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要放弃

  警局打来电话,询问宋愉关于少犯的意见。
  人身伤害这件事,当事人没有受到伤害,警局是不好立案的,本质上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但如果宋愉决定追究的话,还是可以依法对那个少年犯暂时拘留的。
  隔着电话谈怀戎跟警局领导交涉要彻查这件事。
  宋愉拦住他,她心底明白,这桩犯罪,其实不管是少年犯也好,钱谦也好,都只是一杆枪。
  幕后主使用来中伤谈、宋两家的一杆枪。
  在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前,谈怀戎还是想见见这个少年,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宋愉和谈怀戎又去了警局,这次少年犯被剃掉了长长的、挡住眼帘的发,阴沉的气势立马去掉了大半。
  他拽拽地看着宋愉,顶着个额角塌陷了一块的秃头,像个小丑。
  对话间宋愉完全注意不到他的眼神,她要被这个光瓢脑袋,闪瞎了。
  准备好的一堆规劝的词,随着这脑袋晃啊晃,愣是给晃没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秃头少年翘脚翻着白眼,一脸你还有事吗的不耐烦。
  这小屁孩,怎么跟大人说话呢?
  “我是不会认罪的。”小屁孩单方面对这次和谈下了定义。
  他挑衅地看着宋愉身后一身名牌的谈怀戎,竖了个中指,“不要以为有钱,我就会怕你们。”
  “很好。”宋愉鼓了鼓掌。
  “从昨天到今天,你应该是第一次见他吧,你是怎么知道他,”勾了勾唇,宋愉指了指谈怀戎,“有钱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个倔强少年抿住唇,一言不发。
  看着这可怜孩子,水都没喝一口,她递了杯温水过去。
  “幕后主使还告诉了你什么?”她循循善诱,“你都可以说出来。”
  说罢,又指了指谈怀戎,“他很有钱的,你知道吧?你背后那个人能给的,”
  满是哄诱意味,“谈家也能给。”
  失去了阻挡住神情的长发,少年恐慌的眼神浮现在面上,他能给?不!
  看着少年动容的神态莫名突然改变,宋愉开始使用怀柔政协,“你看起来不大,才15岁吧?”
  “这么小的年纪,为了这一点钱,出来为别人卖命做这种事,不读书了吗?”
  抚摸着额角的疤痕,他用来遮挡的长发被这群自以为是的大人剪掉,像是暴露在外的、丢失了盔甲的刺猬。
  读书,读书,如果是没生病的时候,有谈氏的补助还是可以上学的,但是现在,他还怎么读书?
  自嘲地嗤笑了声,“谁告诉你我喜欢读书?”
  “我这个岁数,就喜欢给人卖命,就喜欢干这种事、就喜欢当别人的走狗,怎、么、了?”
  少年的脾气突然间地被刺激,他今天说的字,比被抓过来几天的字都要多。
  “我15岁,我孤儿!我没钱!我病重药都买不起了,凭什么不能为了钱卖命!”他指着谈怀戎,慷慨激昂,“你们有钱,生下来吃喝不愁,你们有睁开眼看看下面的人怎么过的吗!”
  “还有你,”他指着宋愉,“为了一点点家族利益就能联姻,扪心自问,你是真的……”
  “够了!”谈怀戎打断他,怎么骂自己无所谓,他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但是宋愉是他的底线。
  一巴掌呼过去,“这巴掌是替宋愉给你的。”
  警局的人过来分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少年恶狠狠地隔着铁栏杆盯着谈怀戎,像只小狼崽子。
  谈怀戎脱了外套摔在地上,宋愉赶紧跟了过去拉住。
  “你说错了,谈氏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谈怀戎心平气和,“我们每年都有专项针对特困人群的定向补助计划。”
  定向补助,他知道,他也一直享受着,可是这钱够吗?少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骨髓里那阵阵、痛苦的、像是被不锋利的锯子来回拉扯的感觉又来了。
  谈怀戎定了定神,“你想要钱,供出那个人,他能给的,谈氏都能给你。”
  他能给的!
  不可能!
  那个人能给的,他谈怀戎给不了!稳定下来心神,少年松开拱起的脊背,“你不是来撤案的吗?不用在这里利诱我,你问不出来什么的。”
  这孩子?谈怀戎挑了挑眉。
  他确实是来陪宋愉撤案的,但直到现在,宋愉他们一个字都没提。
  这孩子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只是想套他的话,对他并无恶意。
  真是聪明。
  宋愉放他一马的想法是对的。
  就是可惜了,这份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眯了眯眼,谈怀戎还是不服气,凉凉开口,“谁说我们是来撤案的?”
