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论诗瘦西湖

  灼热的空气似乎驱散了忧伤曲子带来的悲凉心境,到了亭子中,众人的情绪都已经恢复了过来。
  亭子建在树荫之中,虽外面热浪滚滚,进到里面却顿感清凉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护卫上前简单地打扫了一下,这亭子并不脏,显然经常有人来。
  “牧斋先生,最近可有大作问世?”史可法朝钱谦益问道。
  文人之间的话题罗剑和柳兰都不太感兴趣,只不过与这钱老先生又没有更多的话题,史可法只好开口打破了沉默。
  “呵呵,宪之啊,大作可不敢当,小诗倒是有几首。河东君,不若你来咏诵两篇,也请几位指点一二?”钱谦益自负的一笑。
  听到这儿,柳如是用崇敬的目光看着钱谦益,眼角看向柳兰,似有得意之色。
  记者出身的柳兰察言观色何等精明,立时就感觉到了。
  “凭仗鞋尖与杖头,浮生腐骨总悠悠。天公尽放狂风雨,不到天都死不休!”
  “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金银旧识秦淮气,云汉新通博望槎。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柳如是的声音抑扬顿挫,把诗中的韵味表达得淋漓尽致,史可法听了都是连连叫好。
  罗剑听得很认真,觉得钱谦益的诗中颇有文人风骨,却不知他为人何故立场很不坚定。
  “罗大哥,我把你以前作的十六字令也念给大家听听行不?”柳兰听了极不服气,觉得罗剑的风头被压得没有了,思索了一会,站起来说道。
  罗剑一听顿时头都大了,心道我啥时做过诗?连这十六字令是啥东西都没有搞清楚呢。
  “哦,兴华,你也作诗了?柳兰,赶快念给我们听听。”史可法一听,顿时来劲了。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柳兰的声音脆生生的,听来却有铿锵之声,老人家的《十六字令》被她念得极有金戈铁马之气。
  罗剑一听,这其中的句子倒是极熟悉,只是不知道这是“十六字令”,心里开始担心柳兰又把《沁园春·雪》挂到头上给搬出来。
  史可法听完了,又从头念诵了一遍,也不说话,用深邃的目光看着罗剑,良久都没没动过。
  钱谦益闭着眼睛,脑袋随着柳兰的诵读不停地摇晃着,柳兰念完了,仍在摇晃。
  “好!卫国公的这十六令极有气势,由此可见卫国公抱负极大啊!”钱谦益半晌才开口赞道。
  柳兰示威般地朝柳如是瞟了一眼,心里也暗暗好笑,心想这老人家的诗词这首倒好,如果把《沁园春》给念出来,怕不吓死你们。
  见事已至此,罗剑只得默默认了,如果将真相说出来,柳兰肯定下不了台,心想等以后有机会再给史可法一人解释清楚即可。
  见几人的谈话成了诗会,罗剑有些好笑,不过也来了一些兴趣。
  “诗歌以言志,说句实在话,我最讨厌的就是诗作故作无病之**,为写诗而写诗。如今大半江山被鞑子侵占,我们的文人们当化笔为枪,以唤醒民众为己任,这才是文人应有的风骨。”
  见几人听得认真,罗剑接着说道:
  “我也念一首诗凑凑趣,不过首先声明,这首诗不是我写的,至于是谁写的,几位倒也不必计较。”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随着罗剑低沉的声音,鲁迅先生的《自嘲》缓缓被诵读了出来。
