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让人骗了呗

  顾正东这么问,就是个套路,不止直接问有没有这笔钱,现在葬爱报出钱数,就说明钱是一定有的。
  “钱呢?没发下去,是让你家老爷子揣兜了?”
  “开始我也这么想,都这么说吗,能不信吗?”葬爱喝了一口酒,辣得直眯眼睛。
  “那后来呢?”
  “后来有次老爷子喝多了,他是让人把钱骗走了!”
  “是谁骗的?”顾正东紧张地问。43万在当年可是一笔巨款。
  “黄金驴你听过这名字没有?”
  “听过!”
  顾正东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其实这三个字的真正叫法是黄金鱼,是一个品牌,后来做得很大。后来才得知,也是老板的名字,钱没少赚,在商场也有一号,可不知为什么名声一直不大好。
  因为黄金鱼是来自家乡的,顾正东还是多关注了几分,所以印象深刻。
  想不到,黄金鱼的第一桶金,是骗来的。
  “你好好说一下。”顾正东好奇死了。
  “这钱拿到手,老爷子是想直接发下去的。可是不巧,我爷从楼梯摔下去,脑出血住院了。家里拿不出医药费,老爷子一急之下,就挪用了五千。”
  “然后呢。”
  “后来还是不够,又用一万。这就有窟窿了。当时机械厂是二百多人分这些钱,老爷子自己也分不了几个钱,又一向不贪不拿的,我家穷得叮当响,他砸锅卖铁也还不上。”葬爱舌头都直了。
  顾正东听到这里,就有点心疼老厂长了。
  “后来黄金驴找我爸,说你把钱借给我一个月,我给你翻一倍。”
  “你爸就借了?”
  “不知道他是咋想的,可能是想翻身吧,也是穷怕了。谁知道呢。”
  “然后呢?”
  “还然后个屁,黄金驴拿着钱就跑了。我爸爸跟着这些工人周旋了一个月,没见黄金驴回来,这才明白不对劲,可是中国这么大去哪儿找?”
  “呵呵。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顾正东苦笑道,老厂长让一个贪字给害了。
  “给不上钱,那些工人天天来家闹,还有来我家上吊的,把我爷也给气死了。我爸还总抱个幻想,有一天黄金驴能拿着钱回来。呵。”
  葬爱嗵咚一下栽到桌上。
  正好老板又端了几屉烧麦出来。
  “给我打包,再拿上一棒子红星二锅头。”顾正东没管葬爱,拎着东西出了门。
  他原路返回,到了老厂长家门口,也不说话,掀门帘就进去。
  他这一身酒气加上烧麦的香气,把小屋给装满了,老厂长面向里躺着,一轱辘坐起身。
  “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找你喝酒。我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四十万给你要回来。”
  顾正东一句话,把老厂长雷击一般给劈到原地,他的眼里慢慢涌上泪来,已经更咽了。
  这么长时间,没有人相信他是被骗的,他是打牙往肚子里咽。
  “来,是爷们就喝酒!”顾正东不提这话,他自来熟,去厨房摸个小盆儿过来,把烧麦倒进去。又用牙把瓶盖咬开,往搪瓷缸子里倒了半瓶酒,推到老厂长面前。
  “我对瓶子吹,来走一个!”
  老厂长二话不说,拿起搪瓷缸子,跟顾正东的酒瓶子碰了一下。
  “小兄弟,我瞧你不是一般人,你能把钱给我要回来不?”老厂长眼里有了希望。
  “有借条吗?”顾正东问。
  “有!我给你看!”老厂长不知为什么,对顾正东是百分百的信任。这借条他一直收得很好,连亲生儿子都没给看过。
  顾正东见老厂长起身,把墙上的木相框摘了下来。
  过去很多家庭都喜欢在墙上挂相框,里面塞很多黑白小相片,都是亲人的合影或是单人照。
  到了九十年代,年轻人都不挂了,只有一些老人家还有这个习惯。
  老厂长把相框拿到手,翻过去,把两个金属面一拔,后机的薄木片挡板就掉下来,露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在纸和薄木板中间,有一张纸条。
  顾正东接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兹从机械厂厂长周文才处借款四十一万五千元整,一月后归还。签名是黄金鱼,还按了红色手印。
  “您先别收了,放这里一会儿,我们谈一下条件。”顾正东把欠条放在桌上。
  “条件?什么条件?”
  “你把厂子卖给我,这债,我给你讨,你说怎么样?”
  “什么?你给我讨!”老厂长眼睛一亮,可是光很快又熄灭了,“中国这么大,我都不知道他在哪,怎么找?”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我想想,我想想。”事发突然,老厂长犹豫不决。
  “这四十几万可不是小数目,您是怎么下狠心借给他的?”顾正东看着眼前胆小的老爷子,就想不明白了。
  “他说,如果不借给他,他就去告我,贪污公款。”老厂长的眼睛越来越低。
  “那你有借条啊,后来为什么不把这事儿跟工人说明白呢?”顾正东还是不明白,“黄金鱼这是诈骗,你也可以报警的!”
  “挪用公款罪再加上渎职罪,也要判上几年。我这么大年纪了,真进去了,也活不成。说白了,就是还惜命,真不是个人!”
  老厂长说到痛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哭了。
  顾正东这才明白,老厂长曾经也是爱惜羽毛的人,所以才能做到当了二十年厂长,还是家徒四壁,老父亲病重都拿不出钱来。
  挪用公款一万五,一旦被人知道,判刑是肯定的。这两年他想尽办法把事给捂下来,就是还有一线希望,希望黄金鱼能从天而降,解救他于水火。
  顾正东的出现正是好时候,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顾正东不知道是说他幼稚好,还是说他傻好。
  “这样,一万元我还带在身上,我们把合同签一下,因为厂房也是急用。合同里加上一条,厂子的债我背。你也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除了这个钱,再没有别的债务了?”
  “没有了,你可以去查,破产是国家清算的。”老厂长忙说。
  “一万。”顾正东把钱从包里拿出来,推到老厂长面前。
  “你把钱都给我换成零的。”老厂长又推了回来。
  “好吧。”
  “还有,把厂子里的人找来开个会,做个证,我把厂子卖给你了,债你背。”老厂长还是挺狡猾的,现在还上来聪明劲儿了,做得滴水不漏,可能是让人骗一次有经验了。
  “行,就这么定了。”
  顾正东先出去把钱换成五十和十元的送回来,把合同签好,就让老厂长安排开会的事,他先回去跟大刚打招呼,准备去接收厂房。
  “你说啥?背了四十几万的债?”大刚听他讲到一半,就跳起来了,青筋暴流,差点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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