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灾之书
确定穿过水膜不会影响自己对灵体之线的操控，罗伯特选择再次往前。
整个人穿过水膜，刚脱离海水环境，他立刻往下落，往用贝壳铺成的道路落去。
降落速度很慢，不知来自哪里的风轻柔环绕在他身周，托起他的身体，让重力无法正常生效。
想起最开始入海时看见的那条路，他调整身形无声落在相对边缘的位置。
就这样站在原地没有走动，仅在必要时候躲开彩色绸缎般的发光植物。
“恶意感知”没有反应。
“恶魔”的超凡感官和灵性反馈也没有反应。
这里没有他能察觉到的危险。
停在原地默数10秒他才踏出第一步，靠近右前方距离最近的一双沙粒脚印，他在周围的贝壳缝隙里发现了少许沙粒，不远处的另一双沙粒脚印也是这样，沙粒都呈现向后飞散的趋势。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他心中升起沿沙粒反方向往后看的想法，并转头幅度接近五分之一时，骤然降临的恐惧情绪从毛孔刺入骨与血，然后扭曲着、撕扯着，像是要从内至外撕碎他的身躯。
这种感觉透过灵体之线被克莱恩完美体验了一遍。
还好，罗伯特只是密偶，每个动作都被克莱恩精确掌控，他在决定回头之前就做好了终止准备。
在感受到恐惧之前，罗伯特就闭上了眼。
因此，恐惧只停留于恐惧，没能真正变成伤害，而转头幅度不到五分之一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视线余光的最边缘进行观察。
这样做同样什么都看不见，但已经足够触动“恶魔”的“恶意感知”，再加上“恶意感知”能力对环境远不如对生灵的特质，他总算知道这里最危险的是什么。
是笼罩珊瑚森林的那层水膜。
准确的说，是残留在水膜上的某种东西。
那应该就是形成这些沙粒脚印的源头。
用冥想消除恐惧带来的影响，克莱恩才操控罗伯特继续前进，他操控范围的极限刚好可以去到那两株类人型粉红色珊瑚面前。
两株类人型珊瑚并不是像侍卫般伫立在主干道两边，而是站在一株垂落众多金色半透明枝条，形似一棵巨大柳树的珊瑚“树冠”下。
那些随风飘摇的金色枝条让他感觉有些危险。
比其他珊瑚多了些活着的特质。
他要确定这些珊瑚为什么感知不到心灵。
这是珊瑚森林中最难避开的危险，得到这个答案他才能从容前往精灵王行宫。
在他看见的那两种未来里，因为自身只有序列6，前往精灵王行宫的过程或多或少有些狼狈，导致他无法达成目的。
这次做足准备再过来，他就是想要尽可能增加手中的筹码。
走到距离柳树状珊瑚大概2米的位置，罗伯特再次伸出手臂，将前臂转化为迷蒙烟雾侵入柳树珊瑚内部。
这次他成功捕捉到一个残破而虚弱的心灵，并没有太过深入，仅是完成浅层入侵他就退了出来。
不是担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而是他已经获得了答案。
这些珊瑚的身躯还活着，但它们的心灵已经死亡，被刚才他感觉到的那种恐惧撕碎，就是为了不直面这种高层次危险，他才选择立刻退出。
心灵破碎的生灵只有疯狂这一种结局。
它们残留的本能会格外危险。
还好，心灵入侵这种天赋能力过于霸道，获取的信息比较零碎，不刻意整理的情况下危险相对可控，隔着一层密偶，克莱恩并不担心真的看到些什么。
知道危险来源是什么，克莱恩也就能使用最合适的方法应对。
当他亲自穿过水膜，罗伯特来到近前接过“蠕动的饥饿”，他眼中的瞳仁立刻溃散变为纯白，调用“心理医生”的灵魂，辅助自己对附近的珊瑚进行强制催眠，让它们忽略两人的存在，达到接近“心理学隐身”的效果。
其实夺心魔自身也能做到这种事，但手段过于粗暴，不适合当前这种情况。
