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如果不一招制敌

  “调查你是我的工作。”陶林没有解释更多。
  “他先挑衅的,我起初没打算理他,但他先给了我一拳,我就打回去了。”展沉叹了一口气。
  “打架不要打脸和肚子,可以正当防卫,但应该先束缚住施暴者的四肢。然后——交给老师处理。”陶林接过他的话。
  “你说得倒容易。”展沉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如果不一招制敌,怒气更胜的敌人就有可能反扑回来咬死你。”他说。
  陶林又一次严肃地紧皱起了眉头:“这是谁教你的?”
  展沉被他突然的严肃吓了一跳,沉思了好一会,才决定回答他的质问。
  “我姐。”他说。
  “你姐姐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陶林压低了声音。
  他不赞同展玫的说法,这种思想实在太有攻击性了。
  “因为我爸妈就是被反扑的敌人咬死的。”展沉回答。
  陶林迅速转头,看了一眼展沉的表情,发现他平静得可怕,眼睛里一点孩子还有的光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空洞,以及埋藏得很深很深的恨意。
  “你父母是被人杀害的?”陶林警觉起来。
  他迅速在记忆里翻找了几秒,这些年虽然陶林不在一线,却也和r城警局有紧密的联系,他记不得近些年r城发生过死亡人数为两人的恶性谋杀事件。
  “是仇人制造的意外,我姐姐说我不应该知道太多,让我专心学习。”展沉回答了陶林。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着什么,只能沉默着继续往前开车。
  “你说,倘若有人要把你逼上绝路,你不彻底摧毁他,让他完全没有再伤害你的可能,还能怎么办?”展沉歪着头,小小的身体靠在窗边,嘴里说出的话越来越让陶林觉得震惊。
  “所以法律上才会有【正当防卫】这样的词语出现嘛……”他接着小叹了一口气。
  “法律上还有一个词语,叫【防卫过度】。”陶林立刻说。
  说罢他开了转向灯,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斜前面就是展沉家的琴行。
  “我走了啊。”展沉看目的地到了,麻利地拉开安全带。
  “展沉,我必须得告诉你,错了就是错了,不是别人先犯错,然后你再犯错,你的错误就能被理解或者被忽略。”陶林看着他说。
  展沉抬眼凝视着他的眼睛,无言几秒后,终于点了几下头,然后再没多说什么,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哎等等!”陶林又一次叫住了他。
  展沉便应声回头。
  “你要是想去散散心,可以让我带你去,别叫同学和你一起去了,我有空得很,随叫随到。”陶林意味深长地说。
  “我想去溪荔山也可以吗?”展沉看着他,微微弯起了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地状态。
  “可以。”陶林肯定地回答。
  这时展沉微微弯下了身子,将手撑在了陶林的车门框上,直勾勾盯着他看。
  “你别忘了,我的鞋也是三十九码呢。”他缓缓说道。
  陶林感觉背脊发凉,警觉地打量这个孩子。他那双丹凤眼冲破出一种压抑,让人直冒冷汗。
  “怎么?你是不是少一双三十九码的登山鞋?我可以给你买,不过成长期的孩子鞋码变化得快,你可能得给我一起去实体店试穿。”陶林冷笑一声,直接把话题扯出十万八千里。
  “不用了,我们不去没开发的地方,走水泥楼梯穿普通运动鞋就行了。”展沉重新挺起了身子,把车门关上了。
  透过深色的车窗,看着展沉的背影逐渐走远,陶林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当他不经意抬起手,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便随手在驾驶座旁边抽出了一张纸巾,擦干了自己的手,重新调转车头,并入了车流了。
  陶林原本是想专心致志开车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只要稍微集中起注意力,他的脑子里就会不停回闪过展沉冷冰冰的话。
  “如果不一招制敌,敌人会反扑回来咬死你……”
  这句话一直重复着,原本毫无波澜的语气竟然在恍惚之间变得越来越刺耳激动。
  陶林感觉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压着,难受地额头冒汗,忍不住大口喘气起来。
  “哥哥救救我——”接着一声女孩的尖叫。
  睁眼闭眼的瞬间,一些往昔回忆的片段突然如浪潮一般翻腾过来,这些碎片式的画面全都带着血色,女孩苍白吐血的脸在脑子里不断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让陶林在回忆与现实中来回拉扯着,眼前一下是恐怖的虚幻一下是真实的柏油路。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情况不对,赶紧靠边停车,打开了紧急停靠灯光。
  陶林现在只觉得自己被那些两眼发黑,索性双手往方向盘一搭,把头埋了下去,等了许久也没觉得好受些。
  索性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紧急电话。
  “喂。”电话那头是余子江有些散漫的声音。
  “你在哪。”陶林问。
  “饭堂吃饭呢,刚下班。”余子江回答,他身边的声音有些嘈杂,现在警局食堂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你声音怎么那么虚呢?”即使是这样,余子江还是听出了不对劲。
  “我用手机给你发一个定位信息,你过来帮我开一下车,我不太……不太舒服。”陶林继续开口。
  “啊?怎么了这是?”余子江先是一愣,打饭的队才排到一半,就放下餐盘径直离开了饭堂。
  陶林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直接把定位发了过来。
  “那你哪都别去啊,我这就过来。”余子江最后匆匆挂了电话。
  陶林不敢开着暖气停车,他把自己一不留神睡着过去,所以半开着窗,趴在方向盘上深吸着气。
  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总是会想起一些光怪陆离又异常痛苦的画面。
  这些画面又与展沉的面孔交叠在一起,让他一阵又一阵的心惊甚至隐隐作呕。
  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多久,终于等到余子江的脸出现在车窗前。
  陶林的车门没锁,余子江一拉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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