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被需要

  因为之前的“安魂”消耗了大量灵性，这会儿思路有些不清楚的伦纳德直接转过头，望向帐篷外面。
  在笼罩边界山脉的超凡力量边缘，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后似乎站着一群虚幻人影的人。
  在看见那人时，那人也看见了他。
  一股阴冷森寒的死亡气息突然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然后快速向外蔓延。
  这种鲁莽举动把老爷爷都气笑了，祂驱散伦纳德因为直视“死亡”造成的超凡侵蚀，强制他偏移视线才说道：
  “都说了是祂，你心里就没有敬畏吗，难道你连常识都需要重新学习？”
  感受到推动额头的力道，又听到熟悉的嘲讽，伦纳德立刻清醒过来，握紧手中的“美梦摇篮”，将大拇指抵在盒盖开口处，准备随时动用这件封印物。
  可不等他做好准备，那人已经出现帐篷外。
  无声无息，灵性没有任何触动。
  放低视线看过去，伦纳德看到这是位身穿深灰色正装，手持黑橡木镶金文明杖的男性。
  为了避免冒犯一位天使，他的视线仅停留在对方下巴处。
  正猜想出现在边界山脉的天使会是老头的熟人，还是灵教团的高层，那人就和他打起了招呼。
  明确姓名，断绝了伦纳德的所有猜想，祂说：
  “伦纳德·米切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被这话弄得一愣，伦纳德完全不记得自己还认识天使这种大人物，他对这个声音也感觉相当陌生……
  不，不对！
  某个遗失在角落的记忆再次被他捡起。
  除了老头，他确实还认识一位疑似天使的存在。
  曾经廷根大学的历史系教员，也是克莱恩的老师。
  阿兹克·艾格斯！
  犹豫而迟疑抬起头，视线从下巴到嘴唇，从嘴唇到双眼，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那位阿兹克·艾格斯！
  曾经同样卷入封印物0-08剧本的另一人。
  阿兹克也在观察伦纳德。
  准确的说，祂是在确认伦纳德体内的寄生者是谁。
  如果是一位带着恶意的半神，祂会看在克莱恩的面子上顺手帮忙解决掉。
  看似隐秘的“寄生”能力瞒不过执掌“死亡”的祂。
  在看到大量有着十二环节的半透明虫豸簇拥在一起，形成朦胧的银色光团时，祂微微皱起眉，直接将声音送到对方耳边，问道：
  “‘时之虫’？
  “你不是阿蒙，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位索罗亚斯德，难道是雅各？”
  被认出来让帕列斯有些无奈，祂又不能窃走阿兹克的想法解决麻烦。
  那么做太过挑衅了。
  把用于打招呼的信息收束成一团光传递过去，阿兹克很快知道了是什么情况，祂深深看了眼这位自称帕列斯的索罗亚斯德后裔，然后默契的选择了无视。
  看着一脸呆愣的伦纳德，祂温和说道：
  “需要我证明自己的身份吗？”
  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伦纳德控制住自己，不再去看阿兹克身后那些若隐若现的人影，稍显拘谨地回答道：
  “不不不，不需要，阿兹克先生，我记得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问出后面那个问题时，他显得很是小心。
  因为戴莉还沉睡在十八弯峡里。
  就算是在边界山脉这种存在于现实的冥界区域，她也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完成晋升，期间不能被干扰，否则一定会晋升失败，从而失控变成冥界的亡者。
  在心中几次呼唤老头都没有获得回应，让伦纳德有些紧张。
  他的情绪给了阿兹克指引。
  不需要使用“看”这种基础感官，祂就知道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沉睡在边界山脉中的亡灵天灾早就逐个苏醒过来，成为过去那位“死亡执政官”的忠诚臣属。
  身上有着“黑夜女神”祝福的戴莉让祂有些神色复杂。
  视线又落在伦纳德手中的“美梦摇篮”上，阿兹克沉思片刻，说道：
  “我来收回这里的冥界……”
  刚听到这句话，伦纳德就脸色一僵，只见阿兹克抬起手轻轻下压，示意他放松，然后继续说道：
  “放心，我已经知道你的同伴在晋升‘不死者’，她的状况不太好，就算借助这处冥界也需要花费近一年时间才有机会摆脱‘死亡’，然后尝试掌控‘死亡’。
  “我需要这处冥界，很重要，我想……你也无法守护她这么长时间，对吗？
