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被提前的告别

  迷雾城，至高殿堂。
  这座日常开启各种特效的宫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寂静无声、光线昏暗，只剩黄金王座被一束微光照亮。
  在一场精彩演出开幕的同时，亚瑟终于完成了漫长编织的最后一针。
  只见他捏住最后的“线头”伸了个懒腰。
  那件猩红衣袍也被他随意带起，像一面无风眷顾的旗帜。
  在他全面放松之余，无用的黄金长针从手中滑落，一根掉在黄金王座的软垫上，一根撞到王座的坚硬处跌落至纯白地面，荡开一圈金色涟漪，发出好几声连续的叮铃声响。
  前者开启光，后者找回声。
  至高殿堂很快恢复日常的特效模式。
  亚瑟身上烈焰般汹涌燃烧的血色“穿行者礼装”渐渐恢复常态，来自虚空看似无穷无尽的变化迷雾激流转为平缓，充斥在宫殿里的混乱气息正在被抚平……种种变化让他舒服地闭上了眼，露出惬意的笑容。
  这不是在演。
  亚瑟是真的很疲惫。
  虽然织毛衣的行为看起来有些草率，更有些无厘头，但这是必要的步骤，他本质上是在驯服、又或是掌控自身的“变化”与“混乱”。
  把暂时依附他的，彻底变成他自己的。
  时间并没有太多。
  必须在“变化”产生异变和“混乱”平息之前完成。
  获得超越自身承受上限的“变化”与“混乱”，是他计划中达成目标最稳定的方式，但如果数量超出承受极限太多，亚瑟也会受到自身超凡领域的束缚。
  这是每个神灵都会有的局限。
  主要原因是神灵自身的核心权柄，次要原因是信徒信仰的反向影响。
  层次越高越明显。
  来自鲁恩和因蒂斯的那部分“变化”与“混乱”还在计划之内，但弗萨克那份赠礼就完全是意外，差点直接把他困在迷雾城。
  不至于到失控那么严重，但确实会让他浪费很多时间。
  这是情报被掌握的副作用。
  但比起他得到的，这只是不重要的代价。
  释放掉一部分身与心的疲惫，亚瑟活动着肩颈，手指勾住“线头”绕旋两周，然后轻轻向外拉，与此同时，他也将视线投向下城区建设到第八层的秘术法师塔，说道：
  “这次提前了半个月完成，果然，一步快，步步快，我还真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接下来，我会好好看着的……”
  随着话语结束，他身上猩红色的“穿行者礼装”立刻倒卷，纷纷向他手中的“线头”灌注。
  宛如是在给气球打气。
  他编织的那件衣袍就是这个“气球”。
  一瞬间膨胀、飞舞起来的猩红衣袍快速丰富着细节，向真实转化，这对应着“穿行者礼装”的消失。
  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他手中的猩红衣袍就变成一件和“穿行者礼装”同款造型的风衣。
  在变化发生的关键时刻，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响起。
  都快被亚瑟遗忘的家伙居然尝试在他体内复苏。
  来势凶猛，然后在第二秒沉寂下去。
  “还行，挺让我意外的。”
  笑着摇摇头，亚瑟感慨着小家伙的努力，身体前倾离开黄金王座，脚掌直接接触到地面，荡开一圈金色涟漪。
  他的身体再次成长了。
  肉眼看上去差不多在7、8岁左右。
  无视分享罗塞尔遗产带来的副作用，他单手抓住猩红风衣舞动一周披在身上，勾住那根“线头”的手指顺势完成打结。
  完成了！
  也消失了！
  全新的“穿行者礼装”连同来自虚空的变化迷雾一起消失不见，这时候就算有另一位“迷雾天使”叠加所有“混乱之眼”也看不见亚瑟身上的“变化”和“混乱”。
  因为他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力量。
  这也意味着另一件事。
  亚瑟不再那么需要迷雾城了。
  手掌在面前虚握，混乱迷雾凝聚，然后具象，一张全新的混乱篇章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
  “迷雾天使·亚瑟”！
  从这一刻开始，他用“迷雾降临”能力创造化身的层次上限就是序列2。
  这是计划中的重要转折。
  缓步走向前，踩着一圈圈金色涟漪，亚瑟抬手招来像垃圾般扔在墙边的黄铜书册。
  是“特伦索斯特黄铜书”！