行走在通往珊瑚森林深处的主干道上，柔和的心灵力量不断向外扩散，对附近的珊瑚进行催眠后，克莱恩和罗伯特就没有遭遇任何攻击，种在道路两旁的绸缎状发光植物也安静下来，不再保持那种随风舞蹈的姿态。
这是条宽阔且笔直的道路，如果不是珊瑚群肆意生长，前方的宫殿根本不会被遮挡。
越是往前走，他们看见的沙粒脚印就越多，但不再统一朝外，开始出现往里的脚印，偶尔还能找到往外的脚印踩在往里的脚印上，又或者相反。
而两边的珊瑚群除去最外层相对正常的那些，越往里越诡异，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缺乏打理，它们相互挤占着彼此的生存空间。
荆棘状珊瑚刺穿泡沫状珊瑚，触手状珊瑚将蘑菇状珊瑚勒到变形，丝绸状珊瑚紧密包裹住刀刃状珊瑚……
形态千奇百怪，色彩极尽鲜艳。
如同那些最极致的毒物。
那些相互挤占生存空间从而开始融合的珊瑚们，表现出明显的拟态倾向，就像在重现当年的末日景象，各种扭曲的怪物从其中生长出来。
克莱恩粗略看过一眼就不再观察。
现在不是了解那段历史的时候，等结束这边的事情，他可以前往“源堡”用梦境占卜进行深度回忆，那时候什么危险都不用担心。
穿过种种珊瑚枝杈的阻拦，他们终于来到一处空旷的环形广场中。
贝壳道路到这里结束，由没有拼接痕迹的深蓝色晶石接续，如同一汪微缩海洋，条条曲线勾勒出或急或缓的波浪纹理，沙粒脚印在这里成片分布，之前看见的玫红色宫殿就坐落在广场中央。
最里层的珍珠宫殿外层，是钻石般华丽的外框，它们盘旋交叉，像是托起珍珠的倒卷水流，而他之前看见的玫红色，是宫殿最外层像是孔雀尾羽层层展开的叶片状巨大珊瑚。
原本应是一副壮观瑰丽的景色，但宫殿左上方被轰碎三分之一区域的焦黑缺口，让人只能感觉到肃杀，不曾停止的雷鸣还在虚空回响，微微刺痛他的皮肤。
避开那些沙粒来到宫殿近处，他第一时间看见两个勉强维持着身形的干尸。
它们都面朝危险源头，一个身骑海马高举三叉戟，战意高昂，一个被某种攻击削去左半边身体，而右臂做出投掷动作，像是在反击。
它们守在破败宫殿的门口，似乎在守护什么。
可它们还是死了。
死的很彻底，连心灵都没能残留半点。
克莱恩站在原地感受着皮肤的刺痛，耳边是带动心跳的雷鸣，曾覆灭这里的那场末日似乎要在心中重现。
就在一道怒吼即将在他心中炸开时，想要做出应对的克莱恩发现周围褪色又恢复。
这种变化重复两次就消除了影响。
发现两尊干尸消失不见，克莱恩使用纸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知道是洛蒂出了手，他收起纸人安静等待一个解释。
他们签订的契约并不分配战利品。
既然洛蒂表现出需要战利品的意图，自然要和雇主进行契约之外的协商。
“带不走的，这两尊半神遗骸和这片珊瑚森林的关联很紧密，随意触动会打破平衡引发异变，只能暂时把他们藏起来。
“当然，你如果想带走它们，我也能帮你封印，只要暂时隔绝它们与这片森林的关联，利用星界漫游离开就能带走。”
出现在脑海的话语说得很清楚。
没有讲条件，但克莱恩已经知道条件是什么。
看着前方的破损宫殿，他稍作思考，操控罗伯特轻声开口说道：
“就算没有非凡特性，半神遗骸也是很珍贵的……分你一个也不是不行，我们需要的不多，你又能给我们什么呢？”
他直接排除了用带走两尊半神尸骸的付出作为报酬，因为这是双方交易的前提，克莱恩完全可以放弃这份收获，现在既然是洛蒂想要，那自然要付出更多。
沉默了大概两秒，洛蒂才再次说道：
“没有亚瑟大人的命令，我不能帮你对付玫瑰学派。”
明白这就是底线，克莱恩并没有故意抬高价格，通过这句话他也确定亚瑟会关注这边，而迷雾城和玫瑰学派节制派确实有合作关系。
