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枝节
火树银花不夜天。
荣筝听见了异母妹妹荣笙的欢笑声,如银铃般的洒落在船舱里。心道,到底是小孩子,这样的欢喜。
沐宝纹看着那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幽暗的夜空里,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她突然说道:“好看是好看,可惜太过于短暂。”
荣筝与有荣焉的点点头。
此刻水面上也有数盏水灯摇曳,流水浮灯,宛如银河降落。
荣筱和齐家二小姐、三小姐走了来,她们手里各捧一盏莲灯。
“三姐放不放一盏?”
荣筝点头道:“放,自然要放。”
沐宝纹见了这莲灯露出了欢笑:“七月半放水灯,没想到这元宵节也开始放水灯了。”
荣筝让人给沐宝纹也取了一盏来。她帮沐宝纹点亮了烛火。沐宝纹走到船头,弯下腰来将水灯轻轻的放在了水面上。莲灯便随着水波慢慢的飘走了。
其他姐妹们也跟着来放了莲灯。
荣筝最后一个放的灯,她许的愿望是关于前世那一双儿女的。
画舫一路向东而去,过了兴国寺桥就是州桥了。水上的游船也越来越多,遥遥的听见不知哪艘船上传来了女子的吟唱声,伴着男人们行酒令时的欢笑声,或许是哪家妓馆里的游船。
婆子烫了酒来,荣筝请姐妹们坐了,大家一起喝了杯梨花白。
蕴霞拉着荣筝说:“今晚只怕还要打扰一晚了。”
荣筝笑道:“放心,我早就安排了。”她又转头去问沐宝纹,沐宝纹却说:“你们别管我,一会儿靠了岸,我们家的人会来接我。”
荣筝早就留意到了,除了他们荣家两艘护卫的小船外,还有一艘蚱蜢舟一直在遥遥的跟着他们。荣筝虽然没有问,但她已经猜到可能是王府里派出保护沐宝纹的人。
过了州桥,遥遥的能看见大相国寺了。荣筝不由得想起了琉璃塔来。此刻听得寺内禅钟响起,一声声,甚是洪亮。
荣筠和蕴娴下棋,这棋子能吸附在棋盘上,倒不怕摇晃的时候滑落。荣筱在旁边观看。荣笙倒和齐家六小姐蕴虹俩玩到一处去了。笑声很快的就传了过来。
奶娘怕荣笙的笑声太吵了,惹得荣筝不高兴,一再荣笙耳边嘱咐:“我的小姐,您别那么大声。”
荣笙却小大人似的,扭着头和奶娘道:“我笑也不能笑吗?”
“倒不是不能笑……”奶娘说到底有些怕荣筝发怒。别看荣筝现在年纪小,以前可是闹出过名堂来的,亲手打骂过丫鬟,据说荣筝屋里服侍的人都惧怕她。奶娘想到这里,不由得睃了一眼正和沐家三小姐说话的荣筝。
荣筝像是感觉到有人看她似的,回过头来,与奶娘四目相对。奶娘慌忙的躲闪了。这一情状落在荣筝眼里,心想她那么怕自己做什么。她又没有板起脸来训人。还是她心虚,做了什么错事?
不过荣笙身边的事她懒得过问。
沐宝纹和荣筝说些京里的见闻,荣筝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附和两句。
说到后面,荣筝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三小姐那里收着章庆春的法帖,是不是呢?”
沐宝纹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个章庆春。”
荣筝忙说:“我才开始习字,听起说起过这位章夫人。”
沐宝纹笑道:“她的名号在京中很响亮。我那里倒收着,改天让人给你送一幅过来?”
荣筝忙道:“那我就多谢三小姐了,临完后我立马给三小姐送过去。”
“不碍事的。”沐宝纹笑了笑。
荣筝一直没有找着机会再询问王妃的打算,沐宝纹不愿意提起,很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沐宝纹本来就不大知道里面的情况;二来她知道情况,但是她不大好开口,里面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不管是哪个原因,荣筝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有些失落。
荣筝去了船尾透气,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她揭起了幔子,见罗亮的船就紧跟在他们后面。罗亮立于船头,正和一个小厮说什么。
那小厮的身形她记得,就是肖王氏的儿子肖禄。
肖禄看见了荣筝向她作揖,罗亮已向她抱拳。荣筝点点头。
突然见那不远处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水响,像是什么人掉进了水里。
荣筝想,难道是桥上人太急了,有人被挤下了水不成?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没看见就罢了,看见了少不得要救一把。然而她还没开口,就见肖禄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游去。
看样子是真的有人落水了。
荣筝看了罗亮一眼,罗亮心下明白抱拳对荣筝说:“三小姐请放心,老奴会料理好此事。”
荣筝自然放心他。罗亮在荣家当了二十几年的差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曾经还跟着三叔去过一趟泉州。据说那次去泉州差点出了事,要不是因为有罗亮,只怕她三叔就回不来了。有这样的奴仆荣筝没什么不放心的。想到船中还有一群年轻小姐,怕吓着她们,因此也不声张,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再说。
过了会儿荣笛走来了,和荣筝说:“你还生的我气吗?”
荣筝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荣笛道:“我们后天就走了,有什么气你也该消一消了。对了,你身上有钱没有?”
荣筝跟是诧异,敢情荣笛刚才说了那么长一句话,就是为了问她借钱呀?她也不问荣笛拿钱做什么,二话不说就将腰上的一个荷包解给了荣笛。
荣笛见荣筝如此痛快,欣慰的笑道:“回去还你。”说着就去了前面。
荣笛借了钱来,便和齐蕴霞、沐宝纹、荣筱四个摸起骨牌来,倒剩下了她一个,形单影只的。
她倚着美人靠向外面望去,没过多久,她看见了罗亮向荣筝挥了挥手,便知道人救上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会儿,她又遥遥的听见了一阵呜咽的洞箫声。其声切切,婉转又低沉,给人于清冷寂寥之意,与今晚的喧嚣热闹格格不入。荣筝暗想,吹箫的人或许和她一样,都是个寂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