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池风云(下)
杀伐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地厅,让人气闷心窒。
陈如风犹如处在了饿虎窥伺的凶目中,随时要被虎爪扑下。
喉咙如枯,瑞云庞然的杀气,就已经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与其对抗了。
白光动起,一只影鹤从瑞云手中像箭矢般地疾射出,插往陈如风的胸口。
厉若锋刀的气劲就要贯身而过,生死关头,缥缈功所练就速度与脚步此时便体现了出来,凭借本能,陈如风不以真气,只是用身体的柔韧,腰肢扭过一边,一脚踏出,将身子侧带,堪堪避过了这影鹤的一击。
蓝玉儿冷笑旁观,方才既然已道恩怨两清,她也再无出手助陈如风之理由,与其干涉这些与自己无关的纷争,倒不如袖手看看这一场好戏,折脚的骏马能否躲过凶残成性的野兽血口。
在她心中胜负未战便分,哪怕陈如风恢复了全部的真气,也不会是瑞云的对手,更别说现在他浑身真气无存了。
“想不到你没了真气的借助,身法倒也不错。”瑞云心忖陈如风今天插翅难逃,绝对要成为自己手下亡灵,便也不吝啬地称赞他几句。
陈如风提起全身精神,紧凝如石,将怒风剑抽鞘拔出。
剑光顺着剑身流转,仿佛动镜,带着一道明亮滑过眼睛。
瑞云和蓝玉儿都顿时大诧。
一股气势从陈如风的身上释出,虽强弱差别与瑞云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大,但以如今陈如风空无一丝真气的状况来说,这一种气势可谓神迹一般了。
“难不成……他居然自破了‘天魔锁禁’?”蓝玉儿心中震然。
原来陈如风自用“生死练气”之法以来,每逢处于生死关头便会激发潜能,今日面对瑞云的死亡威胁,便激起这“无中生有”的奇效,击破了一部分的“天魔锁禁”,释出几丝若有若无的真气来。虽然这几丝真气微不足道,但对于陈如风来说就如大漠中的甘泉一样,珍贵不已。
瑞云死心心中惧陈如风恢复全力,难以对付,生出速战速决之心,务求在他积弱之际一举将他击毙。
眨眼间,瑞云已经御起双掌,人鹤连动地攻来,气劲破空之声袭卷鸣耳。
陈如风虽在危境之中,心却毫无慌乱,反倒是镇静无比,意念自若清晰。他知道以自己现在这般状况绝不可与其硬拼,唯有与之迂回,寻隙逃生保住小命方为上策。
转念之间,他以展开缥缈功,身体裹在风影之中闪魅而过,但瑞云也随着他调整架势,一个拐弯改变了方向,两只手化成森森爪型向他抓来。
情急之间,陈如风只得出剑抵挡。怒风剑转圈拨引,连挑外拉,力图卸开瑞云的气劲,同时身姿急速变换,如扭躯惊龙,摇摆不定,数次避开了瑞云的杀着。气劲破空之力几乎擦身而过,稍有不慎便会负有重伤,就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陈如风胜在有剑招,他深知不可以己之短较敌之长这一道理,与瑞云比拼内劲自己是必败无疑,唯有以剑势牵制其攻势,为自己争取防守的空间。
只是陈如风本来就真气极弱,只恢复到一成不到,虽然有柔水之力体内作用避免了过多消耗,但时间一长便连施展缥缈功都有点吃力起来。
蓝玉儿凝视二人对决,只觉陈如风便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以树为营,时而倒立,时而弯身,上蹿下跳地避开瑞云的锋芒。而瑞云则是一身怀巨力的力士,逢一出手便有千钧裂山之力,可偏偏伤不了陈如风的皮毛。
并不打算插手二人之事的她,饶有兴致地眯起眼来。若瑞云真能得以杀掉陈如风,她自然也就履行了她的承诺,让他手刃杀徒仇人。若陈如风能从瑞云手下侥幸逃生,她也可以说是他自己能力不济,连一个真气微弱的人都杀不了。
此时此刻不做任何事,静观是最好的选择。
陈如风眼角瞥过四周,心中蓦地有了主意。
猛提一口真气,他的身疾若闪电地往后飞退,与瑞云拉开一段距离,此时若瑞云要追击赶上,仍需些许时间。
就在这一空隙之中,陈如风必须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际,虽然极为渺茫,也不得不试。
怒风剑随他的身旋转挥斩,剑影化风,扫荡四周。
蓝玉儿秀发也随之一扬,风力之下衣衫更为紧贴。
嗖嗖几声,挂在四壁上的火把应着剑风而熄灭。
陡然间,地厅之中归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暗之中。
陈如风收紧气息,双脚扎根入地,近乎纹丝不动。他的目的已达到,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只待自己缓过气来。
