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4 言语更胜于利剑(二合一)

  此时,温梨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是徐长安的存在让她走出了困境。
  尽管李知白很想要追问徐长安都和她说了些什么,但是眼看着温梨陷入沉默,似乎连精神都有些恍惚,她就知趣的没有着急。
  她猜不到徐长安是用什么方式开解温梨的。
  准确的说,当温梨将【剑】定义为杀戮的兵器和用来达成目标的手段,并认为剑没有意义的时候,了解温梨的人就会知道劝说她的难度有多大。
  因为……温梨自有记忆到上暮雨峰之前,她就是兵器,是某个小国用来发动战争的杀戮工具。
  而温梨本身也没有否认剑的意义。
  她承认剑是她需要的工具,她仍需要用剑、用武力来达成自己可能求得长安的目的。
  温梨质疑的只是,区区卑劣的兵器,真的有资格被称为【道】吗。
  作为兵器,剑便于随身携带,可以背在肩上,挂在腰间,拿在手里、藏在身上……但是唯独不该放在心里。
  所以温梨承认剑,却不承认剑道。
  也绝不认可,杀戮兵器自诩为道。
  某种意义上,温梨想的没错,但是……当一个剑修无法将剑放在心中,她的道路自然也就到头了。
  温梨太过于清醒、太过于冷静。
  这种情况下,说服她的难度太大。
  李知白:“……”
  至少,她这一时半会不知晓如果是她的话,要怎么开解温梨,让温梨承认剑道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只要了解,就会发现温梨并非是在质疑剑,而是在质疑还是半妖时,她作为兵器存在的那段时日是不是有意义。
  这种事情,外人无法去下结论,所以无论是李知白还是祝平娘都不会发表意见。
  李知白心想也只有长安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子会在温梨面前大放厥词吧。
  看在结果是好的份上,她可以记下长安一功。
  让李知白有些疑惑的是,徐长安居然有机会在温梨面前‘大放厥词’?
  要知道,温梨当时都开始自我怀疑了,居然有心思去听一个外人的劝诫?
  疑惑。
  长安都说了什么啊。
  她更好奇了。
  如果李知白去问徐长安,估计会得到三个‘???’
  他和温师姐说过许多的话,怎么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可本质上,温梨的确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这是事实。
  能够和她经常、单独对话,本身就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温梨在暮雨峰活跃了许多年,她看似对师妹们皆是温润柔和的,可但凡靠近过温梨的姑娘都会知晓,她是个冷寂的性子。
  温柔的人对谁都是温柔的,这其实也是一种冷傲。
  温梨师父和祝平娘总是与温梨提起这句话,其实……有时候并非是在映射徐长安,也是在提醒温梨自己。
  这个姑娘对师妹们极度爱护,甚至愿意为了她们的追随而暂时停下剑道的修行,可即使如此,想要真正走进她的内心,除开将她带上山的师父与祝桐君、教她修行与文字道理的李知白……其他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温梨终究是冷寂,而非是冷傲的。
  她向来不会将多余的傲气释放在师妹们的面前。
  但恰恰是因为失去傲气的冷静,反而让温梨更加难以接近。
  李知白和祝平娘总是说徐长安没有少年人的朝气……可这句话对温梨同样适用。
  说一句难听的。
  温梨自从离开剑堂的那一刻,她就不像是一个少女,更像是一个老人。
  只是,如今这个本该是冷寂、好似行将就木的姑娘却焕发出了让祝平娘都为之嫉妒、让李知白为之反复赞叹的少女气息。
  正如同温梨此时提起师弟时,眼中所荡漾的水纹。
  任谁都知晓,她口中的‘师弟’绝对不只是镜子那样的简单。
  憧憬温梨的妮子们尚且会在徐长安受到司空镜刁难的时候站出来……连她们都能看出来徐长安对温梨的特殊意义,祝平娘和李知白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
