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神秘侧不讲道理

  3月9日，紫荆花盛开的这一天，谁也不知道迷雾城几位最高权限者聚在一起做什么。
  当然，也包括亚瑟在内。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之后多拉格花房关了门，赛丽亚的魔女快乐屋长时间没有推出新产品，齿轮工坊暂停了定制预约，忏悔者监狱里的所有罪人都被延长了刑期，洛蒂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密偶全都消失不见。
  不是没发现，而是不感兴趣。
  在感觉到有趣的变化发生时，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比起臣属们的小小冒险，面前的“直播”更加有趣。
  ……
  狂暴海，“伟大航道”。
  阿兹克乘坐的“暗鸦号”抵达了屏障岛。
  没有任何意外。
  退潮了！
  这片海域整体向下倾斜，呈漏斗状下陷，那截断大海的“城墙”从犹如深渊的漆黑空洞中“生长”出来。
  “暗鸦号”落下特制船锚停在黑渊外约2海里处，它左边是泼洒金色雨水的血色风暴雨，右边是黑雾弥漫、隐有塔楼显现的雄伟城市，只有“暗鸦号”这边浓稠、纯白，还飘着奶香的海域显得正常一点。
  左右更高处的暴风雨和城市，丝毫没有影响到“伟大航道”这片海域的寂静无风。
  阿兹克独自一人站在船头，神色疑惑地眺望着前方黑渊。
  祂能确定窥视自己的东西就在那里。
  就在黑渊中。
  可对方只是在那里，预料中的阻拦、迎接或袭击都没有出现。
  阿兹克不知道那是谁。
  记忆深处仍是一片混沌，明明已经捕捉到那道“死亡”气息，祂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退潮没有结束，黑渊也没有继续扩张。
  一切都变得平静。
  ……
  与现实对应的灵界区域，是一片散落残破兵器和尸骸的古战场，有未知的灰黑色碎屑飘荡在这里，偶尔能在废墟残骸中看见一些安静站立着的生物。
  有人形，有兽形，还有畸变的怪物。
  不管是哪一种，它们都有着三个共同点：
  第一，从任何角度观察都只能看见它们的背面；
  第二，它们的头颅不在原本的位置，全被扭曲的手臂或触手抱在怀里，有的是一个，有的是一堆；
  第三，有数种颜色与形状各异的藤壶覆盖他们的半边身体，但也只有一半，沿着身体的中线平均分开，不多不少。
  它们有的来自第三纪，有的来自第四纪，还有的来自第五纪，存在痕迹横跨数个纪元，误入这里的生者与死者都没能离开。
  这里是属于死亡的禁区。
  在过去，亚伯拉罕家族把这里称为“第六层冥狱”，是某位古神的神国碎片。
  随着“暗鸦号”进入距离屏障岛50海里的范围中，“第六层冥狱”突然出现一股阴冷、无形的风，绕旋着经过所有尸骸。
  其中，沉睡在一具巨龙骸骨胸腹内部，一位衣裙华丽而崭新的背身女性缓缓坐起身，她僵硬地转动着身体，面向“暗鸦号”的方向。
  就这么看着，看着……
  过去好一会儿，她身上的藤壶开始松动、脱落，没多久，她的十指逐一颤动，双手摩挲着转动手中的头颅。
  一点点，一点点……
  她转过了头！
  露出正面的脸孔，美丽的、端庄的、闭着眼的女性脸孔！
  “第六层冥狱”唯一一张正脸！
  随着女人的双眼颤抖着想要睁开，不远处一尊鹰身女妖尸骸怀里的头颅也颤动起来。
  当它抖落半边藤壶，露出被啃噬的只剩一团宛如星空般漆黑的灵体时，这个灵体表面裂开了一道类似眼睛的漆黑裂缝。
  接下来，越来越多背身尸骸身上的藤壶开始脱落。
  它们和鹰身女妖尸骸怀里的头颅一样，露出宛如星空的漆黑灵体，同样裂开一道类似眼睛的漆黑裂缝。
  所有“眼睛”同步睁开。
  与此同时，屏障岛周边的海域开始退潮。
  这些“眼睛”睁开后，全是相同的漆黑空洞，通往距离失去意义的冥界深处。
  其中有道燃烧苍白火焰的黑色月牙悬挂在虚空，一尊只剩半片苍白羽翼的剥皮天使，像是荡秋千般坐在月牙上，低着头，露出灰白肌肉组织的手指，正有规律地敲击着黑色月牙，如同在演奏某种无声乐章。
  当阿兹克的视线落在“第六层冥狱”中，所有“眼睛”里的剥皮天使才停止动作。
  祂缓缓抬起头。
