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新年伊始(下)
降落过程中直接进入这座城，卡拉特被近处镜子般映照整个世界的高楼吸引，没有立刻操控旋风跟上赛德克。
顺着一栋栋高楼往上看，似乎天空都变得更加高远和明亮。
相比于卡拉特情绪的内敛，埃德蒙顿张着嘴、后仰脑袋的样子就像要折断他的脖子，尤其是看到一只巨大怪鸟带着奇异嗡鸣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长长的云线时，他们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未知在冲击他们接近固化的已知。
这是神灵的国度。
却不是传说中那种神灵国度。
因为没有任何一种传说里有这样的描写。
文字，画作，言语都没有。
当他们随风降落，经过一架三叉花瓣形状的高大金属路灯时，埃德蒙顿下意识伸出手。
他摸空了！
这座灰雾中的虚幻城市似乎没有实体。
看到这个结果，卡拉特压下内心的震惊，快速找到赛德克的位置，重新操控托起身体的旋风缓缓降落。
等降落到地面，感觉到道路的真实，卡拉特发现周围那些虚幻行人正在打量他们，还有些人拿着方块状的东西对着他们，特别是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指着他们，然后拉着应该是她母亲的女人大声说些什么。
看起来非常兴奋，非常开心。
他们的语言很陌生，卡拉特和埃德蒙顿完全听不懂，一时间没由来的感觉有些恐惧。
当一个穿深蓝色制服，头戴同色帽子，上身套着莹绿色外衣的严肃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时，抓着卡拉特轮椅的埃德蒙顿不自觉后退起来，卡拉特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没有感觉到危险，就是没由来的畏惧这个男人。
是发现两人没有跟上来的赛德克救了他们。
他慌忙跑到穿制服的男人身边，一边指卡拉特和埃德蒙顿，一边指着不远处深浅咖啡色相互搭配的高耸建筑群，连说带比划地说道：
“抱歉，抱歉，我们是从海上来的，要去拜访亲戚，还不熟悉这边的交通规则，我这就带他们离开。”
很明显，赛德克很熟悉这座城。
这些身形虚幻的人，似乎不是假的。
赛德克的话语卡拉特和埃德蒙顿能听懂，就是罗斯德群岛的地方语言，可那位制服男人的话语他们还是听不懂。
他们就这么正常交流着。
等赛德克处理好这个变故走过来，卡拉特刚要开口询问，他就立刻打断说道：
“不要站在车行道上，先跟我离开。”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快步走过来，一只手抓着满脸呆愣表情的埃德蒙顿，一只手推着卡拉特的轮椅往回走，就像是带着脑子不好和身体不好的孩子，心灵沧桑还身体疲惫的老父亲。
先前围观的行人也多了几分同情。
这些情绪三人全都感受到了。
赛德克的感触最深，他有些悲愤地带着两人往回走，特地走到地面画着一条条粗长白线的区域横穿道路，经过开着一间间店铺的区域，最后停在一处超大面积的庄园大门前，才说道：
“求你们了，不要在乌托邦丢人，这里是诸神理想乡，融合着多个神灵国度，不要损害‘海神’大人的威严。”
经过这么一阵抱怨，他的情绪也调整好了，看到两人少见的局促模样，继续说道：
“这里的事情等你们去过神殿就能明白了，不需要额外学习语言和文字，等‘海神’大人更进一步，祂的神国也能融入这里，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真正接触这个世界。”
明白两人还有很多疑惑，赛德克没有继续解释，转身进入庄园前，他郑重嘱咐道：
“这次跟上来，不要到处跑。”
卡拉特几次想要开口又莫名闭上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抬起头看了看庄园里深浅咖啡色相互搭配的高耸建筑群，他沉默着转动轮椅，跟在赛德克身后进入庄园。
