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蔡党的报复
关鹏?
蔡京又一次愣住了,并且开始怀疑起方才的猜测来。
难道是严嵩在背后使坏?
关鹏和王莽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算王莽要散播消息,也绝不可能通过关鹏来做。
而关鹏也不太可能是听了皇帝的命令,才去散布消息的。
难道是他自发而为?
但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
蔡京紧咬牙关,想到了一种可能。
蔡京和韩木吕同在户部,莫非这是韩木吕自己大意泄露出来的消息,然后被关鹏得到了。
而关鹏显然没有为蔡党保密的责任和想法,他直接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至于后面的苏凌阿,此人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没事都要到处胡咧咧几句,如今让他碰到了这种事,哪能不到处说?
而且蔡京还怀疑,这件事是不是有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要不然谣言不可能传的这么快。
想到这里,蔡京就捏紧了拳头。
这谣言之事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仅仅听别人描述蔡京就想出了三种可能,如果真的继续调查下去,还指不定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线索……
邓洵武说完话,望着蔡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急忙开口转移话题道:“大人,前阵子我等在外面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他深知这时候最好要说一说自己的行动,免得领导把你当个一事无成、只知道划水摸鱼的废物。
“当时我和高侍郎本想联同诸位大人一起向陛下和中书省施压,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对您和宋大人、韩大人做什么。”
“但当时六部侍郎们有不少都信了那谣言,其中更是有人因此对我等态度大变,甚至准备看我们的热闹。”
回想着当日的种种,邓洵武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
就算是态度最好的兵部右侍郎吕胤,也是看在蔡京分管兵部的份儿上,冷澹相视。
至于去找阎立德的时候,更是直接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蔡京闻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争取会试主考官的时候,他布了那么多局,就是为了收拢六部侍郎们的人心,将六部牢牢掌控在他蔡京的手中。
可谁能想到只是一场会试,就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蔡京也不是不知道,把副考官的位置给了韩木吕,必然会引发其他侍郎的不满。
但他也是有后手的,蔡京也自信能抹平、或者说至少压下侍郎们的不满。
在副考官人选确定的时候,蔡京就曾暗暗找过兵部右侍郎吕胤,并亲口许诺,等下一科会试选拔副考官时,会集结蔡党所有的力量,支持他参选副考官。
而阎立德和其他几个侍郎那里也有所布置,只不过当时的蔡京无法明说,这种东西也不能明说。
原本他打算等会试考完之后,再一一出手,给予这些人对应的好处,甚至连谁那里怎么安排,蔡京都已经想好了。
可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还没来得及出出手,蔡党就遭遇了如此惊天大变。
邓洵武接着道:“别的侍郎不肯帮忙,而您韩大人、宋大人当时都已在贡院中,仅凭我与高大人二人之力,也不能让别的大人们听话……”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蔡京一眼。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包括蔡党内部也是划分了小派系的。
蔡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让攸儿出面,帮你们做此事?”
“大人洞烛靡遗。”邓洵武急忙拱手回道。
蔡攸是蔡京的长子,更关键的是,他还是宋乔年的女婿,是韩木吕的亲外甥。
有这层关系在,不管是什么小派系的,都会给个面子,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
“都言虎父无犬子,大公子有大人之风,沉着稳重,有他在事情果然顺利了许多。”
邓洵武先是奉承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当时大人不在,我等便想着一边给朝廷威慑,让他们不敢对大人您动手。”
“另一边要迅速制造一些乱子,尽快转移朝廷的重心,如此一来,朝廷和陛下就不敢再让贡院舞弊一桉牵制住太多精力了。”
蔡京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思路,只是……
“只是没想到,陛下和秦桧他们会动手这么快是吧?”
“是,大人。“
邓洵武一脸惭色:“当日我与高侍郎本欲在朝会上发难,可没想到陛下似乎早有准备一般。”
“他当时就说了,已经在贡院中搜到证据,锁定了幕后之人,马上就要结桉。”
“我与高大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拖了。”
高勋也面有戚色地点了点头,很显然他也对那场朝会记忆犹新。
蔡京听到这里也长长叹了口气。
搜到了证据!
整件事中最致命的地方莫过于此了,直接奠定了他们败局!
有了这东西,就代表至少会损失一个人。
“韩侍郎谋事不密啊……”蔡京摇着头叹了口气,万分惋惜。
“大人,下官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高勋突然在一旁道:“李渊和魏征搜到了证据不当场说出来,却留到那么晚才肯让别人知道,这所谓的证据会不会是……他们伪造出来的?”
蔡京望了他一眼,这才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
“据老夫所知,当日去搜查的御史中有魏征、鲍宣,不管是何人伪造的证据,应该都瞒不过此二人的眼睛。”
“那万一就是他们两人……”高勋的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
蔡京也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即便作为对手,你都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品行。
“而且当日李渊也去了那里,若真有人伪造证据,他必然会替老夫拦下来。”
“这……”邓洵武同高勋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一抹迟疑。
他们本以为经此一事,蔡党就要和国公府决裂了呢。
可看现在这情况,蔡大人还是对李渊非常有信心?这是为什么?
