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偷鸡不成

  向阳镇西北方向五里地之外,有一个仅有六七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子东头场院里的小屋子,自从半年前的二月底,来了一位四处流浪的算命瞎子,就住了进去。
  不过,今晚算命瞎子却没有待子场院的小屋子里,而是被隋同治给请到了家里。
  夫妻二人准备了三样小菜,一边陪着算命瞎子喝酒,一边说着话。
  “先生,事情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会,隋家老太太一直坚信不疑。”
  这时,隋同治的媳妇忍不住插口问:
  “按理都这个时候了,夏儿也该回来了。”
  说着,还不忘朝屋外明亮的月亮地里看了两眼。
  “隋家大嫂放心吧,不会有意外的。”
  算命瞎子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一个破锣似的嗓音随之传了进来。
  “那个该死的瞎子,别让我逮到你。”
  “夏儿,说什么呢,先生一直在等你回来呢。事情都办好了吗?”
  隋同治也焦急地问道:
  “夏儿,隋景春答应了吗?”
  一步迈进屋子的,正是在向阳镇后面小路旁破口大骂的那个瘦小身影。根本没有搭理隋同治夫妻的问话,看见算命瞎子正坐在那里喝酒,上去照着瞎子的大胯就是一脚,差点把瞎子踢趴到桌子上。
  嘴里兀自大声骂着:
  “你个骗人的老东西,竟然骗到小爷头上来了。”
  “夏儿,你干什么?!”
  隋同治站起来,急忙一把把儿子拉到一边,又向被踢了一脚,满脸怒色的瞎子道歉说:
  “先生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
  女人死死抓住还要上前打算命先生的儿子,埋怨了两句后,一脸焦急地问:
  “怎么了,是不是事情没成?”
  “成什么成?你问他,兔子呢?!”
  算命瞎子这时候也听出来了,拿了人家的银子,吃了人家的酒菜,实指望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会没成呢?情急之下,甚至都忘记了刚才挨了一脚,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不能够啊,卦意非常明白。卦得同人,变而为否。同人于野,亨。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念叨到这里,瞎子突然抬头,嘴里问道:
  “你可是按照我说的,酉时末前往镇子北面去的?”
  被算命瞎子一问,那位两腮无肉,双眼凹陷,隋同治夫妻唯一的儿子隋夏,不由支吾起来。在算命瞎子和父母的一再催问下,才毫无底气地说了句:
  “我,我路上遇上点事耽搁了一会,可是……。”
  “不用可是了,你肯定不是酉时赶过去的,肯定是过了酉时,被套的兔子已经被人捡走后才去的,是不是?”
  “我是过了酉时才到的,你怎么肯定是被人捡走了,而不是没有套住?”
  算命瞎子听到这里,怒哼一声,站起身来,也不理会连声道歉的隋同治夫妻,一把摸起倚在房门上的竹竿,敲打着地面,一步步走了。
  原来,隋同治最近几年一直在向阳镇的隋家打短工。虽说现在是秋后,已经没有什么急活可做,不过庄稼地里一年到头的事情不断,比如秋收后要赶在大雪封路之前,把春天用的肥料运到田地里,所以隋同治还是天天过去干上一个上午,下午才回家忙活自家的事情。
  眼看自己的儿子隋夏过了年就十八岁,按当地风俗早应该娶妻分家另过日子了,可是隋夏别说结婚了,连媳妇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因为就这一个孩子,尽管家境并不富裕,隋夏自小还是被夫妻俩娇生惯养,养成了一身的坏毛病。
  好吃懒做不说,近年来还学会了耍钱。隋同治夫妻自然不会拿辛苦钱给他糟蹋,于是隋夏竟然开始偷鸡摸狗,扰的四邻不安。如此一来,想要说门亲事就更难了。
  恰好隋家的大孙子,也就是隋景春的长子最近要进城读书,打算来年春天下场考秀才,需要找一个伴读的书童。听到这个消息的隋同治不由动起了心思。
  隋夏六岁那年,隋同治也送他入了学,不过只读了不到一年,隋夏就说什么也不去了。好在大半年的时间,也能记住几个字,已经不算是睁眼瞎了。
  尽管隋夏的年龄已经不符合隋景春家老太太的要求,只是因为隋夏身量小,隋同治回家和媳妇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让儿子去试试。更让夫妻俩喜欢的是,一向不听话的儿子,这次竟然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家人就为这事操起了心。
  先是把算命瞎子请到家里,为儿子算了一卦,见算命瞎子直摇头,夫妻俩原本热切的心一时又凉了下来。
  还是隋同治多了个心眼,试探着问算命瞎子说:
  “先生,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不是有句俗话叫事在人为吗?”
