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桌是伪娘(四)

  降调的铃声响起,放学了。
  林忍冬别了何宏伟,独自走在路上。他没有忍住,还是停下了脚步。将紧紧攒在手心中的纸条展开。
  少年人的手心总是温润的。带有体温的掌心汗水,把纸条浸湿了。黑色碳素笔的字迹,被汗液所要挟,在草纸的纹路上蔓延。
  “五点之前来。”
  这五个字,在林忍冬看来。由于汗水的缘故,比初看时粗了许多,或许也黑了一些。当然,这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毕竟,这五个字在他的心中,此刻厚重异常。
  别看他似是无比淡定,其实哪有啊。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初中生。能在人前装出点“城府”,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是东北,九月虽然已经算是入了秋天,树叶也开始泛黄了。但四点多的天气,还算不上冷。兴许是秋老虎的缘故,穿着校服上衣,里头套一件短袖还有点热。
  当然,也可能是心热。
  一阵微风吹过,路边已经存在了几十年的行道树,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些像翻动书页的声音。
  林忍冬对着声音挺熟悉。他这学期的新同桌陈爱,每天都会慢条斯理的这样翻动几次书页。
  心慌。
  慌!
  林忍冬这个小少年的心,并没有被温柔大手安抚的归于平静。他心很慌,很乱。
  突然。他跑了起来,一路跑回了家。
  他弯着腰喘着粗气,拉开衣服拉链,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房门,然后关上它。
  他的父亲母亲都还没有下班,看样子对门的家里也没有人。大人还没下班,小孩应该也去上补习班了。
  不然,林忍冬现在的耳边,一定会萦绕着对门家小丫头的话语。她的耳朵仿佛和猫一样灵,能从上楼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林忍冬。
  关上门,似乎就是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但是,屋内厨房边上的淡绿皮冰箱。发出恼人的嗡嗡声。
  因为这点噪音,房间内就不平静了。
  林忍冬将书包高高挂起。然后,再一次展开手中已经被他蹂躏的,有些不成样子的纸条。他抬起头,看了眼客厅中央悬挂的钟表。
  四点四十五。
  他又扫了一眼路线图,现在出门,估计还能赶上。他摸了下裤兜里,还有几元零花钱,足够坐公交了。
  他打开门,朝外跑去。
  陈爱的书桌很大,颜色很深,像是某种实木质地。她坐在椅子上,后背需要挺得直直的,才能够以正常的姿势写字。
  她微微歪头,目光离开课本,眼神落在了桌上另一边的台钟上。
  四点四十五。
  她抬头望向窗外。书房的窗口,正对着通外这里的街道。事实上,能够进来的道路也只有这一条。
  她的右手,下意识的在作业本上。顺时针,画着毫无意义的半弧。还好,她用的是铅笔,用橡皮擦一擦,还能擦掉。
  不然,这写完了半篇的作业,就会因为这些无意识的涂鸦。成为了废品,需要撕去重新写了。
  她的心情很纠结,十分纠结。纠结的像中国结。
  识破别人的小秘密,并且戳穿,确实会带来快乐。但与之相随的,还伴有苦恼。
  她很懊恼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要冲动。要写那张纸条。
  画了个地图,让他五点之前来。
  现在社会上坏人这么多。虽然自己的同桌,林忍冬和自己一样,是同龄人,同样都是学生。
  但是,他有这么奇怪的癖好。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
  今天老爸要六点才下班。
  万一他五点来,进了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要有什么非分只想怎么办。到时候,自己是奋力反抗,开始半推半就的从了。
  妈蛋!
  陈爱你在想什么。陈爱放下手中的笔,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一顿揉。将本来成色还不错的脸蛋,像是捏橡皮泥一样,揉成了各种形状。
  啪啪!
