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年伊始(上)
12月31日，夜晚。
贝克兰德这座被称为“万都之都”的城市，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过去的繁荣。
曾代表懒惰、贫穷、脏乱与罪恶的东区建起新楼、广场和公园，干净的街道和完备的公共设施让新东区就像是另一个皇后区。
也就是贵族的世界。
这是不协调的风景，新东区永远不会变成贵族的世界，有无形的鸿沟将它们隔开。
皇后区，真正的贵族世界。
一辆辆有资格铭刻家族徽记的豪华马车开往索德拉克宫，它们载着身份尊贵的宾客们参加皇室举办的新年晚会，并见证霍尔伯爵的小女儿，奥黛丽·霍尔的成年礼，正式认识这位贝克兰德的宝石。
这是贵族间的社交礼仪。
看上去，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这场新年晚会的主角。
这时候，盛装打扮的奥黛丽就站在休息室朝向东边的窗边，像是在等待新年晚会的开始，但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即将迎接成年礼的激动、兴奋和喜悦，只有担忧和茫然。
她旁边的矮柜上摆放着两份报纸。
上面那份报纸能看到国王带领人们成功战胜瘟疫，鲁恩变得更加伟大的新闻，而下面那份报纸只能看到小半个被放大的感叹号。
这个瘟疫当然是指“美人症”。
它，已经结束了。
全鲁恩超过百万的失踪人口变成因为恐慌逃离城市，贝克兰德数百个非正常死亡的病人用一句惋惜省略，还有那些没能解决“美人症”副作用，至今无法出门，以及依旧沉睡着的几位大贵族，种种现状构成了神秘世界的另一面。
是残酷，是恐怖，还是别的？
奥黛丽不知道。
看着远方灯光璀璨却没有多少居民的新东区，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矮桌上的报纸。
伸出手拿开上面那份报纸，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下面那份报纸极其情绪化的新闻标题。
黄金！黄金！无尽的黄金！！！
这是对南大陆达廷巴克图沙漠中黄金绿洲的报道，一个半月前出现在报纸上。
当时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因为数量太过惊人，大部分人都认为这只是夸大的谣言。
随便一个证明就是谁谁得到价值数万镑的黄金和宝石，一连数百个案例，显得金镑这种货币单位根本不应该和万以下的数字搭配，金镑以下的货币全都应该是小额。
这很离谱。
但奥黛丽知道，这是真的。
有兄长阿尔弗雷德从南大陆寄回的信，他们一家是少数知道黄金绿洲真实情况的知情者。
那是个危险而充满财富的地方。
短短一个月，阿尔弗雷德就得到了价值30万镑的黄金。
相比于收获，付出的代价不值一提。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霍尔伯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置换资产，在即将来临的金融风暴里获取最大好处，最少也要做到对冲风险。
但在奥黛丽的隐蔽引导下，他开始重视一种可能。
因为这些黄金出现的时机……
有些巧合！
当这些黄金的数量超过某个不可能的界限，会造成什么影响？
答案是……战争！
这是诱人堕落的致命陷阱！
如果这些黄金不是出现南大陆，几大国有很多办法强行消除它的影响。
但它就是出现在南大陆。
被狂暴海隔绝正常航道的“死亡国度”。
没有任何办法阻拦这场名为掠夺的战争，它会从南大陆开始，逐渐影响北大陆，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彻底引爆。
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因为知道一些真相，霍尔伯爵没有忽略这种可能性，他立刻动用军方的关系，要把阿尔弗雷德尽快调离南大陆，甚至不计较是返回贝克兰德，还是去鲁恩其他的殖民地。