  看到希望的夫妻二人急忙问怎么个事在人为,等瞎子说出下面一番话来后,夫妻俩终于喜笑颜开起来。
  “如果你们心诚,老瞎子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真正不图财的人不多,尤其是四处流浪,以算命为生的瞎子。眼看冬天就要到了,若是不想办法弄点钱财,这个冬天还真不好过。所以,了解了隋同治夫妻急于想给儿子找一条好出路的心思,算命瞎子也动起了歪心思。
  三个人商量好说辞,也讲好了给瞎子的报酬,总共二两银子,事先付八钱,事成之后,再付一两八钱(那时候是十六进位制)。
  隔天算命瞎子就到向阳镇里转悠起来,正一心在大孙子功名上的隋老太太,不出意外把瞎子给请到了家里。装模作样算了一会,瞎子开口说:
  “贵公子是属虎的,时下又正值秋末。秋者肃杀也。贵公子前途堪忧,此一去难免血光之灾。”
  仅此一句话,就把隋老太太的心给紧紧揪了起来,压根就没去想是不是瞎子故意吓唬人,忙不迭询问:
  “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瞎子故意停顿了一会,才用极为勉强的语气说:
  “也不是没有,只需给贵公子请一位伴读,不过……。”
  瞎子下面的意思,本是想说由请来伴读的生辰八字破解隋兴所谓的血光之灾。不料隋老太太一时心急,误以为算命先生是要先讲报酬,当即打断话头说:
  “先生放心,只要孙子平安无事,些许银两,我们隋家还拿得出。刚巧,我们也正在为孙子物色一位合适的伴读呢。”
  算命瞎子图啥,不就是银钱吗?一听之下,也来了精神。
  “以贵公子的属相看,适合找一位属猪的伴读。寅虎亥猪,寅长生在亥。所以,如果路途中遇到危险,自然也有那位属猪的伴读代替了。”
  “属猪?属猪的今年周岁十三,不到十四,年龄倒也合适。只是急切间去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呢?”
  听了隋老太太的话,瞎子不由心中暗喜,果然都如事先猜测的一样。于是又沉吟一会,才念出如下四句话:
  “酉时月出戌时明,天随人愿方点灯。
  手拎野兔身影瘦,镇北来人月影中。”
  担心隋家老太太不明白,又仔细解释了一遍。
  “先生是说要等到八月十六傍晚月出之后,适合做我孙子伴读的孩子才会从镇北而来,而且手里还拎着兔子?”
  “然也。”
  满怀期望地送走了算命先生,自然卦钱也没少给。
  所以,到八月十六这天戌时不到,隋老太太就命人点起了蜡烛,正襟危坐等候在正房的堂屋里,专一等着适合做长孙隋兴书童的属猪少年上门。这才出现了吴峥被莫名其妙拉到家里,糊里糊涂做了隋兴书童的一幕。
  要说起来,常年走街串巷的算命瞎子也不都是胡咧咧,比如隋夏能否在八月十六傍晚套到兔子等小事,还是能够算准的。
  之所以要如此大费周章,自然是隋同治夫妻担心隋家老太太他们看不上自己儿子隋夏,所以才央求算命的瞎子从中帮忙,让隋家老太太迷信,一切都按照算命先生的话出现的孩子,就是长孙隋兴命中注定的伴读者。
  毕竟隋夏已经十七岁,快十八岁了,没有谁家会找这么大的书童。只是因为其身量偏小,这才故意编出一个适合属猪的孩子给属虎的隋兴伴读的理由,打算让隋夏瞒岁,以属猪的身份出现。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费尽心力的隋同治一家,说什么也没想到,忙活几天下来,又是花钱,又是请瞎子喝酒,偏偏让碰巧出现的吴峥给捡了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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