  “我可以帮她，这应该也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说到最后那句话时，祂的声音低了下去。
  听完阿兹克的话语，伦纳德脸上的表情很纠结，他很想询问一下细节，又或是协商一下具体的处理方式。
  可他不能！
  他听懂了对方话语里的不容拒绝。
  这时候，任何形式的反对都没有意义，到最后还是之前选择“装死”的帕列斯给了他帮助，避免他遭遇难堪，祂说道：
  “放心，祂确实能做到，这是‘死亡’领域的权能，虽然会让戴莉成为效忠祂的臣属，但戴莉是黑夜教会的‘红手套’，这份死灵契约只会是一个摆设。”
  有份量的保证让伦纳德松了口气。
  他看着平静等待自己做出决定的阿兹克，挤出个礼貌的笑容，说道：
  “那……麻烦您了。”
  没有因为伦纳德浪费时间的举动不满，阿兹克捏住深灰色半高丝绸礼帽的帽檐点点头，然后缓缓消失在他眼前。
  很快，他就清晰感受到地面在颤动。
  很轻微，但实际存在。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慌忙跑出帐篷，想要去到十八弯峡中戴莉的墓前。
  可是正在褪色的边界山脉让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道宛如人为雕琢的苍白“城墙”，就像是有谁在天空泼下深灰色的油漆，把它变回现实世界里的普通山体，杀死“变化”、断绝“混乱”产生的力量在溃散，远处无法看见边境山脉的神秘在消退。
  伦纳德看见了！
  他看见一个上下颠倒的黑白世界逐渐脱离边境山脉的山体，一点点收缩到十八弯峡的漆黑通道中。
  难以计数的死灵欢欣鼓舞。
  它们歌颂，它们呐喊，它们迎接王的归来。
  扑面而来、仅持续瞬间的神性风暴，差点让伦纳德陷入窒息。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等他清醒过来，看到的就是没什么变化的阿兹克，和一个以公主抱姿势抱着戴莉的女性幽灵。
  戴莉还在沉睡，神情安详而恬静。
  虽然没有感觉到神性的气息，但她恢复乌黑的头发，起伏的胸膛和自然外溢的平稳灵性，都证明她至少解决了自己的寿命问题。
  这就够了。
  在他确认戴莉状态的时候，阿兹克示意身边的女性幽灵上前，说道：
  “已经可以了，她已经摆脱魔药带来的‘死亡’，等她掌握‘死亡’的力量就能苏醒过来，这大概需要一周。”
  听到阿兹克的确定话语，伦纳德恭敬地行礼道谢，就要从女性幽灵手中接过沉睡的戴莉。
  可阿兹克接下来的话语又让他愣住了。
  “帕特拉会跟随你三个月，她生前是‘深渊’途径的序列4‘魔鬼’，净化她、使用她，能帮你完美消化掉魔药。”
  顺着这些话看向抱着戴莉的女性幽灵。
  伦纳德这才发现它很耀眼。
  各种意义上的耀眼。
  它穿一身上时代拜朗帝国风格的金红色艳丽衣裙，黄金与宝石首饰佩戴在身体各处，深红近黑的皮肤上，绘制着灿金色的神秘花纹，那张刺目的红唇如同饱饮鲜血。
  如果蒙上那双没有眼球的漆黑空洞，这会是一个极具异域风情的美人。
  注视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就会感受到如同割开血肉的锋锐痛感。
  只是痛感，没有造成真实的伤害。
  这说明眼前半神层次的幽灵保留着理智，懂得收敛自身的神性力量。
  珍贵程度超出想象！
  伦纳德正想说些什么，他身边就只剩下那个名为帕特拉的幽灵。
  阿兹克已经离开了。
  茫然的四下张望，伦纳德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还是无法醒来的梦。
  “呵，尽快离开吧，边界山脉发生异变，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查看，小心遇到别的天使。”
  老爷爷的提醒，让伦纳德瞬间清醒过来。
  是的，不能留在这里！
  之前被灵教团追杀的经历，让他明白边界山脉对灵教团有多么重要。
  能摆脱追杀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厉害，又或者多么聪明，而是灵教团选择了放弃。
  现在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就算来的不是天使，是半神他也受不了。
  “情况明明很严重，老头却一副不打算帮忙的样子，一定有什么方法我没注意到。”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
  自从帕列斯完全恢复又没有选择离开，祂就再也没有动手帮过伦纳德，而是继续装虚弱，玩起了养成游戏打发时间。
