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萧珪的局
会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众人都有一种感觉,萧珪与傅清源就像一对狭路相逢的仇敌,正在进行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殊死搏斗。虽然暂时未分胜负,但是从容不迫的萧珪,已经在气势上完全的克制了,粗野无礼的傅清源。
傅清源拿出了他惯用的杀手锏,来化解自己的尴尬与窘迫。
他貌似粗犷、洒脱不羁的放声大笑,说道:“这位新来的大东家,有件事情你恐怕还没有弄清楚。虽然我们这些大掌柜都是效力于元宝商会,但我们所在的分号,一向都是自主经营、自负赢亏。我们分号与商会之间从来都只是合作经营,并不是什么主仆之间的从属关系!”
话音刚落,宁涛突然站起了身来,掷地有声的说道:“傅掌柜这话,宁某不敢苟同。在场诸位都应记得,在各个分号的创业之初,王公都会投入大笔的钱款,并且亲历亲为的苦心经营许多时日。只待分号根基牢固可供赢利之后,王公才会委派分号大掌柜负责经营。由此可见,商会名下任何一家分号与任何一支商队,必然都是从属于商会,而并非是什么合作的关系!——做人,不能忘本!”
帅灵韵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范子和立刻站起身来,叉手一拜,“我赞同!”
邓如海与樊亦忠也一同起身附合。
卫春白等人无可辩驳,只能是默不作声。
事实胜于雄辩,傅清源哑口无言。
摸了几下嘴巴急作寻思之后,他勉强说道:“好,就算分号是隶属于商会的。但是傅某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苦心经营,已经让幽州分号比之创业之初,发展壮大了百倍、千倍不止。难道就凭这个新任大东家的一句话,就要将傅某二十年的努力,一笔勾销吗?”
“当然不是一笔勾销。”萧珪说道,“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对你这些年来的功劳与苦劳,做出酬谢。然后,你必须离开幽州分号。当然,如果你愿意,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在商会谋生。萧某人绝不亏待任何一位,给商会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有功之人。”
傅清源沉声道:“幽州分号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是我的命根子!谁也别想,把我从幽州撵走!”
萧珪微然一笑,“傅掌柜,听我一劝。好好的,再考虑考虑。”
傅清源莫名的感觉心中一寒,禁不住周身微微一颤。“听我一劝”这四个字从萧珪的嘴里说出来,似乎特别具有杀伤力。
他意识到,局面对自己似乎已经非常的不利。眼下无论是文斗说理说是武斗逞强,自己都无法在萧珪的手下占到什么便宜。
真是个棘手的小子!……暗自寻思了片刻之后,傅清源咬了咬牙,决定抛出自己最后的底牌,尽早结束这一场没有胜算的唇枪舌战。
“大东家,不如这样吧!”他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也不必争来吵去了。商人历来尊重传统,我们按老规矩来办。”
萧珪扔出一个字,“说。”
傅清源说道:“让傅某来给你一笔钱,买断幽州分号与元宝商会之间的从属关系。从今往后傅某所在的商号,与元宝商会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也都变了
蓝庆元的笔飞快的书写起来。
商会与分号之间这一场酝酿已久的战争,终于正式的打响了!
刚刚坐下的宁涛立刻又站了起来,指着傅清源沉声斥道:“傅清源,你要背叛商会、背叛王公?!”
“宁涛,你不要大呼小叫的给我乱扣罪名!”傅清源针锋相对的吼道,“商人逐利,古来如此。合伙经营历来就是合则留、不合则去,这是我们商界的传统老规矩,并非傅某人一人首创。如今我幽州分号与新任大东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勉强拧在一起只会相互内耗、两败俱伤。与其这样,何不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宁涛怒道:“傅清源,别忘了你当年只是一个卖苦力的挑夫!若非王公给你一碗吃,你岂能有了今日?”
“我是挑夫,你又是什么东西?”傅清源叫道,“你在河陇干的那些事情,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你有什么资格在众人面前,指责于我?”
宁涛再要反击,萧珪对他扬了一下手。宁涛硬生生的把那口怨气给咽了回去,叉手施了一礼,又坐了下了。
傅清源也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叉手给萧珪施了一礼,“宁涛无礼挑衅,傅某忍无可忍只得反击。还请大东家恕罪。”
“眼下,非是争论小节之时。”萧珪说道,“萧某方才仔细思忖过了,傅掌柜的话虽有一些失了偏颇,但也不是全无道理。眼下的局面确如傅掌柜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商会与幽州分号之间,合而两败、分则两安。既如此,萧某愿意尊重商界的传统来办。问题只在于,傅掌柜打算花费多少钱,把幽州分号从元宝商会买走?”
众人全都打起了精神,因为终于要讨论最为核心的问题了。
傅清源眨了眨眼睛,“大东家这话,有点不合时宜。幽州分号本就是傅某花了二十年的心血方才经营起来……”
萧珪扬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话,“分号究竟是否隶属于商会,这个答案我们已经有了。莫非傅掌柜非要把这个问题,再讨论一次吗?”
傅清源闷吁了一口气,重重一点头,“好,大东家你来开价!”
萧珪微然一笑,“是不是我说多少,你都能接受?”
“当、当然不是!”傅清源连忙回道,“做生意,从来都是讨价还价!”
萧珪看向傅清源身边的凌大富,说道:“凌掌柜,你也要脱离商会吗?”
