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九、倒毙
沈若复倒是胆大,道:“嗯,进去看看。”韩一鸣再伸头一望,这间屋内已没了人,墙边一扇门开着,想来诸位师长是进那扇门里去了,这才走入屋内去。
那几名弟子倒在地,韩一鸣一看,胃中便有些翻腾,强压着难受,和沈若复一同蹲下身去,对着其中一名弟子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大吃一惊。这是仙尘派派下的弟子么?韩一鸣简直不敢相信。屠龙一路,他与各派弟子都有过照面,虽说与仙尘派并过甚往来,也不曾说过话,但见,总是见过的。人人都是中年样貌,十分干净俐落,但此时看见的,全然不是记得的样子。
躺在地的这名弟子,面皮松垮,几乎都摊在了地,面全是皱折,仿佛已经有几百岁了,面皮之布满褐点,看去极之难看。韩一鸣将眼光调开,片刻之后转回头来,正想说:“这不是中了什么毒,生了什么病罢?”忽然瞥见一只鸡爪般的手,手背也布满了褐点,立时将这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这自然不是中了什么毒,也不是生了什么病。这名弟子也是几百岁了,现下他呈现出来的,不过是几百岁的本来样貌罢了。年老之人,身长出褐点,乃是寻常小事。这些人看面貌已老得不堪了,相对他们的岁数,这些褐点已不算多了。
再看这人的眉毛,都已是灰白了,可见他年纪的确老了。只是从前修为在身,因而看不出来。韩一鸣站起身来,对着那几名弟子一一看去,无一不是满面皱纹,老态横现。自己从前所见,都是他们的修为,这时,才真正看见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早就老到这一步了。年轻,不过是修为、灵力显现出来的幻样罢了!
韩一鸣有些明白了,这些人为何这样便死了,他们不是被人下手杀死,而是老死的!不知是什么,在瞬息之间将他们所有的修为都汲取得一干二净。他们已足够老了,没了修为,也不必再动手,自身就已衰竭了。红尘俗世中哪里有能活几百岁之人?人活七十已是古来稀了,百岁以年纪,没有灵力修为,都是要死的!
沈若复道:“真是看不出哪有伤口来,当真是人死如灯灭呀!”韩一鸣站起身来,向着墙那扇门看了一眼,道:“沈师兄,我们也进去看看。”二人来到屋内,只见屋内有几张床,青布衾帐,十分朴素,其中两张床,也躺有人。二人走前去看,也如先前所见,是那般静静死去的,老态龙钟,鸡皮鹤发,只是躺床,看得出是睡梦之中死去的。倒也算死得安详,寿终正寝。只不知这样的死法,于他们来说,算好还是算坏!
同样是汲取灵力,诘利摩诃将对方吸成干尸,变成枯骨。而这里的仙尘派弟子却似乎只是支持生命的灵力悄然离去,肉身并不难看。不过是垂垂老矣,并没有触目惊心。只不过瞬间便看到了几百岁年纪的真实面目,还是令人颇为震撼!
韩一鸣与沈若复仔细看了一阵,沈若复道:“这样就是所谓的散失灵力么?这样便死了么?”韩一鸣道:“应当便是罢。失去了灵力,他们在瞬间老去,不复昔日的年轻,所以不能再活下去。”沈若复叹了口气:“不知他们是何想法,我所说的,是他们死的刹那。而我,却因看到了他们,而觉得浮生若梦,一梦完结,便万事皆空了。”
两人相对嘘唏,不胜感慨。走出屋来,见各派师长都自另一间屋内出来,韩一鸣瞥见他们都轻轻摇头,便对沈若复道:“沈师兄,那间屋内,咱们也去么?”他颇有些不想看这些死人,死人有什么可看的,看都不用看,已可以猜测他们全都是鸡皮鹤发,耄耋之相。沈若复却道:“师弟,掌门师兄让咱们来,咱们便要看个清楚明白,虽说我也不爱看这许多尸首,便既然来了,便算是勉为其难,也要看一看。”
二人进了那间屋内,看了看,屋内死去之人形状,与先前所见并无差异。韩一鸣正要走出屋来,忽然瞥见一具面伏朝下的尸身微微凸起,与别的尸身平平摊开略有些不同,似乎压着了什么,不禁凝目细看。他收住了脚步,沈若复便也止住了前行的步子,也来看他所看之处。韩一鸣看那具尸身有些突起,身下不知压了什么,蹲下身来,正要细看,沈若复已一步走来,一伸手抓住了那具尸身的一只肩膀,扳转过来。他一扳便将那具尸身扳了面向躺着,那尸身之下,不过是压了一只香炉罢了。想是这人拿了香炉要点香,却忽然之间死了,香炉不及放好,被他压在了身下。韩一鸣见还是没有什么出乎意料之处,正想起身走开,身边的沈若复已踉跄奔出去几步,“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韩一鸣一愣,却见只见他将手中握着的什么,用力抛开,蹲在那边呕吐不止。那被他抛出去的物件在地滚动两下,停了下来。韩一鸣定睛一看,却是那尸首的肩膀。这尸首看去倒还完好,但沈若复这一扳,却如同烂木板一般被扳了一块下来。沈若复显然也不曾料到会有一块尸身扳断在了自己手中,一时恶心难耐,大吐特吐起来。韩一鸣顿时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沈若复吐了一阵,看见那块肩膀就在自己身边不远,连忙跳起身向这边跑来。韩一鸣好容易忍住恶心,道:“师兄,你不要碰这些尸首。”沈若复头也不回地道:“我怎知它会烂在我手?”奔出屋去找水洗手,韩一鸣强忍着恶心,对着那尸首又看了看,虽说还是人样,但看沈若复一扳便碎,已不再像是寻常尸首了,倒像是朽木泥胎了。连同身的衣裳都化成了硬脆的外壳,一扳就烂。韩一鸣不禁摇了摇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作为,为的是什么呢?正想着,沈若复又已进屋来,却不走近来,远远地对他道:“师弟,别看了,咱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