  他的表情阴沉,即便是混惯了声色犬马场,见多了大少爷的这个少年心底也不由得一怵。
  不同于那些流里流气的二世祖,这是真正的带着上位者的气息,生杀予夺尽在他手的狠辣,少年抖了抖,理智地选择不再触谈怀戎霉头。
  销案申请办了下来,因为少年行为扰乱治安,警局决定予以警告。
  在警局期间,宋愉惊奇地看见了一位眼熟的警官,他的肩徽已经一枚四角星花变成了两枚。
  棉花糖一样的身子,抱着个胖胖的保温杯悠哉哉地在档案部泡茶。
  想起来了,这位警官是当时林绣央的审讯。
  她帮了警官的忙,戳破林绣央的伪装,让审讯得以正常进行。
  这位警官当时可是说以后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可以来找他帮忙。
  力所能及的事。
  宋愉挑了挑眉,趁着谈怀戎和少年交涉,办档案的时候,踱步到了档案口。
  “你好啊?宋小姐?”举着保温杯的这位警官显然还没有忘记宋愉。
  “不废话,我有个忙。”宋愉把头探进档案部,神神叨叨,“你帮不帮。”
  警官吐出卡在牙缝里的茶叶,四下小心地看了看,拿出报纸背过身,“什么忙?不违反组织规定,我一定帮。”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警官在宋愉的帮助下升了官,自然是有心帮忙的。
  “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宋愉递过去一个手机,上头是一份宋父传给她的关于陶桃的资料。
  说实话,陶桃的信息真的很难查,宋父手上的这些和谈怀戎手里的大差不差,都只是说陶桃是在山村长大的小女孩。
  但宋愉之然是不信的,现下眼前有这个送上门的路子,她自然是要多嘴问上一问的。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这是组织规定,公民信息不能私自泄露。”警察身子往前一侧,把手机抛回宋愉,“你可别害我。”
  “没说让你泄露,”宋愉忙接住手机,小声道,“我就是问问,这个女生的户籍地,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失踪信息。”
  警察一听这个,松了口气,转过身来拿着报纸的底气都大了点,真像刚才做了亏心事一样,“查失踪人口啊,各当地的低级县、市官户籍官网上都能查到。”
  “还有,”宋愉探头,拉住警官小声说,“我想让你帮我查查这个人。”
  “哎呦,姐姐,都说了不能查,”警察一脸为难,他摸着自己新别上的警.徽,他可不想犯组织错误啊。
  宋愉双手交叉,“打住,我是说,问一问,她的户籍档案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这个不违规吧。”宋愉松手,在警官板正的制服上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
  警官在电脑上按了几下,紧接着思考了好一会,才放下报纸,一脸笑容满面,“这个不违规。”
  “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按谈怀戎说的,陶桃是八岁被养母捡回去的,户籍建立应该是十几年前,怎么可能是二十年前呢?
  宋愉心下了然,除非现在这个陶桃,不是原本的陶桃。
  从警局出来,宋愉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和谈怀戎坐上新上任的司机王浪人的车,眼尖地看到街拐角。
  那个刚出了京剧的少年,被人堵在墙上,几个看起来不大的胖混混,堵住人,一拳一拳地砸在人头上,鲜血直流。
  “停车!”宋愉拉开车门,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谈怀戎在背后看着她奋不顾身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王浪人,“开过去。”
  那个刚才还混不吝的少年,穿着警局好几天没洗的衣服,明明就几个伤口,大量的鲜血却混合着不知名的骚.味,就这么躺在距离警局不过三条街的拐角。
  “这孩子,怎么不躲。”宋愉手忙脚乱的堵着少年身上的流血孔。
  少年抬手制止了她,“不用堵了,白血病。”
  白血病,即使是赶来的谈怀戎也被这三个字吓了一跳。
  “救不好的。”
  一个十五岁的年轻的生命,聊无声息的放弃挣扎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宋愉。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圣母,何况对于这个刚刚想要伤害其他人性命,陷害宋家的孩子,她更多的是感受到了一股生命的无能为力。
  拉住这个少年,得益于日常坚持不懈的锻炼,宋愉支撑着少年的整个身子起身,把人带到车上,“不要放弃,白血病怕什么,还是有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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