  听着这首诗,钱谦益的脑袋不再摇晃了,只是盯着罗剑,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这才是文人的风骨,待回去请牧斋先生手书,挂入书房之中,当以此自勉!”史可法听完了,精神一振。
  出来得匆忙,连水都没带,见已经谈了不少时间,天气又热,众人早已口都干了。罗剑想了一下,回到车上抱了几个水果罐头,又在车里找到一袋牙签,这才回到亭子里。
  吃着清凉的水果罐头,钱谦益很是惬意,看样子钱老先生很注意享受生活,只要感到舒适,必露出惬意的神情。
  吃过罐头,钱谦益才想起自己来扬州的任务。
  “兴华,老夫这次前来可是领了皇命,皇上欲见几位,其心甚急啊。”谈诗弄文之后,也觉得与这卫国公亲切起来,连称呼都变了。
  罗剑一听,心想这老夫子倒是真有意思,作为钦差来到扬州,在意的倒是说诗道文,把自己的差事倒是放到后面了。
  “呵呵,几次皇上要我等进京面圣,只是扬州和南京局势都是十分危急,这才耽搁了下来,现下局势尚可,罗剑正欲进京面见皇上。”
  罗剑自是打蛇随棍上,心道连史可法的奏折都不用写了。扬州诸项事务开会时已经全部布置下去了,离开几日倒也无妨,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好!好!好!兴华准备何时启程?对了,宪之,皇上也是要你一同前往,你也要做好准备哟。”
  钱谦益没想到罗剑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当真喜出望外。心道终究还是自己的面子大,前面那么多人都没请动这天使进京,自己一来就请动了,回南京后众人自当刮目相看。
  要求史可法一同进京,倒是钱谦益在听说罗剑等人对钦差极为不敬后,向皇上提出来的,说若是这几位到了南京,还有类似事情,有督师在一旁转寰,也可避免尴尬,马士英欲待阻止时,皇上已经应了下来。
  想到皇上对几位天使的“电灯”极是羡慕,有心开口,又怕被拒绝,斟酌半天,觉得讨皇上欢心更为重要。
  “兴华,听说府上有那让夜晚亮如白昼的‘电灯’,皇上倒是时常念叨,不知…”
  “万万不可!此事决不可行!”
  钱谦益话未说完,史可法就站了起来,有些气愤地说道。
  知道这电灯是用发电机发电才能亮的,史可法早就请教过罗剑了,当然也知道电脑和打印机离了这发电机就无法使用,一听皇上惦记着,当下就不干了。
  史可法心道,这些东西皇上拿去只能当成玩物,在扬州却能发挥大作用,如何能拿到南京去?即便把这些东西送到皇宫,恐怕皇上又要打猛士车的主意了。
  想起在炼钢厂说的“道法”一事,史可法一想,干脆断了你们这个念头最好。
  “牧斋先生,非是大都督不肯将这些物件送予皇上,只是…”史可法故意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钱谦益果然急不可待地问道。
  “只是此物需道法高强之人方能用之,如若离了兴华几人,其必不能发光也。”
  罗剑和柳兰一听,史可法竟如此机变,心中都是暗暗佩服。
  “钱谦益和柳如是一听,看向罗剑和柳兰的目光顿时有些迟疑。
  “呵呵,宪之兄言之有理啊,非罗剑吝啬,实是如此,望牧斋先生代向皇上陈情,兴华感激不尽。”罗剑笑着说道。
  “哦,原来如此,老夫自当如实奏明皇上,兴华勿忧。”钱谦益虽觉疑惑,却再也没说其他的了。
  “那敢情好,牧斋先生一路疲惫,不如暂在扬州休息几日,我们再启程去南京如何?”
