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牛皮糖
何家。
整栋房子灯火通明,何家四口人聚集在客厅里,佣人们则避得远远的,谁都没那个胆子凑上前去挨刀。
他们从未见过一向温润沉稳的何缙云脸色差成那个样子,语气也很冰冷,像是随时要爆发一样。
何安乐垂着头站在客厅中央,脸颊微微肿起,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何母揽着她,心疼地摸摸女儿的脸,连发数道疑问。
“怎么了这是?你们兄妹俩这是在闹什么?宝贝这是被谁欺负了?”
“没人欺负她,我打的。”何缙云捏了捏眉心。
“什么?你打的?”
何母十分震惊,她这个儿子对妹妹可是一向纵容有余严厉不足,这次竟然舍得动手,看来真的发生不得了的事了。
她和丈夫对视一眼,何父严肃道:“安乐闯祸了?”
“她今晚去山路骑机车了。”
一想到自己赶到时,这丫头竟然还敢故意骑车跑远,何缙云怎么也忍不住怒气。
“那机车体积有三个她那么大,马力和重量都很足,一旦操控不好,车毁人亡。”
他心情不好,话也刺耳,何母嗔怪地看儿子一眼,却没有说话。
何安乐的朋友来取机车的时候是她同意的,她以为女儿只是把车借出去玩玩,没想到是自己上阵。
何母一阵后怕,还好没出事。
何父闻言也是心惊肉跳,厉声责问:“何安乐!还有没有下次!你的生命是拿来做这么危险的事的吗!”
他可能是年纪渐长,对儿女的在意和依赖也成倍增长,想想女儿这么叛逆简直连肺都要炸了,忍不住重重拍了下茶几。
“你知不知道你能长到现在这么大本身就不容易,你小时候……”
“咳咳咳咳!!”
“爸!”
何母和何缙云同时出声打断了何父的话,何母连形象都不要了,猛地大声咳嗽企图压下丈夫的声音。
她咳得脸通红,拼命给丈夫使眼色,何缙云也不赞同地摇头。
何父恍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虎着脸道:“缙云,我和你妈上楼去,你好好管教管教安乐,再敢闯祸,就不止今天这么简单了!”
“知道了,爸。”
大家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有何安乐,一头雾水。
“乖乖,好好听哥哥的话,等会儿让他给你上药。”
何母说完拉着丈夫上楼,夫妻俩因为心虚走得更快,没几秒钟就不见踪影。
不对劲,很不对劲。
反常的现象让何安乐一时忘记了心里的委屈。
奇怪,刚才她爸妈的神色动作都很不对劲,还有那句说了半截的话。
她小时候?她小时候怎么了?
何安乐努力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小时候出过什么事。
客厅里只剩下兄妹二人,何安乐低着头不看她哥,何缙云独自站在窗前平复心情,转过身看到妹妹委委屈屈地在抠手指,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疲惫道:“安乐,过来。”
何安乐一听哥哥这种无奈的语气就知道不会再挨骂了,她掀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哥哥的神色,看到对方脸上的倦色后心里一酸。
她知道大家都是在担心她的安全,因为类似的事故真的层出不穷。
但从小到大,哥哥从来没对自己动过手,今晚这一巴掌,着实让她害怕了。
还有点慌,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里涌出浓浓的不安,生怕自己会惹恼了何缙云,从此再不管她。
可是现在,他仍然用她最熟悉的宠溺语气喊她过去。
何安乐小跑两步扑进哥哥怀里,在他肩膀上用力蹭了蹭脸颊,把眼泪都蹭到他的西装上。
“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不会有下次了。”
“知道就行,我相信你不会有下次,去把药箱拿过来,我给你涂点药。”
何缙云顺着妹妹的长发,听着她的哭腔,心疼得不行。
到底还是自责自己打的那一耳光,当时情绪上头没忍住,现在想来无论如何都不该动手,皮肉之苦尚且能忍,怕就怕打伤了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
“不用了。”
何安乐把脸埋在哥哥肩膀上,瓮声瓮气地吐槽,“你打得又不重,我等会冰敷一下,明天早上就看不出来了。”
何缙把她从肩上扒拉起来,看了看她的脸,有点泛红,但皮肉都是好的。
他放下心来,靠进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叮嘱一些开学后的注意事项。
何安乐乖乖地应,没一会儿发现他哥的声音越来越困顿,再抬头时对方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挥之不去的疲惫。
心里有点后悔,今晚为了她,她哥一定费了很多精力和心神吧。
……
“所以,你跟你哥和好了?”