  谁也不知道一个刚上山时样貌并不出众、天赋也中等,甚至不被待见的少年是如何走入温梨那本应枯败的心的。
  兴许‘李知白学生’这个身份是让徐长安有机会能和温梨对视的契机。
  而之后的发展,比如某只狸花的出现,让徐长安开始逐渐的照顾狸花、给它顺毛,喂它吃果子,在它在与湖中红尾鱼打架后给它处理伤口……
  这个不介意妖族的师弟会携带他那无与伦比的耐心慢慢得到温梨的视线,这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然后兴许因为小花的缘故,温梨能够逐渐和徐长安说上几句话。
  可是。
  这些东西绝对不是让温梨能够‘喜欢’上徐长安的理由。
  正如温梨所说的,所谓喜欢不过是在好奇与好感之后加持后的产物,冷静至极的温梨绝对不会被这种惯性推着走。
  她的喜欢绝不是廉价的。
  温姑娘的喜欢、她情感的复杂,绝对不会是这样简单,必然是在二人相处、对话的过程中,温梨发现了徐长安身上有值得她喜欢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李知白想起了徐长安笔下的几个字。
  【生极乐太平,享碧海生潮。】
  长安那个孩子……的确与这个世道有些格格不入,而最开始他身上那种仿若诞生在太平盛世中人才会有的安谧,对温梨这样出身的丫头而言,说上一句是最为致命的毒药也不为过吧。
  ‘所以……’
  李知白看见温梨提起徐长安时候微微出神,不免想着徐长安能够打动温梨,是不是因为他身居长安。
  ——
  在这件事上,祝平娘和李知白抱有不同的看法。
  她不似李知白那样,教完温梨世间基础后就放手不管……作为将温梨带上仙门的二人其中之一,这些年祝平娘对温梨的观察不比温梨的师父要少。
  虽然她也承认温梨陈旧枯败,但是祝平娘认为温梨内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丝少女的纯真,这种温梨从未拥有过的感情,在某些时候起到的作用要远远比想象中大得多。
  于是,祝平娘不认为温梨是个死气沉沉的人,她觉得温梨迟早有一天会找回少女心……所以,在温梨能够做出利用权限给徐长安弄一颗开源丹的时候,祝平娘对温梨这种少女心一闪的做派能够会心一笑。
  那……如果温梨是个少女。
  对于少女,还有什么是比言语更能动人心的呢?
  毫无疑问,徐长安是个会说话的人。
  温梨在剑道上一骑绝尘,可许多时候,言语之利更胜于利剑。
  这并不是说,祝平娘认为温梨是个容易被甜言蜜语哄骗的少女。
  她只是觉得,适当的言语辅以日常中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对她这样的女人就是最致命的刀剑。
  偏偏的……
  祝平娘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姑娘,不知道能不能被温梨作为‘前车之鉴’。
  【柳青萝。】
  比起温梨,柳青萝的问题可严重的多。
  温梨虽然是作为战场上兵器的出身,可自从上了暮雨峰之后,她的人生可以说才真正的开始,毕竟身为半妖兵器的事情她个人是无法做出选择的。
  温梨可以堂而皇之的说那并非是属于她的人生。
  到了仙门之后,名为温梨的姑娘生活才开始有意义,所以她才能在心里保留一丝净土。
  柳青萝却恰恰相反。
  柳青萝除了无法决定被送往青楼这件事,其他的包括努力练琴以之为生、登上花魁以笑待人……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有选择,才能被称之为人生。
  所以,柳青萝那些被她认为是不堪回首的一切,毫无疑问是属于她的人生,是她不能去逃避的过往。
  如果说温梨登上暮雨峰的时候,是‘新生’,只不过心有老气。
  那么柳青萝在从花月楼赎身之后——
  她就已经“死”了。
  属于“柳青萝”这个女人的,为了活命、为了活的更舒适的卑劣一生,已经结束了。
  ——
  可偏偏的,青萝如今活着,甚至还活的好好的,哪怕只是偶尔能看上一眼,却也能焕发出她整个花魁生涯加起来都比不上的亮光。
  想到这里,祝平娘手指轻轻揉着眉心。
  ‘脏了就洗干净,世上没有水洗不净的东西。’
  是啊。
  那个有妇之夫,那个少年,就是用这句话和他由心的言行举止,把青萝那个真正行将就木的姑娘给救活了。