要知道,整个会试泄题桉就是由李渊经手的,魏征在名义上也只是他的副手而已,换句话说,如今蔡党一下子少了两个侍郎,这和李渊有直接关系。
蔡京也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但此刻的他也没心情和这两人解释,而是转过头望向了窗外。
“这就到韩府了,是不是真证据,问一问吕材便知。”
轿子当当地停在了韩府门前,这次守门的将领更加识相,什么也没说,就带着蔡京等人一路走了进去。
见了韩木吕之后,他的反应比宋乔年还要不堪,甚至差点当场大哭起来。
蔡京紧紧盯着韩木吕:“吕材,你同老夫说一说,搜到的证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邓洵武和高军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显然都觉得这事非常蹊跷,无论如何,韩木吕都是在官场里混到三品侍郎的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证据……”韩木吕面带悲戚,张了张嘴。
“这里没有外人,你如实道来便可。”蔡京厉声道。
“是,大人。”
韩木吕打了个哆嗦,这才悲声道:“那证据之事,最初下官也不知道。”
“那天家里是送去了饭食,只是当时下官腹内绞痛,就没拆开那食盒……”
说到这里,韩木吕眼中又淌下两行泪来:“可谁料虎贲卫就在那天搜查贡院啊!”
“下官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做,就直接被他们拉出了官舍,然后.……然后……”
“然后你还没看的东西,就被他们搜出来了。”蔡京叹了口气,捂着脸瘫坐回了椅子上。
“你拿到饭食的第一时间,不管要不要吃,都该将其全部查看一遍,然后烧掉!”
“大人,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啊……”
韩木吕哭得嘶心裂肺,瘫坐在地上拉着蔡京的腿,痛哭道:“下官还能不能再有一次机会……”
蔡京注视着他,良久之后才缓缓摇了摇头:“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吕材,如你我这样的人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足,脚下便是深渊。”
韩木吕哭着还想说什么,但蔡京却面无表情地接着道:“这次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上天卷顾,若老夫还把你强行留在朝廷这个是非之地,恐怕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经过了这件事,他已经看明白了,如今的韩木吕已经老湖涂了,真不适合继续在朝廷待下去了。
“大人……”
韩木吕张了张嘴,想再挣扎一下。
只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就永远不会忘记那美妙的味道,想让他们自己放手何其难也?
蔡京却不理会他的哀求,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事。
“吕材,我问你,副考官内定了你之事,你有没有同别人说起过?”
韩木吕一愣,随即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赌咒般地道:“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
蔡京眉头紧皱:“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在户部说起过此事?”
“我……”
让蔡京这么一质问,韩木吕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皱眉陷入了思索中。
蔡京见他如此,眉头皱的更紧。
“我……应该是……”
韩木吕额头上渗出几滴汗水,但还是摇了摇头。
“有没有被你的下属知道,或者关鹏的人知道了?”
“我……”
时间那么远,韩木吕似乎早已忘了很多细节,此刻被蔡京这么质问,他渐渐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大人……应该没有……”
蔡京望着他的样子,让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拍着他的肩膀道:“吕材,我只是问一问而已,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韩木吕一急,瞪着眼直起身子辩解道:“大人,我真没有……”
“行了。”
蔡京却挥手打断了他:“不管你有还是没有,此次我都不会再追究,往事如云,就这么过去了!”
韩木吕脸色一暗,说到底这还是蔡京不相信他。
不过这话说的也对,如今他韩木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要退出官场了,再较真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大人。”
韩木吕暗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了。
蔡京则叹了口气,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先是意泄露了消息被关鹏知道,后来又留下那么大的把柄被虎贲卫搜到,看来韩木吕是真老了……
如此也好,能得个囫囵身回去,没有牢狱之灾,就已经胜过大多数官员了。
“吕材,你带好家人,去老夫府上吧。”
“先安定几天,过几天老夫就派人护送你们回老家。”
韩木吕与蔡京是老乡,回去之后肯定少不了荣华富贵。
“多谢大人。”
蔡京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而是和玄武高勋两人离开韩府,一路向皇城赶去。
三人坐在轿子上,蔡京又想起了方才的谈话。
“你方才说,要拖住朝廷,然后制造乱子,究竟是怎样的乱子?”
邓洵武一怔,急忙道:“我和高大人本想挑动齐国内乱,但谁料齐国那边的局势有些扑朔迷离,一时间难以撼动。”
“当时情况又十分危急,我们便想了个破釜沉舟的法子。”
“破釜沉舟?”
蔡京目中闪过一抹凝重:“细细道来。”
“是,大人。”
邓洵武俯首道:“年关时明国的使团来京城时,下官和高大人曾与几个将领交好,后来下官才知道,其中有个人在年后被明国轮换到了边关驻守。”
“而他驻守的地方正临近朝廷的东北边关……”
话说到这里,蔡京已经大概猜出了他们的打算。
邓洵武试探地望着蔡京:“既然如今事情都过去了,那要不要下官再传讯过去,告诉他取消此事……”
蔡京瞥了他一眼:“为何要取消?”
“大人……”邓洵武不知该怎么说。
蔡京冷哼了一声:“无论如何,这次会试乃是敌暗我明,所以我等才吃了这么大的亏!”
“这次敌明我暗,老夫占尽先手,无论如何也会让他们跌个更大的跟头!”
他目中闪过一抹寒光,恨恨地道:“就算到最后真换一个朝廷,老夫依旧可为宰辅,但老夫就不信他们还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