  在那张剥皮脸庞的空洞眼眶中……
  替代眼睛的，是两轮燃烧苍白火焰的黑色月牙，各自有一尊剥皮天使端坐其中。
  而这两个祂眼中，是同样的月牙。
  一个，又一个，所有的祂都望着正前方，穿过难以计数的灵界区域，望向现实世界站在“暗鸦号”船头的阿兹克，阿兹克却无法看见最深处的祂。
  祂就这么安静注视着。
  偶尔抬起手指，却始终没有落下，敲击身下的黑色月牙。
  祂在思考。
  这个从远古时代复苏过来的古老灵魂，约等于那位古神“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的失落神灵，正在思考要不要夺取阿兹克这把触及另一位“死神”权柄的钥匙。
  这是最好、且是唯一的机会。
  小心躲开“黑夜女神”和“战神”的目光，躲在冥界深处花费数百年时间做出种种隐秘引导，祂终于让目标来到了狂暴海。
  似乎……
  没有放弃的理由！
  做出决定后，剥皮天使的双手轻轻反推那轮燃烧苍白火焰的黑色月牙，让身体漂浮在刹那间燃起大量阴绿火光的利齿丛林中。
  欢呼死亡的赞颂从无到有。
  恐惧终焉的嘶吼强弱拉扯。
  捡起遗落在过去时光里的死亡烙印，剥皮天使只剩半片的苍白右翼缓缓展开，祂身后黑色月牙上燃烧着的苍白火焰汇聚在左背，形成一片完整的左翼。
  留下一道月牙状的裂口在虚空。
  祂如同托着某种沉重物品般抬起双臂，然后用脚尖轻点虚空往前进。
  飞行的速度看似很慢，但祂身边的场景却在快速变化。
  破碎而诡异，奇幻且瑰丽。
  每经过一处灵界空间，祂由苍白火焰凝聚的羽翼都会卷住一些静止不动的诡异生物，将它们转化成苍白火焰的燃料，让这片羽翼变得真实、拥有更多细节。
  接下来，是另一片残翼逐渐补全。
  没多久，剥皮天使额头处长出了一小块肉色皮肤。
  离开冥界穿梭在灵界中，祂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接连有灵界空间迎来消亡。
  隐约间，源自未知、也去往未知的虚幻河流成为了祂的头发，祂恢复上半张脸的脸皮、有着银白色睫毛的漆黑眼眶中，是一个又一个状态诡异的剥皮天使。
  以那条虚幻河流为媒介，祂的数量越来越多。
  随着祂们与阿兹克的距离越来越近，剥皮天使的双翼变得像钻石般华丽而璀璨，那一根根蕴含苍白火焰的空心羽毛，正散发出吞噬光芒的光。
  生者感受到的是至暗，死者能触及的是光明。
  而现实中什么都没发生。
  祂向前伸出手，纤长的、无形的三爪利刃切开了灵界空间。
  ……
  感受到陌生的“死亡”靠近，阿兹克不自觉后退一步，祂被尘封的那部分记忆就像是漏气的皮球，伴随着某种难言的恐惧，向名为理智的“堤坝”发起猛烈冲击。
  数道恐怖的身影正在祂心中成型。
  那是神灵！
  是终结上个时代的“死亡”！
  绝不能让祂们在自己的内心成型，否则会在“死亡”领域的争斗中落入下风。
  “死亡”领域的内战就是相互抹除对方的死亡烙印，最先完成这一步的就是胜利者。
  可不等祂杀死自己的恐惧，去面对迫近的危险。
  一切全都结束了。
  很突然。
  突然到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被惊醒，发现之前的所有事物都是虚假不存在，所有经历留下的痕迹仅是臆想的幻觉。
  可祂知道，那些不是。
  阿兹克紧捂额头，忍受着大脑接近要爆炸的痛苦，望向屏障岛周边的黑渊。
  视线扫过的瞬间祂就愣住了。
  因为……
  涨潮了！
  祂没有发现的是，那种能唤起恐惧的“死亡”还叫醒了其他东西。
  一只小蝴蝶！
  一只遨游在阿兹克恐惧回忆中的黑色凤尾蝶。
  它追逐着光前进，沿着剥皮天使刺破的记忆缺口进入现实，身体忽闪忽现，带走阿兹克内心过量的恐惧，前往降下“死亡”的源头。
  ……
  就在阿兹克准备杀死自己的恐惧时，灵界中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当剥皮天使在灵界与阿兹克的位置完全重叠，距离祂在阿兹克身上重生只在瞬间的时候，一只女性手掌抓住了祂的手腕，阻止了灵界与现实的交互。
  攻击和挣脱都没有结果。
  剥皮天使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只手，显得有些疑惑。