宋愉翘着脚看电视,嘴里叼着樱桃杆,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是啊,他也挺辛苦的,我以后再也……呃,尽量不作妖。”
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何安乐没把话说死,往嘴里丢了颗樱桃。
“也不知道咱们的项目怎么样了,听说开学就能出结果,还挺紧张的。”
还有一天就要开学了,只不过短短一个寒假,宋愉觉得自己经历的跌宕起伏,旁人可能一年都达不到。
谈怀戎去上班了,宋愉和何安乐准备出去买点零食放在家里囤着。
她们马上要开始实习,到时候肯定会很忙,就不能像以前常出去吃喝玩乐了。
今年的春节过得晚,开学的时候温度已经在回升了,校园里因全国各地的返校学生变得沸腾起来。
宋愉艰难地从水泄不通的学生会大楼挤出来,那里不仅有学生会成员,还有不少来询问事情的学生。
何安乐打趣,“你的外套都快成五彩斑斓的白了。”
宋愉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毛绒外套,走到哪儿都小心翼翼不想和人碰到,就是想让这纯白多保持一会儿。
没想到去学生会领了个工作牌出来,别说和人保持距离,她外套上蓬松的毛毛都要被犁平了。
没办法,宋愉破罐子破摔,随它去吧。
她把何安乐的工作牌递过去,“走吧,干活去,季习风呢?”
“没看见,”何安乐撇撇嘴,“说不定已经上赶着给学妹搬行李去了,每学期开学不都是咱们学校男生最兴奋的一天吗。”
她们两个被辅导员拉去干学生会的招新工作,挂一个工作牌站在学生会大楼下搭建的棚下,忙得不可开交。
尤其宋愉,作为优秀学生,完全就是被当活广告来用。
除了正儿八经来询问的学弟学妹,还有目的更明确的。
有直接的——“学姐,请问你下午有空吗?”
“学姐请问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也有老土的——“学姐我觉得你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学姐我也姓宋!我们太有缘了!”
还有死缠烂打的——
“学姐你就给我微信吧,求你了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不会骚扰你的,好不好学姐?”
宋愉和何安乐对此司空见惯,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问题了,通常几句“不好意思不方便”“抱歉不是单身”就能打发走大部分见色起意的薄脸皮男生。
只有一个百折不挠还自信心爆棚的男生,一直喋喋不休地跟在宋愉身边,搞得她烦不胜烦,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甩脸子,勉强应付了几句,然后就装听不见。
何安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声吐槽。
“阿愉你说有些人怎么那么不要脸,被拒绝了还不依不饶的,那脸得有多大,幅员辽阔的。”
“又乱用成语。”宋愉不痛不痒地嗔了一句,显然十分赞同。
那男生名叫冯殊,人高马大的,脸上还带着熬夜打游戏蹦出来的红痘痘,被挖苦也不恼,仍旧嬉皮笑脸。
“宋愉学姐,我是真的想请你吃个饭,就当感谢上学期你替我答疑解惑不行吗?”
他今年大一下学期,去年高考后报专业的时候加了学生会搞的答疑群,没少在群里发言。
宋愉有时候看到了就回答两句,但不拘谁的问题都会回答。
偏这个冯殊,自我感觉良好,对此上了心。
这事情久远,之前也没见这人出现过,宋愉早把这事忘去了九霄云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委。
没想到今天偶然碰上,冯殊竟然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宋愉无可奈何,冷着脸强调,“学弟,我真的不差你一顿饭,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就是直接挑明了说了。
什么答疑,什么感谢,都是借口,而且没用。
冯殊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装模作样地朝四周看看,“学姐这么优秀,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单身,但这和我请你吃饭不冲突啊。”
他十分油腻地挤挤眼睛,“反正他现在也不在,是吧?”
宋愉简直被气笑了,没见过把引人劈腿说的这么明目张胆的。
她实在拿这种牛皮糖似的人没办法,手痒痒一直想揍人。
正在此时季习风来了,他天生不怕冷,又因为忙前忙后穿太多不方便,只穿了简单的厚卫衣牛仔裤,活力满满地跑过来。
何安乐仿佛看到了救星,想也没想就把还没站稳的季习风一把推到宋愉身边,一边说“宋愉你男朋友来找你了”一边冲季习风挤眉弄眼,用口型暗示“帮忙”。
宋愉一脸懵,季习风却迅速反应过来,他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刻进入角色,搂住宋愉的肩。
“宝贝,我忙完了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奶茶。”
他很贴心地把吸管插好递到宋愉嘴边,叮嘱一声小心烫,实在是一个很贴心合格“男朋友”。
宋愉有些僵硬,可两个好友都是好意,冯殊又实在讨厌,她只能半推半就地应下来,就着季习风的手喝了一口奶茶。
冯殊十分夸张,“哇哦,好恩爱哦。”
“是啊,”季习风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冷着脸的时候还有点凶,十分不客气。
“学弟,听学长一句劝,你再骚扰我的女朋友小心在学校里再也混不下去。”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刚好抵在宋愉的肩上,宋愉不自在地缩了下肩,从季习风怀里退出来,接过奶茶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