  现在的它就像是一件最普通的工艺品，书页完全一片空白，没有了半点特殊。
  拎着黄铜封面的一角在眼前晃了晃，用手指戳了戳，又晃了晃，“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始终没有半点反应，亚瑟欣慰地笑着说道：
  “很不错，一直隐忍到最后才借助‘堕落母神’的侵蚀发起袭击，差亿点就被你成功了。
  “我说啊，你们为什么总是小看我呢，因为我弱小，还是因为我年轻？
  “真是有意思……”
  调笑着把自己彻底弄沉寂的小家伙，他把“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合拢，走出至高殿堂，来到装点黄金的纯白广场上。
  身穿南瓜戏服的凯撒就在这里等他。
  这是亚瑟数月前预约的召见。
  看到亚瑟的形貌再次发生变化，身上的气息更加高大深远，它嘻嘻笑着一挥手，给自己换了身黑色小西服，就像个成熟的老管家。
  只见它用手轻抚衣袖、衣摆和领口，仔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昂首挺胸地走到亚瑟身前，沉声说道：
  “主人，恭喜您更进一步，您的神降容器已经保养好了，随时可以使用。
  “之前我参与了祖拜尔大人召集的会议，有件事您可能会感兴趣，多拉格大人去了树人王国，他决定跨越半人半神之门了，按照他的积累再加上叶夫卡先生的帮助，我不确定他最后愿意停留在哪个层次。
  “另外，有件事您一直没有处理，关于秘术法师塔建造第九层和第十层的工程申请，赛西大人去黄金之国帮纳斯特重建所罗门帝国前，也发起了联名申请，您看呢？”
  凯撒日常汇报着亚瑟不怎么关注的工作。
  但亚瑟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依旧不怎么在意，却是神情慈祥地看着凯撒。
  没错，就是慈祥。
  他如同一位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等凯撒迟疑着说完重点待办事项，他伸出手，轻抚凯撒玩具身躯的柔软脑袋，温和说道：
  “米勒，你已经跟随我一百多年了，当初是因为寿命走到尽头才决定变成现在的姿态，你的非凡特性我还保留着，现在的我可以让你复活，继续向更高层次晋升。
  “又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遗憾？”
  时隔百年再次听到米勒这个名字，凯撒的目光有些迷离，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它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扮演成熟的管家。
  打量着状态有些反常的亚瑟好一会儿，它才像是明白什么般笑着说道：
  “没有，主人，这样就很好，我本来就是个既胆小又贪心的家伙，想要生命的长度又想要生命的质量，现在我全都有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身体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
  “请您放心，不管您将来要去哪里，我都会帮您管理好迷雾城。”
  看到凯撒发自内心的笑容，亚瑟没有坚持，收回手说道：
  “没关系，我在81号封存箱给你留下了一份恩赐，想要的时候取出来就好。
  “接下来我要去封印之间，应该很长时间不会再出现，祈祷不一定能及时给予回应，等赛西完成晋升就能接管迷雾城，我会给他找一份序列2的非凡特性。
  “最后，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动用我留下的神灵化身，会刺激到诸神。”
  如同告别的嘱托让凯撒有些伤感。
  百余年的陪伴让他们的关系有些特殊，最不像神灵的神灵，以及最不像信徒的信徒，想起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它再次露出没心没肺的夸张笑容，说道：
  “好的，主人，凯撒记住了。”
  直到最后它也没有再用回自己的名字。
  亚瑟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走回至高殿堂，回到属于他的宫殿，“启示录”在他身边具象化，“迷雾天使·亚瑟”这页“混乱篇章”正在被复制。
