年纪不到十岁的黑发少年抬起头看过来，很是无奈地叹息着说道：
  “唉，这样不好，真的不好，我还只是个孩子。”
  这位名叫威尔·昂赛汀的神秘少年，就是克莱恩要拜访的存在。
  对方曾是艾伦医生的病人。
  因为在东区遇见赛丽亚的种种遭遇，他有暗中调查艾伦医生那之前接触到的异常存在，就是在那时候，他见到了这位不到十岁，左小腿长了一圈严重压迫到血管，恰好形成一个环形的奇怪瘤体，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情绪的小孩子。
  祂就是给艾伦医生那只纸鹤，疑似“怪物”途径序列1“水银之蛇”的强大存在。
  自己手上那本《罗塞尔传奇》也是这位“不小心”遗留在医院。
  只是伪装成了普通人无法察觉的儿童绘本。
  “怪物”途径是掌握“命运”的非凡途径，这是神秘侧最难掌控的超凡力量，廷根市恶龙酒吧里那位被称为“怪物”的阿德米索尔，就是这条途径的半个序列9，那是最早发现自身特殊的家伙。
  他可以，威尔·昂赛汀自然也可以。
  恭敬地躬身行礼，克莱恩走上前把手中的锡盒放在小茶几上，说道：
  “感谢您的帮助，这是战利品，您或许会需要。”
  听到这话，威尔·昂赛汀手中的魔方暂停在顶层没有复原的状态，视线转移之间就让银白锡盒自动翻开盒盖，看到里面的两张亵渎之牌和时之虫，祂立刻嘴一瘪很是委屈地看着克莱恩，说道：
  “哪有这么感谢人的……
  唉，提醒你，在成为天使前，很多事仅是知道就会遭遇灾厄，带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结果，现在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威尔·昂赛汀似乎知道克莱恩为什么来这里，显得很是主动，祂没有拿走所谓的战利品，只是象征性拿走几只时之虫就把锡盒往前推，示意克莱恩拿走，并在他开口前补充说道：
  “东西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你得到了它们，现在的你还处理不了。”
  后面这句话本身就解答了克莱恩好几个疑问。
  把“错误牌”和“门牌”送给他的，和安排他人生的存在大概率不是同一立场，而对他最有用的“愚者牌”应该是在后者手中，结合他降临后的种种经历，这位存在其实并不难猜。
  “黑夜女神”！
  覆灭古老的夜之国，安提哥努斯家族笔记指向的霍纳奇斯山脉主峰，近乎垄断性圈养能完成“密偶大师”仪式的美人鱼……种种线索其实不难找。
  看起来，他在廷根接触教会圣物“女神之剑”的行为有些蠢。
  他应该已经被神灵标记了。
  这是神秘学中的“插眼”技能，还是强行在目标脑门上插眼。
  《中等通识课》里有讲述信仰标记的相关知识，序列3半神的信仰标记还比较好清除，达到更高的天使位格，处理起来就非常麻烦，神灵层次几乎没有清除的办法，只能用同层次的力量进行抵消。
  至少现阶段，他还无法借用疑似有神灵位格的灰雾世界进行清除。
  就连发现信仰标记都做不到。
  克莱恩没有立刻拿回锡盒，注意到房屋里的其他人都无视了这边的动静，他犹豫片刻就抬起头看着威尔·昂赛汀的双眼，说道：
  “请问，您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看到克莱恩稍显冒犯的动作，又听到这个刚好卡在危险与安全之间的问题，威尔·昂赛汀稍显意外的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只能告诉你，拥有‘命运’权能的半神都能发现你的特殊，其他的不要好奇，等你成为半神自然就能收敛。”
  在祂口中，克莱恩成为半神似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