奥黛丽是故意的。
目的就是让兄长远离危险。
作为塔罗会的“正义”小姐，她比父亲掌握的真相更多、更全面，为了保护家人并守护更多人，她已经开始动用自己的力量。
今天的成年礼是一场告别。
向过去的天真告别，向真实的未来问好。
当她收好两份报纸，把它们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她的父亲霍尔伯爵和母亲凯特琳夫人敲门进来，同声赞美道：
“宝贝，你的美丽胜过今晚的所有人，该出去了，王后正等待着你。”
听到父母的话语，奥黛丽缓缓吐了口气，转过身面向父母绽放出优雅明丽的笑容，行了个最完美的提裙礼，说道：
“好的，英俊帅气的霍尔伯爵，还有美丽优雅的伯爵夫人。”
奥黛丽略带俏皮的回应让两人欣慰一笑，她没有像平常那样挽住父亲和母亲的胳膊，而是保持着端庄和优雅，在他们的陪伴下，走出休息室，进入晚会大厅，去迎接她的成年礼。
两份报纸被留在身后的休息室里。
……
罗斯德群岛，拜亚姆。
在“海神”陨落后，一切都变得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阿尔杰的述职没有发生半点波折，不仅顺利成为风暴教会的主教，还得到魔药晋升序列6“风眷者”。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正常，那就是他被暂时留在了拜亚姆休整，补充船员和水手，修复“幽蓝复仇者号”。
看起来像是另类的监禁。
实际上并不是，教会要调查“恶魔”盯上幽灵船的原因，准备不够充分的情况下离开，他可能再次遭遇袭击。
这是确实存在的危险。
告别乔戈里主教，若有所思的阿尔杰离开海浪教堂，直奔雷尔夫贸易商行，找到正在看报纸的老板。
在教会没有得到“海神”陨落的细节，他需要换个方式获得，他有种预感，“海神”陨落和格尔曼·斯帕罗停留在罗斯德群岛的原因有关，和“愚者”先生有关。
雷尔夫是一个资深海盗，暗中支持着反抗军，虔诚信仰着“海神”卡维图瓦，算是他的半个“线人”。
看到来的是阿尔杰这位幽灵船船长，雷尔夫放下报纸，右脚跷至左腿上，悠闲笑道：
“居然在这个时间来拜亚姆，我们的幽灵船船长是带来财宝，还是麻烦呢？”
听到雷尔夫的话语，阿尔杰双眼微眯。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更是隐约有怀疑阿尔杰身份的意思。
风暴刚平息几天，现在不只是拜亚姆，整个罗斯德群岛都变成了海盗禁区，这时候还敢来，不是图谋极其危险，就是身份有问题。
阿尔杰的应对很简单，他随意说道：
“呵，没办法，该死的风暴弄坏了我的船，把船修好前，我哪也去不了。
“怎么样，有我需要的东西吗？”
这个理由太过合理，以至于雷尔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之前笼罩罗斯德海域的风暴可不是普通天灾，那是“海王”的愤怒，不知道有多少投机者被大海埋葬，有几个幸运活下来的倒霉鬼很正常，更别说阿尔杰是“水手”途径的中序列非凡者，还拥有一艘幽灵船。
完成自我脑补，雷尔夫摸了摸下巴说道：
“唉，这可不好办，你来晚了，最近出海的家伙多，很多材料都缺货了，能等的话可以给你预定，最快也要半个月后。”
本来是为询问“海神”相关做铺垫，但雷尔夫这句“出海的家伙多”让阿尔杰有些疑惑，几个猜测在脑海快速交替，他不太确定地问道：
“因为……淘金？”
这是流传在海上的一则传言。
大概是说有不少人在南大陆的黄金绿洲发了财，最开始是几千金镑，后来是几万镑，再后来是几十万镑、几百万镑，简直在黄金绿洲随便走两步就能捡到黄金和宝石。
越传越夸张，越传越离谱。
作为教会下属的海盗，阿尔杰不可能穿越狂暴海前往南大陆证实传言的真假，他也就把这个传闻当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不是雷尔夫提起，他根本不会往这个方向猜想。
而雷尔夫看到阿尔杰不敢确定的模样，脸上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鄙视地说道：
“当然，那可不是什么谣言，我们的人亲眼看见塔米尔带回了一船黄金，那可是一船黄金啊！”