  身后的凯撒缓缓跪伏下来，它用额头抵住地面，笑容依旧，沉默无声，仿佛在为主人的远行祝福，并期待主人的归来。
  而亚瑟始终向前。
  当他走回黄金王座前，两尊目光空洞的神灵化身已经一左一右站在王座两边。
  左边就是他之前使用的那个青年版罗塞尔，而右边同样是罗塞尔的脸，只是更加年轻，大概还在青春期的少年，穿一身像是要外出骑马或打猎的装扮。
  这是赛西的另一件作品。
  开发“三天巨齿鲨”和“食岩山羊”这两道混乱法则的成果，前者的循环重复，后者的食用万物都可以获取所需营养，经过无数种方案的试错，这具神灵化身拥有了身体超速再生与灵性快速恢复的能力。
  在不同的环境下，这种能力的强度也会发生波动。
  适合人数多且局面复杂的情况。
  借助两页“迷雾天使·亚瑟”完成“迷雾降临”，在消耗数量恐怖的变化迷雾后，两尊神灵化身几乎同时活了过来。
  等它们的状态稳定下来，亚瑟说道：
  “虽然我很有把握，但总要预防万一，接下来交给你们了，我也不能消失太长时间，祂们会失望的，复活节你去一趟。”
  这是在对青年神灵化身说。
  用“迷雾降临”制造的神灵化身虽然能独自行动，但需要本体不断提供变化迷雾维持。
  日常维持还好，一旦进入战斗消耗就会指数级提升，依靠从环境中获取变化迷雾连日常维持都很勉强。
  因此，需要提前明确神灵化身行动的边界，避免不必要的消耗。
  得到点头的回复，确定没有其他疑问，他又对少年神灵化身说道：
  “你留在迷雾城，要是贝尔纳黛和‘黑夜’的人到来，由你决定是否召见，反正我的立场不变，找麻烦就扔出去。”
  同样得到确定的回复，但少年神灵化身多问了一句，它问道：
  “如果‘黑夜’的人来了，一定会去找邓恩和尼尔，把他们也扔出去肯定人没了，难道允许他们向‘黑夜’祈祷获得庇护？
  “你不能真把克莱恩忘了吧，他还有点用，这会儿他可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
  被这么一提醒，亚瑟也愣了下。
  他确实有些忽略了。
  重新关注起小“诡秘”这个麻烦，他微微皱起眉，不是在为难怎么处理，而是疑惑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立刻调动契约的力量降下视线，打算把麻烦扔回给需要困扰的家伙。
  可他失败了。
  不知道克莱恩是跑去了灵界某些危险区域，还是和哪位大人物在一起，有某种力量阻止了他的窥视。
  反应很快，层次也不低，他才刚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联系就被抹除。
  他再次连接，联系再次被抹除。
  再连接，再抹除……
  确定了，是人，不是环境。
  看起来态度很坚决，可对方根本解决不了克莱恩签下的契约，只能无奈和亚瑟玩起你来我往的小游戏。
  幼稚而无聊的小游戏。
  这么来回好几次，对面直接就放弃了。
  两尊神灵化身看到亚瑟露出奇怪的笑容，相互对视一眼，由青年神灵化身开口问道：
  “怎么了，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收起莫名的笑容，亚瑟摇摇头说道：
  “没事，麻烦解决了，他和阿兹克在一起，邓恩和尼尔的问题他自己会解决，走吧，别被这些小麻烦分走精力。”
  这就是结束。
  三个亚瑟不再对话。
  少年坐回黄金王座，唤出信息面板上网打发时间，青年离开迷雾城进入外界的乱局，幼年带着“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前往封印之间。
  ……
  另一边，阿兹克执掌的冥界。
  环形竞技场的观战高台上，再次被调戏的阿兹克一脸茫然，祂心中全是“我是不是真的老了”的疑问。
  他能确定之前窥视克莱恩的是位神灵。
  不是克莱恩这种特殊情况。
  作为“死亡”领域的天使，同样执掌着部分契约权能，更有特殊的违约技巧，那道视线出现的瞬间祂就知道这是基于契约产生的关联。
  那是祂无法撼动的神灵契约。
  但比起对方的神灵本质，那种幼稚举动对祂三观的冲击更加严重。
  难道现在的神灵都是这种风格吗？
  当克莱恩完成表演晋升半神返回时，看到的就是扶着额头，神色复杂的阿兹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