  尽管这个救活的代价,是让柳青萝的眼中从此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可祝平娘认为人活着总比死了好。
  于是,祝平娘的想法就不难理解了。
  柳青萝一个死了的姑娘都能让长安给救活……区区一个温梨,能被攻略,说一声‘喜欢’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
  “我倒是有些能明白了。”祝平娘顶着化了一半妆的脸,摇摇头。
  她先前就十分奇怪。
  尽管温梨为了师妹们停下剑道修行的事情她能够理解,但是她始终还是觉得能够让温梨下这种决心……还是缺少了什么。
  如今在温梨自述,发现温梨竟然曾经怀疑过剑道存在的意义之后,这解开疑惑的最后一块拼图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叹气。
  祝平娘明白了。
  如果温梨有想过,剑只是工具,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配被称之为道。
  那么如今被所有剑修认为是剑道未来的希望、甚至是剑道代言人的温梨……又算什么?
  这个丫头绝对不会自诩为剑道,因为她不会再一次成为兵器……这种情况下,那些模仿她剑道的师妹们,反而成了压在她身上的重量。
  祝平娘不得不承认,那些喜欢温梨的丫头们是真的勇,她们居然愿意因为喜欢温梨就学她的剑、走她的路。
  这种几乎等于将自己生命的重量压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至少祝平娘本身是做不到……
  等等。
  也不是做不到。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这些丫头,而李知白是温梨的话,她自然愿意学李知白的剑,哪怕未来可能走不到和她并肩的地步,但是……那可是李知白啊。
  “啧……”祝平娘咂咂嘴。
  真不想理解那群丫头啊,这种感情。
  岂不是说,她对李知白的感情,和那些丫头对温梨的感情一样都是水中月,见不到希望吗。
  不对,长安和云浅也是互相承受生命的重量的,自己和阿白是他们那种才对。
  罢了。
  总之,倘若温梨自诩为剑道希望,这还好。
  如果温梨只将剑道看成是完成目标的工具,那么当她看见一群师妹为了自己眼中的“区区工具”而付出巨大努力和对未来的可能性,她自然会内疚,认为是自己影响到了她们。
  那么她会暂时放下工具,来为师妹们保驾护航……
  这可就太正常了。
  区区工具,自然比不得师妹们的一根头发。
  差异就在于,谁也不会想到,能身负那种剑意,走到如今地步的温梨……剑道在她眼中竟然只是工具。
  挂在腰上,而没有放在心里。
  甚至对温梨而言,剑的存在不是不可替代的。
  这若是让那些恨不得杀妻杀子杀兄杀友都要证明‘剑’在自己内心中重量的剑修知道,怕不是一个个都得疯。
  “剑,如今在阿梨心里仍旧只是普通的兵刃,是工具。”祝平娘更奇怪了。
  她本以为是长安改变了温梨的心态。
  但是如今看来,温梨并没有改变将剑道视为工具的心态,可看她如今的修行也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不对劲啊。
  很不对劲。
  温梨这种想法明明就是在‘作践’剑道的尊严,可她依旧是“天眷之人”,并没有被削去对剑道的亲和。
  将三千大道之一当成工具看,还能得到垂怜,一日千里?
  换个人试试?这辈子也别想摸到太虚境。
  祝平娘知晓三千大道的存在绝非是虚无缥缈的,可是如今……这种活生生的作践就在眼前。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温梨愿意怎么作践剑道,对方就得怎么受着。
  说你是工具,你就得老老实实发挥工具的权能——好用,不添麻烦。
  “……?”
  剑道是个贱骨头?
  这妮子……
  果然是天道之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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