  其实罗剑很想明天就去,早去早回,还在呆在扬州心里踏实,有啥事应对起来也快得多。
  “老夫倒是不累,如兴华方便,不如后日启程如何?”钱谦益本想明日就启程回南京,这一路游玩倒是可以,只是这炎热天气住在驿馆之中,哪有呆在家里舒服。
  但又想到这天使进京,必须安排人打个前站,否则到时到了城门,静悄悄地进去了,这可不成体统,这才往后推了一天。
  罗剑心里窃喜,嘴上说道:“我们倒是方便,只怕累了牧斋先生。”
  “无妨,无妨。那我们就说定了,后日就启程,只是这神车可能自行过江?”钱谦益想着皇上主要是想看这神车,这车不去可不行。
  “我本不想开车去南京,既然皇上想见,那就只好带上了。牧斋先生忽忧,督师早有安排,只用船只即可运送过江。”
  这事史可法早就考虑过了,现在的商船大一些的运输这猛士车一点问题都没有,连上下船的厚木板都是早就备好了的。
  北京城里的摄政王多尔衮不知道罗剑等人准备去南京,此时正在武英殿内大发雷霆。
  大顺国皇帝李自成在湖北九宫山已经身死的消息一个月前就已经报至朝廷了,但至今英亲王阿济格都未找到李自成的尸首,这已经让多尔衮很不满了。
  前日阿济格部报来大军已经撤回北京的消息更是火上浇油,把多尔衮气得火冒三丈。
  朝中的大臣们都想着英亲王立此大功,朝廷文武当前去迎接凯旋归来之师。然而就在大家商量好了之后,却接到了摄政王多尔衮的严令,禁止任何人前去迎接英亲王。
  坐镇京师的多尔衮如今对天下大势极为明了,如若英亲王阿济格对大顺军余部穷追猛打,直至剿灭之,多尔衮自会放下一半心来。
  如今阿济格竟把李自成已经身死当成已经完成了全部的战略目标,竟不禀报朝廷,就私自领着大军撤回北京。
  而留给湖广总督梅勒章京佟岱的兵马极其有限,虽打出了招抚大顺军的招牌,但其实力根本不足以震慑南明军队和大顺军余部。
  而让多尔衮最为担心的是,倘若南明和大顺军作了和解,两军合二为一,这大顺军随即便有了粮草来源,其战斗力必不是佟岱手上的几百满清勇士和一二万汉军所能抵挡的。
  如若佟岱丢了湖北,则前段时间阿济格作战行动所有成果都将毁于一旦,如此严重的后果阿济格竟然没有想到,怎么不令多尔衮生气?
  至于阿济格如何处理,毕竟是自己的胞兄,多尔衮奏请皇上使其功过相抵,不予记功就是。
  仅此一事倒也不至于让对大清勇士战斗力有着极度自信的多尔衮如此不安,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纸,多尔衮又看了一遍,真是又恨又怕。
  盯着眼前的纸张,七月的天气里,多尔衮竟感到一阵透心的凉意。
  这张纸上书写的正是罗剑的《致中国全体同胞书》,公开信自扬州发出后,以惊人的速度向全国四面八方传去。
  尽管各级官府反应极快,见到公开信就立即开始了查收,但不多的文字已经被许多人口口相传,许多读书人背诵之后又竞相抄写出来,偷偷散发开来。
  颁布不久的“剃发令”再次紧急中止下来,朝廷也已经派出了大量官员前往各地安抚,但似乎各地暴民的造反和暴动似乎并没有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孙之獬在扬州被砍掉脑袋的事也在朝中传开,汉臣们虽然没有也不敢在下面议论纷纷,但最近给朝廷的建言献策却是少了不少。
  急怒攻心的多尔衮急招群臣前来商议对策,讨论良久,最后还是范文程的话提醒了多尔衮。
  范文程认为,这一切的源头均在扬州,扬州之所以如此强硬,也是因为所谓的几位天使在扬州。朝廷当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扬州军事力量,只要灭了扬州,其余南明伪朝、大顺军和大西军均不在话下。
  讨论中洪承畴也认为大清在统治区的政策必须做出适度的调整,一些逼得汉人无路可走,只能造反的诸如满人的圈地和“投充”行为必须进行遏制。
  尽管洪承畴的话引起了大部分满臣的不满,但多尔衮还是觉得洪承畴说得极有道理,甚至称赞说如果不是对大清忠心耿耿,也不至于提出这些意见。
  至于如何防止满人的无度索取,那得下来再作具体商议。
  阿济格私自回军造成湖北局势的危急也得紧急补救,否则大顺军一旦缓过气来,必将对大清进攻扬州造成极大掣肘。
  多尔衮思索良久,才想到请洪承畴亲自到湖北主持大局,采取剿灭和招抚相结合的办法,尽快解决大顺军余部,以便大清在天气凉爽之后即起大军直取扬州。
  就在罗剑、柳兰和王强在扬州出发欲往南京之时,洪承畴也启程往湖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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