脑袋还一片混乱的埃德蒙顿自觉跟随。
穿过没有安装门板，只架设一根栏杆的庄园大门，他们没有进入花园般的庄园，而是直接走进一个极具宗教风格，高宽均超过10米的拱形走廊。
一眼望去，这条走廊左右各有十个明暗不一的拱门，间隔相同，不知通往哪里，尽头是散发纯净光芒的房间，能隐约分辨出长桌和座椅的轮廓，而背后就是他们进入这里的地方。
刚进入这里，卡拉特就本能低下了脑袋。
他感受到一种比“海神”更加伟大和神圣的力量，那是一缕光，从无限高远的天空降下，然后变成风，变成雨，驱散他内心的灰暗，温暖他麻木的身体。
他被这里接受了。
关于乌托邦的信息逐渐出现在他脑海。
乌托邦是“愚者”的神国，汇聚神灵理想的地方，而“愚者”是格尔曼·斯帕罗信仰的神灵，“海神”因为成为“愚者”的属神，被赐予褪去野蛮与血腥的力量，在这座塔罗神殿里得到一个席位，有机会成为一位正神。
他们这些最虔诚的信徒被特许进入这里，获得神灵赐福，是因为“海神”需要建造自己的神国融入乌托邦。
这里也将是他们未来的归宿。
快乐与安宁，幸福与美满的归宿。
接受着出现在脑海的信息，卡拉特心里霍然涌现出不敢相信的喜悦，现在回想起那一条条神赐圣约，他眼中流下温热的泪水。
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海神”真的在从野蛮血腥的原始图腾向着正神进化。
最先消化掉这些信息，卡拉特看向已经走到左边第五个拱门处的赛德克，他知道，那里就是对应“海神”的祈祷厅。
抹掉脸上的泪水，卡拉特丢下还愣在原地的埃德蒙顿，欣喜地转动着轮椅往前，视线迟疑地打量着两边的拱门。
他看到了！
这些拱门对面是一间开阔而空荡的房间，地面是奇异花纹、无缝拼接的华美地砖，四面墙壁充满精致的雕刻，穹顶是活动着的绘画，站在外面就能看见放置在里面的神灵圣徽。
卡拉特不敢细看，匆忙扫过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
他猜测这些是其他神灵的祈祷厅，作为“海神”信徒，他或许不需要进行参拜，但必须保持敬畏和尊重。
并不是所有祈祷厅都能看清。
明亮的那些可以看见，但无光的那些只能看见灰雾。
在抵达“海神”祈祷厅的过程中，他一共看到四个明亮祈祷厅，放置其中的圣徽，左边分别是太阳和月亮两种，右边分别是巨龙和点缀星光的门两种，它们都在靠近“海神”祈祷厅的位置。
除了这些，就只有更往前的位置有三个祈祷厅亮着，其他的全部灰暗无光。
“八位……吗？”
心中默数着明亮祈祷厅的数目，卡拉特内心对祈祷厅位置和明暗状态的猜测不断出现又消失，几乎要掀起一场风暴。
因为这很可能是七位和“海神”地位等同、甚至更高的神灵。
思绪越是翻腾，他前进的速度就越慢，手掌每一次转动轮椅的轮子都要拼尽全力，等他来到“海神”祈祷厅时，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等在这里的赛德克没有帮助他。
不只是卡拉特，其他“海神”信徒都是这样，他们这是在觐见神灵，每一步都必须由自己完成。
向卡拉特点点头，赛德克没有进入祈祷厅，他还要等待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埃德蒙顿，避免这家伙因为太紧张冒犯神灵。
独自进入祈祷厅，卡拉特在走廊的壁画上看见了“海神”的起源。
从源头的远古精灵开始，他看见一场几乎毁天灭地的末日灾难，然后是古精灵覆灭，一条海蛇获得精灵女王的恩赐成为神灵，统领罗斯德海域与风暴教会对抗。
从这里开始，才是卡拉特熟悉的篇章。
没有过去多久，“海神”神圣而尊贵的身躯就变成环绕漆黑冤魂，眼中染血，口中滴落污秽的丑陋姿态，直到天空中出现一柄由闪电凝聚的神罚长枪，改变一切的人终于出现。
是格尔曼·斯帕罗！
他带来了“愚者”的神谕，帮助“海神”不断褪去蛇躯，从宛如恶魔的姿态逐渐变为人的姿态。