塔米尔？
把这个名字和“五海之王”纳斯特的第四舰长对应起来，阿尔杰忍不住皱起了眉，心中的思绪开始翻腾，但他成功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让脸上浮现少许懊恼情绪，说道：
“那太可惜了，我的船暂时无法起航，不说这个，我听说很多地方的‘海神’雕像自己破碎了？”
其实和雷尔夫的几次对话，阿尔杰已经初步确认自己的猜测。
他的情绪太正常了。
教会的文献卷宗里有记载，神灵雕像自己破碎是伪神被干掉的常规表现，如果“海神”卡维图瓦彻底陨落，罗斯德群岛各处或多或少会出现不好的征兆。
人为的骚乱可能因为畏惧不敢发动，但虔诚信徒们的负面情绪怎么完全隐藏？
眼前的雷尔夫就给出了这个答案。
他略带同情地看着阿尔杰，然后骄傲地、狂热地说道：
“是的，有这件事，但这不是坏事，因为神灵完成蜕变获得了新生，已经拥有了新的形象。”
蜕变，新生，新的形象？
这几个关键词让阿尔杰短暂忘记呼吸，可他的嘴角却慢慢勾起个微妙弧度。
……
蓝山岛丛林，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反抗军卡拉特坐在轮椅中，正专注而认真地抄录着神赐十诫：
“第一诫：不可活祭，不可以人为祭品。”
“第二诫：不可妄称我们的名。”
“第三诫：不可有别的神。”
“第四诫：爱你父母、丈夫、妻子、儿女，如同爱我。”
“第五诫：不可奸淫他人。”
“第六诫：不可杀害无辜者。”
“第七诫：不可作假，不可诬陷，不可毁约。”
“第八诫：以心侍我，而非祭品。”
“第九诫：做小恶者，必先赎罪，后得宽恕。”
“第十诫：帮助同胞，同伴，就是称颂我的名。”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抄写，卡拉特的眼神更加清澈，心灵也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前方的石台上，是自行破碎的卡维图瓦神像，现在放置着蜡烛、精油、仪式银匕等物品，中间是一件白银材质的全新海神圣徽，圣徽主体是海浪符号之上插着形如闪电的权杖，四周有狂风缭绕，完全区别于过去的海蛇形象。
就在他又一次抄完神赐十诫，闭上眼细细感受心灵的宁静与喜悦时，脸上难掩喜色的埃德蒙顿快步走进来，说道：
“卡拉特，大祭司那边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去神殿了。”
听着埃德蒙顿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卡拉特缓缓睁开眼，小心收好抄录的十诫，神情沉静地点点头，说道：
“走吧，我们去觐见神灵。”
埃德蒙顿走到卡拉特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轮椅，而卡拉特拿出一只骨笛凑到嘴边吹响。
笛声变为风声，激烈的乐曲召唤出旋风托起两人，快速离开山洞前往丛林深处。
没多久，他们就抵达一处瀑布前，瀑布自动分开露出一个洞穴任由他们通过。
穿过幽暗曲折的洞穴，向着光前进，他们最终来到一个保持着原始风貌的山谷，一位容貌气质上佳，身穿神职人员长袍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这里。
他是“海神”仅剩的大祭司，赛德克。
因为不是非凡者只是个普通人，他成功躲过卡维图瓦濒死的疯狂存活下来，主要负责管理普通信徒以及对孩子们的教育。
他和卡拉特一样，曾到弗萨克帝国接受教育，是反抗军里极少数高学历成员。
看到飞来的两人，赛德克抬起手打招呼，示意他们降落，然后跟上来。
当赛德克转过身往前走的时候，山谷逐渐升起灰雾，紧接着，一座虚幻城市降临现实：
如同要刺穿天空的玻璃高楼；风格多样，门口挂着绚丽灯具的联排建筑；画着奇怪符号，两边整齐种着绿植的宽阔道路；行驶来回有序，造型奇怪的两轮、三轮、四轮车辆；充满生活气息，穿着另类的众多行人……
这是超越时代认知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