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圣心难测

  眼见萧子澄垂着头,半天答不出话来,景平皇帝微微一笑,没有继续为难于他。
  其实,自从他今日走进这荒山村落那一刻起,他明白为何萧子澄敢为摩尼教京都分舵的人求情了。
  那些百姓那一张张发自内心的笑脸,是景平皇帝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替先皇巡视儋州,那可是大周除却京都外,最为富庶之地。
  可即便是当时,他也从未在儋州百姓脸上,看到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
  荒山虽不及儋州万一,居住环境在景平皇帝看来,已经是再简陋不堪了。
  在刚进村的时候,他曾问随侍的太监,感觉这里如何。
  那内侍环顾四周后,半晌才说出一句,也就是寻常百姓村落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座山村,便能让近万流民蜂拥而至,将此处当成他们心中的桃花源。
  就连那对朝廷而言,如跗骨之蛆的摩尼教徒众,都心甘情愿在这里扎根。
  甚至为了保全这份安宁,甘愿协助朝廷,诱捕曾经的教主。
  景平皇帝颇有些动容,他收回目光,看向仍旧跪倒在地的萧子澄,玩味道:
  “萧子澄,你可知,朕在很多时候真想把你砍了...”
  正专注研究地上蚂蚁的萧子澄,听到这话顿时一个激灵。
  我擦,什么情况,本少爷献了这么多宝贝,不给个大官当当也便罢了,怎得还起杀心了呢....
  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时常告诫自己,雷霆雨露尽是君恩,臣本是纯臣...”
  景平皇帝深深看了萧子澄一眼,这小子...竟还懂为臣之道?
  只是他历来稳重,心中虽然吃惊,却依旧不露声色,微微一笑道:
  “朕期初以为,你是个纨绔子,现在朕却越发觉得,传闻终究是传闻,听听便罢了。”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完,萧子澄小心翼翼的抬眸子,却发现景平皇帝面带冷色。
  萧子澄方才还觉能逃过一劫,可现在他心里咯噔一声。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内心深处升腾而起。
  自己先前的名声,不说人神共愤,也总有人在背后骂上一声败家子。
  可最近他种种表现,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从前烂到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性情大变?
  那么...皇帝会不会认定他从前是在装傻充愣,关键时刻却格外精明。
  这不等同于告诉皇帝,他萧子澄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么?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希望看到下面的臣子太过于有城府,心思太深连皇帝都摸不透,还能方心的下么...
  萧子澄顿悟了,自己先前种种拔尖的表现,简直和作死无二。
  想到这里,萧子澄已然是冷汗淋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岂不是自掘坟墓么?
  万一他他皇帝的心中,已然成了一个韬光养晦的阴谋家野心家形象.....
  这样说来,我萧子澄必须得是人渣纨绔败家子才成!
  面对景平皇帝的质疑,萧子澄心中划过许多年头,最后终究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臣从前的确不学无术,当日醉酒落水,当时臣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也不知为何,生死之间陛下身影浮现于臣脑海之中,直到臣苏醒过来。
  那日在马场见到陛下,顿觉神清气爽如有神助,脑中不自觉得流露出许多念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 臣纵使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知遇之恩....
  景平皇帝甚是无语的看着萧子澄。
  这小子...还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啊,分明聪明绝顶,马镫马鞍更是深得朕心。
  可是....
  景平皇帝板起脸来,厉声道:
  “萧子澄,你可知罪?”
  丫丫的,这皇帝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深切体会到圣心难测的萧子澄,只得道:
  “臣,不知。”
  景平皇帝背着手,冷声道:
  “你招募反贼为兵,还拉着太子胡闹,莫不是仗着朕对你另眼相待,便能肆无忌惮么?”
  萧子澄冷汗直流,他哪里还不明白,微微抬眼看了一眼景平皇帝:
  “臣和太子在荒山募兵,只是为了试验一种强军之法,臣对陛下中心耿耿,绝无二心!”
  景平皇帝却依旧冷着脸,分明是一点也不信,回身看向内侍。
  李伴伴会意,不动声色的进了厂房,没过多长时间,李景隆等人便走了出来。
  赵国公李景隆此时看向萧子澄的目光中,颇有些不屑。
  刚才在厂房中,李伴伴已经将方才萧子澄所言,一句不落的转诉给了众人。
  李景隆虽然对萧子澄所制罐头格外感兴趣,也十分欣赏他的奇思妙想。
  但方才听了李伴伴的话,他便知这才是陛下今日带他前来的主要目的,即是如此他定是要鸡蛋里挑骨头的。
  当然,让他真正露出此等表情的原因,还是他认为萧子澄就是在胡闹。
  他久在军旅,自是知道这练兵之法,对于新兵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若方法不对,纵使新兵素质再好,最终也只能成为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念及至此,他冷哼一声道:“说说你是如何练兵的吧?”
  我当赵国公不是近臣,怎得今日会和陛下一同前来,原来在这等着小爷呢....
  萧子澄暗自思虑,随即开口道:
  “总所周知,军阵讲究的便是一个令行禁止,故而,在下练兵之法,便是从训练服从性、纪律性还是练起。
  从站军姿开始,先消磨新兵锐气,以定其心神......”
  萧子澄洋洋洒洒说了好半天,赵国公李景隆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训练新兵,不先从军械操练抓起,反而去弄劳什子站军姿?这等练兵方法几近胡闹...
  “老夫在军中多年,对练兵之法也颇有研究,你所说练兵之法,在老夫看来与儿戏无二。”
  他漫不经心的话,更惹来景平皇帝怒火,当下便厉声道:
  “朕念你献宝有功,故而对你另眼相看,想不到你竟恃宠而骄,做出这等荒唐事来,朕若不惩治你,往后还不知要出多大乱子!”
  萧子澄忙到:
  “陛下,请陛下听臣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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