这就足够了。
不管洛蒂的话语有多少是故意，又有多少是真心，克莱恩都为她准备好了数种剧本。
“可以，之后就要前往预定的战场，还需要您的帮助。”
听到这句话，罗伯特外套的左袖口睁开一只天蓝色眼眸，它看着克莱恩好一会儿才缓缓闭上眼，一个意味深长的“好”出现他们脑海。
完成这个意料之外的交易，克莱恩和罗伯特才进入前方巨大珍珠般的宫殿。
宫殿内部成环结构，分上下三层，刚进来就看到直达天顶的中空挑高，那种生存在光芒中的水母就飘荡在穹顶，让光芒如流水般荡漾，照亮室内一幅幅彩色壁画。
那是属于精灵的历史。
它们走出神话般的巨大丛林，与巨龙争夺天空，与巨人争夺大地，与海怪争夺海洋，不断经历胜利和失败，然后创造他们的文字和文化，最终成为主宰海洋与河流的超凡种族。
真正看到古精灵使用筷子，用类似锅和鼎的器具烹饪食物，制作血旺……克莱恩还是感觉有些毁三观。
既视感太强导致违和感过强。
尤其是一幅描述精灵们歌唱和舞蹈的壁画，他看见了很多非常熟悉的乐器，比如琴、筝、笛、萧、鼓这些特征明显的乐器，还有抱在怀里似琵琶又似吉他的乐器，在看到那个站在角落像是在拉二胡的精灵时，克莱恩实在没绷住，不得不用手按住额头，免得自己真的笑出声。
这是传承故乡文化的种族。
是他记忆中那个时代在这个时代的延续。
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再去看这些，他真的有种被逗笑的感觉，但笑过之后，就只剩下一种难言的空虚。
在心中叹息一声，大概扫过一眼大厅的壁画，视线仅在精灵最初出现的那处神话森林上短暂停留，他就继续往前。
地面有着波浪纹理的晶石由深蓝渐变为纯白，然后延伸到宫殿每一处。
这处行宫的王座在二层，一大一小，由水流般的水晶阶梯连接上下，即便历经时光流逝，也没有彻底消磨掉那种帝王威严。
那里不是克莱恩的目的地，他的目的地在更后方。
也就是担任寝殿功能的地方。
虽然精灵王这种神话生物不需要睡觉，但祂的每一处行宫依旧各殿齐全。
可以说，精灵和巨人留下的众多遗迹，大幅度影响到后来几个时代的审美，曾有历史学者猜测，第四纪所罗门帝国的不对称审美就来自对精灵美学的再创作。
当然，这个猜测没有任何依据。
至少克莱恩没有在第四纪文献里找到这种既视感，而在眼前的精灵王行宫里却能找到少许痕迹。
很少，只在这种最古老的精灵遗迹里才有。
更接近源自臆想的错觉。
沿着地面的各色珍珠绕到水晶阶梯后面，能看见圆形拱门后面的走廊，贯穿铺着那种“干尸沙滩”的海底花园。
从一些珊瑚与景观石的边角，他仍能看出花园当年的瑰丽华美。
没有沙粒脚印出现在这里。
不知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打扫，还是当初末日降临时，所有精灵都离开这里去外面的迎敌。
行走在花园中的道路上，有轻柔的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因为罗伯特携带那件能加持海洋祝福的神奇物品，能清晰听到一定范围里所有海洋生物的声音，他不可避免听见了微风中的婉转吟唱。
是精灵的歌谣。
克莱恩精灵语的学习进度不算快，只能模糊知道是精灵在歌颂他们的王与王后。
为了不引发意外，他暂时把罗伯特那块贝壳封印起来。
走到通道尽头，通过花纹精美繁复的半敞开门户，他们来到一间散落各种器具碎片，墙体遍布大小裂纹，头顶还开了个大洞的空旷房间。
在不远处只剩小半截的床榻边，有一卷黄褐色羊皮书籍。
那是“天灾之书”！
是维持这处精灵遗迹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