瑞云忽然视野尽失,周围只有一片浓郁的黑色。他连忙鼓起耳功,又散发出感应,希望能捕捉到陈如风的一丝气息。
“果然聪明,懂得用这一招来扰乱视线,身处黑暗之中对于你来说大大有利。”蓝玉儿在黑暗之中娇笑着说道。
瑞云双目蓦地暴出精芒,他能听出蓝玉儿的声音所在,确定了她的方位,便顺藤摸瓜地借刚刚的印象辨明地厅之中各人的位置所在。
陈如风此刻脚立之处,也在他的脑海之中显露无遗。
蓝玉儿无端端地说出一句话可是将陈如风害苦了。
已经感到杀气涌来的陈如风不能再待真气回复了,一只脚拔地而起,身影如绿光射向地厅之中唯一一处有暗光的地方。
那里便是通进来地厅的梯阶,那里的石壁上附着荧光之物,恰好在此时给陈如风借用于辨别出口。
只要能够去到那出口,便算是逃出生天。
陈如风拼了命地御动身影,几乎化作一道绿光飞冲过去。
瑞云也催尽全力,务必在他赶到出口之前将他堵着,不然就功亏一篑,死死地追在后方。
陈如风真气未完全回复,速度较之往时要大逊许多,但现在可是决算生死之时,迟一下都会成为亡命孤魂,那速度在意志逼迫之下顿时超出了他现在的能力限制。瑞云一心报仇,凶怒的恨意在心中澎湃激涌,这一种恨意也成为他追速如神的动力。
二人很快相距甚近,几乎瑞云伸出的手就要抓得住陈如风的脚腕。
陈如风和瑞云只差一寸之距,飞出了地厅,去到了天井之上。
怒风剑顺手划起,将金池中水震出十尺高,希望能借此拦一拦瑞云的势头。可瑞云乃是当世顶尖的人物,手掌一按便将那金池中水劈裂,水珠四散。池水在流淌竟也呈现出金黄,想必是掺杂了可产金光的事物。
陈如风连头都不敢往后瞧,双脚虚空点过,腾跃而上,落到了金池客栈的屋顶上。刚一立稳,他却倏地转身一剑刺出。瑞云本正穷追不舍地吊在他背后,以为他只会一路顾逃,怎料到他会猝然回首反击。
剑气虽薄弱,但这一剑出人意料,杀得瑞云措手不及,硬生将他逼退了数十尺外,剑影只在空中层层叠出,有势却无力,更无瑞云那样非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可的浓烈杀意。
陈如风猛收回剑,取得空隙后便继续踩着房顶疾走逃奔。
天边晨曦初露,微淡的光华透出,黑夜终于到了尽头。
陈如风体内的真气也到了尽头。
他转过身来,瑞云刚才吃过一次亏已有防备,身体并无急剧后退,只是双脚一顿立住,见陈如风急喘脸青,不禁心欢一笑,知他再无逃跑之力。
“老鼠还是逃不出猫的手掌。”瑞云淡淡说道,道袍袖口无风自鼓,凝集真劲,准备予陈如风夺命一击。
怒风剑剑尖插下,双手支在剑柄上,陈如风累得半弯腰杆,眼中尽是倔强,虽是折腰,但并非求饶。
“你记好今天的日子,是你的忌辰。”瑞云抬手,白光闪耀袖中,一击而出:“纳我徒儿命来!”
绿光斩落,将那白色影鹤真劲当头震碎。
“你的徒儿很了不起,难道我徒弟的命就这样不值钱吗?”一把听上去有几分顽意的声音伴着一个矮胖的身影落在了陈如风身前。
“师父?!”陈如风双目惊瞠。
朝虢抱着双臂,眼睛毫不避让地直视瑞云。
见来者是朝虢,瑞云心里顿时震怒大恨。没想到这一次又是棋差一着,可将陈如风亲手杀掉。
朝虢脸不带愠意,理直气壮地高声说道:“你的徒儿黄化作贩卖幼孩之事,又与山贼勾当,坐尽伤天害理之事,我的徒弟取他性命,也只是替天行道。你若要报仇,就相当于逆天而行,天理不容!”
瑞云听朝虢如此说话将他徒弟贬得十恶不赦,连带将自己也骂了一通,两条眉毛上下挤动,早已羞怒不已,但又无言以驳,只得指着朝虢道:“你……你有何凭证?”
朝虢冷笑一声:“人在做,天在看!”
瑞云气得脑壳开炸,干脆露出恶人本性,凶道:“不管如何,今日我都要取陈如风性命!”
“那你得先问过我这个师父允不允许!”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同时蹬起在半空交起手来。
影鹤真法以瑞云的怒意展开,无数影鹤绕着朝虢啄咬,但朝虢两拳如天灵锤,一挥动便将影鹤撞成白灰,身子更是像一团疾风,无法捕捉去向,一拳一脚都十分难避。瑞云拂袖挡开,但又有一股急躁狂风的拳劲迎面击来,防不胜防。
几个回合交手,朝虢占尽上风,虽然二人是同一层次的对手,但朝虢要比瑞云略长一筹。瑞云见今日已然占不了便宜,无奈只得罢手。
“哼,你放心,此仇不报,我瑞云誓不为人!”瑞云愤愤甩袖,想着初升旭日方向快步离去。
朝虢也不加以追赶,只是凝视着他的背影,眼有深思。
“哎呦,缥缈老鬼来了也不知会一声,可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了?”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蓝玉儿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