  最多开口指点几句。
  这个被养成的目标自然就是伦纳德。
  伦纳德基本习惯了。
  “我没有穿梭灵界的能力，不可能短时间离开边界山脉附近，要是使用普通的方法，随便来个中序列非凡者就能循着神秘或现实的踪迹找到我，那……”
  视线落在手中的“美梦摇篮”上，略微估算旋风精灵带着他和戴莉飞行的可能性，他就立刻移开视线看向那个名为帕特拉的幽灵。
  思考片刻，他试探着问道：
  “……女士，您能带着我们进行灵界穿梭吗？我是指去东拜郎或西拜朗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保持礼貌和尊重，使用对方熟悉的语言，表述尽可能清晰、直白。
  这是和灵类生物沟通的基础准则。
  他获得了回应。
  其实帕特拉从一开始就在打量伦纳德，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他脸上，等他开口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帕特拉顺势点点头，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有些妖艳，更有些邪异。
  这让伦纳德感觉一阵恶寒，浑身不舒服。
  只见帕特拉靠近过来，一股股很是梦幻的迷蒙彩雾凭空出现，将他们包裹起来。
  不需要伦纳德额外嘱咐，这些迷蒙彩雾同样包裹住旁边的帐篷和远处的盥洗室，然后一起消失不见。
  这时候的伦纳德还不知道帕特拉会把他送去哪里。
  ……
  拿走边界山脉的冥界后，阿兹克没有特地留下来告别。
  遇见被“黑夜”祝福的人让祂有些不安。
  祂不想留在那里。
  于是，祂来到了一处如同遭遇连续炮击，被摧毁三分之二的巨大金字塔废墟中。
  这里是沙姆沙伊赫遗址。
  祂和祖拜尔约定见面的地方，往东1200米，就是曾经拜朗帝国的首都，阿蒂拉。
  现在同样变成了废墟。
  作为过去那位“冥皇”秩序的象征，怎么都是留不下来的。
  掀起“苍白灾难”就是无法饶恕的罪！
  视线扫过那些残垣断壁，祂叹息着摇摇头，来到一座保存还算完整的石台前，拿出之前封存那座墓园的玻璃珠放在石台上。
  祂伸出手虚按在玻璃珠上方，缓缓闭上了眼。
  虚幻的羽翼在祂身后展开。
  一根根残破的白色羽毛飘落下来。
  这些残破羽毛在飘落的过程中，不断从白变成黑，然后又从黑变成白，循环往复，每一片羽毛都映照着边界山脉那个颠倒的黑白冥界。
  它们逐个落在那颗玻璃珠上，然后融入。
  每融合一根羽毛，玻璃球内部的空间就扩大一分。
  祂记忆中的城市和山川在成型。
  黑白的世界也在慢慢获得正常的色彩。
  等冥界完全转移到玻璃球里祂才睁开眼，身后的虚幻羽翼直接消散。
  看着玻璃球里已经十分接近现实世界的颠倒冥界，祂凝视了好一会儿。
  渐渐的，就有些失神了。
  里面那个拜朗帝国很残缺，不是道路只有半截，就是城市的建筑根本没有门窗等细节，只是些抽象的石头方块。
  其实……祂也记不清了。
  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祂侧过头对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说道：
  “进去吧，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随着祂说出这句话，原本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渐渐出现成千上万身形虚幻的人类。
  是灵魂！
  是死后发现自己没能去往冥界的绝望灵魂。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拜朗子民！
  他们哭泣着、赞颂着，眼中充满感激，做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礼节，经过好一阵折腾才开始消失，进入那颗玻璃球中。
  这些灵魂原本被祂存放在自己的体内冥界中。
  但祂是个没有未来的人，给不了这些人需要的救赎。
  祂又做不到无视。
  于是，祂决定找寻找其他相对完整的冥界提升手中神奇物品的层次，然后拜托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保管。
  这也让祂认识到一个现实。
  祂根本不被需要！
  符合祂要求的冥界需要达到序列3“摆渡人”这个层次，本想从灵教团拿一件封印物，可这个层次的所有人都躲开了祂。
  在知道是祂的情况下，故意躲开了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