壁画的最后，是一位只能看见背影的残翼天使正从巨大蛇蜕中艰难挣扎出来。
祂还没有完全成功。
蛇蜕上有大量血色与漆黑的锁链束缚着祂，阻止祂完成蜕变，获得新生。
到这里就没有了其他内容。
只剩下空白。
看到这些，卡拉克双眼溢满泪水，他真正明白了神赐十诫的意义，他前倾身体，让自己摔倒在地上，卑微而虔诚地爬到“海神”圣徽前，完全匍匐下来，将头埋在地面，不断忏悔自己的罪行。
这一刻，他似乎看见了幻觉。
涌入天空的深蓝海啸和树枝般分叉的道道银白闪电中，一道模糊人影脚下簇拥着海浪，周围盘绕着飓风，整体威严神圣，高远博大。
是“海神”！
是获得新生的“海神”！
……
当卡拉克几人觐见“海神”时，他们进入的所谓庄园，实际上名为香榭时代花园的现代化小区里，一个黑发棕瞳，面容普通，下巴和肚子上还有些肥肉的男人正在跑步。
他的身形并不虚幻，是真实的。
这在整体虚幻、模糊的乌托邦里显得有些诡异。
仔细看，会发现他与格尔曼·斯帕罗有几分相像，但轮廓不够刚硬，线条不够深刻，气质不够冷峻，五官也存在一定的区别。
他是克莱恩！
周明瑞模样的克莱恩！
感受到塔罗神殿那边的情况，他带着些气喘的停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杯喝了口，等气喘匀才无奈说道：
“唉，扮演神灵也不容易啊……
“也不知道威尔，阿兹克先生和蕾妮特女士需不需要我这边的信仰……”
塔罗神殿里放置的圣徽当然都是熟人。
“愚者”在首位，“世界”在末位，象征着开始与结束，几位多次帮助他的天使在更靠前的位置，还没跨越半人半神之门的塔罗会成员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对前者是一种出于尊重的报答，对后者则是提前准备一份礼物。
只有“倒吊人”先生比较特殊。
因为“海神”权柄暂时对克莱恩有用，就算“倒吊人”先生立刻成为半神，这份信仰和神灵权柄也不能作为奖励允许他兑换。
反抗军的中高层全部觐见过“海神”，也就意味着克莱恩的休假结束了。
喝光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他收起水杯，变回克莱恩的模样，向隐藏在城市中的塔罗神殿郑重行礼，说道：
“既然我拿走了‘海神’权柄，自然会对你们负责，一起加油吧，在这个残酷而危险的世界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灰白雾气蔓延过来，让他消失在虚幻的乌托邦。
乌托邦是一座由幻术构造的城市。
灵感来自迷雾城。
南山岛这边只是一个入口，真正的乌托邦在狂暴海常规手段无法抵达的海岛上。
由他记忆深处的家为蓝本，借助“门”牌调用“源堡”的力量固化幻象，笼罩整个现实岛屿，然后把它隐藏起来。
它还只是个雏形，最多间隔两个月就需要进行维护，暂时依靠结合真实与虚假来欺骗外来者。
真正还原这座城和城市里的居民还需要时间。
因此，这座城没有允许太多人进入。
虔诚侍奉神灵的祭司算是比较好应付，为乌托邦编写的故事背景，再加上提前准备好的幻象勉强够用。
真出问题，克莱恩自己也能弥补。
身处“源堡”再掌握一件能穿梭灵界的神奇物品，他大致可以做到像洛蒂那样操控密偶。
当乌托邦真正建成，他序列1“诡秘侍者”的晋升仪式也会完成。
这是他计划中的一小块拼图。
洛蒂对他的猜测大体正确，只是在目的上有些偏差。
他从没想过能逃脱神灵的注视。
直面过数位半神和天使后，这种想法更加不会有。
合理的，正常的消失一段时间才是他的目的。
他还没准备好！
短时间连续晋升不是一件好事，危险且隐患巨大，借助这一次死亡，他成功拖延自己成为半神的时间，能够积累更多力量。
这是叶夫卡告知的“新手期”。
他配合了，尽力了，没有逃避诸神为他安排的命运，但敌人实在太强大了。
拼上性命都完不成的目标，又怎么指责？
没有，谁也不能指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