凌大富连忙站了起来,叉手而拜小心翼翼的说道:“商队马帮向来都是依附于商号才能生存。如此,凌某只能追随傅掌柜,别无选择。”
萧珪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人,“这种事情,萧某可没有经验。诸位觉得,萧某开价多少合适呢?”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没人站出来答话。就连帅灵韵也是双眉紧锁没有出声,因为这个价码,确实非常的不好敲定。
傅清源吵了一阵有些口干舌躁,坐了下去喝几口茶润嗓子。
萧珪等了片刻,仍旧没人吭声。他扬了扬眉梢,说道:“既然你们都不肯指教于我,那我只好擅作主张随意开价了。傅掌柜,一百亿钱,你把幽州分号带走吧!”
“噗——”
正在饮茶的傅清源一口就喷了出来。但他没敢对着萧珪所站的正前向喷去,于是他坐在他身边的凌大富倒了个大霉,被他喷了个满脸花。
在场众人无不发笑。蓝庆元咧着嘴偷着乐,把这一细节也都记录了下来。
“咳,咳……”
傅清源明显是被呛到了,狼狈的咳了几声之后,他急忙站了起来说道:“大东家,你杀了我吧!”
萧珪皱了皱眉,“傅掌柜,你好好说话。太平盛世朗朗乾坤,萧某岂能随意杀人?”
傅清源愕然一怔,心想他似乎话里有话,只是不能“随意”的杀,真要杀也未尝不可……
萧珪突然说道:“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一下!”傅清源急忙叫道:“大东家,你就是把傅某全家老小和幽州分号所有的资产人畜一并变卖了,也凑不出一百亿钱啊!傅某之意,大东家如此狮子大开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萧珪淡然道:“你非要逼我这么做吗?”
“当然不是……”傅清源立刻软了下来,颇为尴尬的说道:“都怪傅某不善词令。其实傅某的意思是,我们幽州分号拿不出这么多的钱。今年的生意实在太差了,傅某砸锅卖铁也最多只能凑出……一亿钱来!”
“一亿钱,你是在打发乞索儿吗?”萧珪双眉一拧仿佛有点愠恼,“光止去年一年,你幽州分号帐面上的营利就有三个亿!”
“去年是去年,今年不是亏了么?“傅清源讪讪的说道:“分号上下从掌柜到伙计再算上他们的家属,有成百上千的人要养活,还有那么多的牲口每天都在嚼食。如此消耗,就算是有一座金山那也抗不住。加上今年生意难做,我手下大部分的现钱都换成了货物,在仓库里面积压成山。现在要我拿出一亿现钱,我还得回去变卖我妻子的首饰呢!”
众掌柜闻言,都忍不住笑了。
萧珪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傅清源还真是口才一流,装起穷来更是演技爆表。
但是,如果演戏就能解决问题,这世上也就不会再有战争了。
萧珪冷冷的看着傅清源,说道:“我会立郎清查你执掌幽州分号二十年的所有赢亏记录,再来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帅灵韵站了起来,叉手一拜,说道:“大东家,我已查过了。傅掌柜执掌幽州分号一共二十一年,帐面赢利总和为三十七亿六千五百四十万钱。平均每年,大约一亿八千万钱。”
傅清源愕然一怔,“原来你们早就算计清楚了!”
萧珪看着他,淡然道:“傅掌柜,幽州分号平均每年上交给商会的利润,都有两个亿左右。这二十年来实际赚了多少,你该心中有数。”
傅清源轮了轮眼珠子,“再怎样,也没有一百个亿!”
萧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给商会上交过三十八亿的利润,那我就给你减去这一部分,顺便再去个尾巴。六十个亿,不能再少了。”
“这、这……这与杀了我,仍是没有区别!”傅清源急道,“就算我卖地、卖宅子,也最多只能凑出两个亿来,绝对不能再多了!”
萧珪把脸一板,“傅掌柜,讨价还价也不是你这样的。我一口气给你减去了四十个亿,你却仍旧把我当作乞索儿来打发!”
傅清源两手一摊,哭丧起脸来,“大东家,我是真的没钱啊!”
萧珪冷冷一笑,走近了两步小声道:“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在幽州置了多少栋庄院、养了多少个外宅、买下了多少座矿山吗?这些东西,可都是你挪用商会资产,私下购置的。”
“你……你暗中调查于我?”傅清源瞪大了眼睛。
“看来你不用我提醒,心中自然有数。”萧珪扬了扬眉梢,沉声道:“萧某人才没兴趣暗中调查于谁,但却有人自作聪明,以为做了什么都能瞒天过海。须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一直没有与他计较罢了!”
傅清源目瞪口呆,神色大变。
他的心里算是明白了。萧珪接任大东家的时日还短,就算要调查他,也没那么快得出结果。把他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个人,其实是王元宝!
除了帅灵韵与樊亦忠,其他的众多大掌柜也都各自皱眉、神色紧张起来。
现场气氛,一度凝滞。
萧珪慢慢的走回了大堂的正中央,对着傅清源伸出了一只手,说道:“给我五十亿钱。从今往后,幽州分号便与元宝商会再无瓜葛!”
“十亿,最多十亿!包括凌大富手下的商队,我要一并买断!”傅清源豁出去了,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叫道,“就算你要对簿公堂,把我傅清源抄了家、灭了族,我也不可能拿出更多的钱来!”
萧珪静静的凝视着傅清源,沉默不语,眼神如刀。
全场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珪。
等待着,这一场战争的最后结局。
“成交。”
当这两个字轻飘飘的从萧珪口中说出来时,所有人同时吁了一口气。
傅清源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抹额,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涔涔。
当帅灵韵把早已准备好的买断契约递到傅清源的面前时,看到那上面墨迹犹新的“十亿文钱”这个数字,他突然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傅清源立刻扭头看向萧珪,发现他正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冷峻而嘲讽,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黑心的赌场老板,正在打量一个刚刚输掉了裤子和妻子的赌徒。
傅清源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叫——这是一个,早就做好的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