  她拍了两下,脸蛋恢复了原型。
  四点五十。
  她又看了一下表。
  时间过的很慢,她的心理活动很快。她觉得很煎熬。
  他不会来了吧。
  陈爱瞅着时钟的秒针,仔细数着秒针的每一下移动。秒针完成了三百六十度的移动,回到了原点。
  “啪嗒”代表分钟的扇叶向下翻动,记录着刚刚过去的一分钟。
  说实话,她家里的“新奇玩意”不少,这个机械翻页钟表。或许是这些“新奇玩意”中最古老的物件了。
  好像,它还是父亲一手打造了。皮实得很,除了陈爱小时候,有一次把它扔在地上摔坏了。好像就没有再罢工过。
  四点五十一。
  林忍冬才刚上公交车。
  今天不知怎么了,是下班高峰?公交车上人很多,很拥挤。用老套的比喻来讲,就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
  林忍冬还真吃过沙丁鱼,不过他不爱吃。因为他觉得不好吃。
  人多,拥挤。不管是在什么季节,都会让人觉得热。
  更何况现在心热的林忍冬。
  少年人的皮肤很好,还没有被青春痘之类的东西困扰。额头和鼻翼都渗出了些许汗珠。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电子表。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现在心悬着,不确定能不能在五点钟之前,到达陈爱的家。
  从小学老师就开始讲,春雨贵如油,时间就是金钱。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与时间赛跑。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陈爱的话。要在五点之前赶到她那里。
  但是,这种与时间竞速的刺激感。竟然令他产生了兴奋的感觉。
  甚至,五官清明,深思敏捷。处在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
  公交车上人很多,速度也不是很快。
  余生的个子比较矮。
  虽然,他站在公交车中间的过道上。随着人潮,在每一次停车,起车的节奏中,前后摇摇晃晃。
  但是,他的目光,还是能透过成年人腋下的空当。看清楚外面的景色。
  喜爱秋天的人,是感情深重的人。
  讨厌秋天的人,是街道上的环卫工人。
  林忍冬看到,穿着橙色马甲的环卫工人,拿着一把大扫帚。卷起地上的落叶,将它们扫入垃圾袋子中。
  林忍冬看着这些叶子,想起了,曾经他捡过的,各种秋天的叶子。
  那时候的天气,大概与现在差不多。不算太冷,也不是很暖。
  当时,城市还没有这么大。
  他的家,还是在平房。
  有着自家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个沙土堆。夏天的黄昏时,还有不少小伙伴来这玩过家家,玩弹珠。
  男生女生都有,一直玩到再也看不清东西,繁星满天,水沟里的蛙鸣声响起。
  那时候,他还比较野。
  那年秋天,有一天放学,和韩露一起,去山上捡树叶。
  其实,到底那山上有什么树,他们捡了什么树叶他已经记不清了。就像很多美好的记忆一样,只记得一个大概的轮廓,其中细节,更多是回忆时脑补出来的。
  他还记得,小学毕业搬家的时候。他找到了夹着树叶当书签的那本书。
  当他小心翼翼拿出树叶的那一刻。却沮丧的发现,无论他再怎么小心,干脆的树叶标本。还是碎了。
  碎的拼不起来。
  一阵恍惚之后。报站名的声音贯入他的耳中。
  到站了。
  他挤下车,看了一眼表。
  四点五十七。
  他跑了起来。
  少年跑起来,真的如风一样么?没人知道。
  陈爱又花了一根羽毛。
  翻页时钟的页子,一页一页翻着。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女生是一种很难以理解的生物。
  这种生物,有可能前一刻还嫌时间过得太慢,后一刻却又有可能嫌时间过得太快。
  少年如风。在她的视野中,却还无半点影子。
  他不会来了吧。
  陈爱笑着摇了摇头,轻咬了一下嘴唇。拿起橡皮。将课本上的涂鸦擦的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才开始继续写作业。
  初中的数学题,只要她想做。还是不难的。
  一道又一道的将题目抄下,然后工工整整的写下答案步骤。
  她的心静下来了,没有用草纸演算,就将这些题目写的条理清晰,一丝不差。
  宛若将林忍冬要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风一样的林忍冬,其实只是个不擅长运动的小男生。
  或许,女孩子很喜欢男生在体育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但是,有些事并不能强求。
  林忍冬现在为了某种执念,在跑动着。
  肺部很痛,呼吸像风箱一样。
  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弃。争分夺秒着。
  跑动中的他,偶尔瞄一眼甩动胳臂上的手表。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数字。
  前进!前进!
  一曲忠诚的赞歌。坚持就是胜利。
  林忍冬的脑中浮现出陈爱画出的地图。他已经进入了地图中,最后也是唯一的那条道路。
  陈爱正在福至心灵的写作业。很流畅,很舒爽。
  原来学习也有快乐。她在心中想着。这个小姑娘,还不知道,这只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小手段。
  与大痛苦相比,小痛苦当然快乐了。
  四点五十九。
  林忍冬找到了门牌号。
  三,二,一。
  林忍冬按响了门铃。
  陈爱诧异的抬起头。
  她看见,机械翻页钟的秒针正好指向零,翻页正在落下。
  林忍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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