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来世报答

  阿敛还想再说些什么,扭头却见陆临已然摇摇欲坠,他连忙起身搀住他,再也不敢多言。
  一群人匆忙避到了宽敞的空地上,这才开始清点手下的人员。
  好在此时虽已天黑,却也还未到大伙儿休憩的时间点,因此,伤亡并不算太大,只除了个别运气不佳的被掩埋在屋子里,大部分人的都跑了出来。
  反倒是前头试图来围攻庄子的流民们,因着又冷又饿,动作僵硬反应不及时,被围墙压死了不少个。
  方才的强震之下,地面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缝,有的只是细细的一个长条儿,有的却足有丈许宽,曲曲折折,深不见底。
  幸存的难民们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四下里皆是哭喊着“地龙翻身,上天降怒”的声音。
  周遭噪杂声一片,在雨幕中传出很远很远,整片天地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恐慌与悲伤之中。
  数不清的难民们匍匐着跪在地上,祈求上天的谅解,哀嚎声响彻天际。
  顾砚握着江宁珂的手,冷静地朝着徐牧等人下达指令,紧接着一群人搭草棚的搭草棚,救伤员的救伤员,场面虽然忙乱却也井然有序。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宁,几次小的余震过去后,大地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而周遭的所有人身上皆都湿透了,个个愁云惨雾,狼狈不堪。
  闷雷依旧在空中咆哮,庄子北面挨着山体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大片的山体滑坡,甚至有几间房屋已经被彻底掩埋在土石堆里。
  吴双带着将士们冒着雨围在那边,一边提防着上头再次出现倾塌,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挖掘,试图救出被埋在里头的人。
  天地异变。
  饶是江宁珂从来到这个时空开始便有所察觉,饶是她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在真正地、密集地历经这些苦难的时候,她依然产生了难以遏制的心悸。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她真的能带着家人好好活下去么……
  手心传来的力道一紧,她回眸对上顾砚的双眼,怔忡半晌,也只惶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阿砚。”
  顾砚心疼地看了一眼她腿上擦破的皮肉,温言安慰道:“莫怕,莫怕,已经没事了。”
  他心中懊悔难言,若非他一时想岔,萌生了退意,阿珂又怎会被置于险境之中?
  想到方才见到那陆临二人往外急奔,而他的阿珂却被困在屋内,命悬一线的模样,他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事,若是再迟一刻,只怕他再见到的便只有一具冰冷的尸骨。
  江宁珂察觉到顾砚的手在轻轻颤动,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也被这无情的天灾吓到了,便用力回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有你在,我便不怕。”
  顾砚却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翻涌着的,皆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挖出来一个,快,看看可还有救?”
  吴双那边突然爆发出了些许动静,二人同时看过去,便见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从土石堆里被挖了出来。
  是在厨房里帮忙做事的钱嫂。
  江宁珂还记得她。
  只因她夸赞过对方的甜酿做得甚是美味,钱嫂子便如同吃了蜜一般,只站在廊下一个劲地搓着手傻笑。
  她还记得,她当时伸手在肚子上摸了摸,一脸慈爱地道:“能得您这般天仙儿似的主子的喜欢,是奴婢的福分,也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福分,奴婢这是给他攒福气呢!”
  一连几日,她都挺着即将要临盆的肚子不嫌辛苦地给她做甜酿送来,饶是她如何劝解也无用。
  那份淳朴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可此时的她却是一脸狼狈,面上全是红黑色的泥沙,衬得那张煞白的脸愈发死寂。
  她的额上被砾石砸破了一道大口子,正往外涓涓地流着血,似乎怎么也止不住,眼瞧着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江宁珂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她虚弱且固执地用尽全力护着肚子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快,先把她搬到草棚里。”
  江宁珂突然红了眼眶,跌跌撞撞地跑回草棚里,用刚刚挖出来的被褥为她急急铺了个空间出来。
  许期也一脸慌张地去寻了乌黎过来。
  吴双等人将人搬过来的时候,钱嫂的腿下已然开始溢出大片血迹,面色也越来越苍白,眼瞅着呼吸微弱下去,整个人就要不好了。
  "钱嫂你撑住,我们会救你的,会救出孩子的,你要撑住……"
  江宁珂连忙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掐了掐,试图让她保持一点神智。
  钱嫂极力地睁着眼,待看清来人是她以后,眼中瞬间迸发出了浓浓的渴求,嘴唇也不停蠕动着:“孩子……孩、救……”
  乌黎提着药箱赶了过来,见她如此情形,面色亦是沉重不已,他匆匆取出银针捻入几处大穴,速度又快又稳。
  在银针的刺激下,钱嫂的眼皮抖了抖,眼珠也逐渐有了几分神采。
  她用尽最后一把力气,捏着江宁珂的手,摇头颤声求道:“娘子,奴婢已经不行了,求您,求您帮奴婢,保住孩子,大、大……”
  她唇角艰难地蠕动着,喘气的声音也愈发粗重,如同破了洞的风箱。
  江宁珂眼前逐渐模糊,却将自己的身子俯得更低,抖着声音问道:“什么?”
  “大恩大德,来世……必定报答——”
  钱嫂子突然猛地支起上半身,五指用力攥紧江宁珂的手腕,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最终瞳孔渐渐涣散,再无动静。
  寒风飒飒而过,江宁珂看见她的眼角缓缓流下了两行血泪,神情似不甘、似迷惘、更似深深的自责与痛惜。
  她顿时浑身发凉,僵着脖颈把头转向乌黎的方向,想问些什么,嗓子里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乌黎伸手探了探钱嫂子的脖颈动脉,摇头叹道:“失血过多,已然无救了。”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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