  因为，抓住祂的……
  只有一只手！
  一只属于天使的手掌！
  就像是作画习惯不走寻常路的素描画，画家在画布上只画出了这只手掌。
  被这只手掌抓住后，剥皮天使积蓄的力量开始消失，又或是……
  转移？
  当剥皮天使的力量开始消失，这只手掌往上的位置就开始迅速勾勒出手腕、手臂、肩膀……直到出现有着女性柔美感的身影。
  祂穿着戴兜帽的古典长袍，黑色的眼眸藏于阴影之中，面容呆滞没有表情。
  那是一张秀美的脸庞，但没有丝毫的表情，黑色的眼眸幽暗深邃，却缺乏灵性。
  双方视线交汇的瞬间，剥皮天使河流般的虚幻长发倒卷，形成奔涌的涡旋，发出哗啦啦的激流水声，映照出难以计数的冥界风景，要将诡异出现的女人烙印其中。
  而女人什么都没做。
  祂只是安静抓着剥皮天使的手腕。
  所有靠近过来的东西在被一点点抹去，然后转换成让自己出现的力量。
  这是“死亡”和“隐秘”的交锋。
  两种不同的“消失”在你追我赶，去往生者归处的打开通往寂静安眠之所的通道，进入寂静安眠之所的撕开坠入生者归处的裂缝。
  双方都在快速侵占对方掌控的领域。
  很明显，“隐秘”占了上风。
  随着对抗的继续，剥皮天使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祂间接性“失忆”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失去的记忆也越来越多，到后面就连眼前的危险都会遗忘。
  这是安眠和寂静的力量！
  那条成为剥皮天使头发的虚幻河流，在祂出现第三次失忆状况时，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被涌现的黑暗掩盖。
  这加快了祂的落败。
  当女人的身体完全勾勒出来，剥皮天使失去的就不再是力量。
  而是祂自己！
  祂如同被橡皮擦擦去般一点点消失不见。
  到最后只剩下被抓住的那只手。
  这只手没有消失。
  把玩着没有皮肤的死灰色手掌，身穿戴兜帽古典长袍的女性缓缓转过头，那双藏在阴影中，没有半点神采的黑色眼眸看向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
  她的嘴角略微勾起，露出个浅淡的微笑。
  ……
  迷雾城，至高殿堂。
  正在看“直播”的亚瑟一脸懵，连手上织毛衣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事情的发展太过令人意外，他不得不反复查看“直播”回放。
  “暗鸦号”居然顺利通过了屏障岛？
  退潮期间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黑夜女神”、“战神”和“死神”居然都没有采取行动？
  带着这三个疑问调阅储存在规则网络里的记录，亚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全程只有和空气斗智斗勇的阿兹克比较引人注意。
  灵界中“第六层冥狱”对现实世界的影响也很正常。
  最关键的是，亚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变化”出现。
  似乎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查阅完备份的99份记录都没有结果，亚瑟疑惑地皱起眉。
  这……不太合理。
  现阶段留给祂们获取重要筹码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就算选择放弃也不应该放弃关注。
  万一让别人捡了便宜呢？
  “额，话说，‘隐秘’应该影响不到规则网络的记录吧，这可是本体的作品诶？”
  小声嘀咕着这句话，亚瑟调出了实时备份在“封印之间”的记录。
  那里是迷雾城扭曲现实最严重的地方。
  甚至超出亚瑟当前的层次。
  当他看见备份记录中逐渐变得空白，然后消失的片段内容时，一声失态的叫骂声脱口而出：
  “我靠，你们神秘侧还讲不讲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