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剑鞘

  “令姜还懂舞剑?”贺诗人大感兴趣,“你若真能舞上一段,四叔我便以琴相和,给你助助兴。”
  他转身吩咐仆从:“去将我的琴取来。”
  那小僮连忙应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他的房中,将他最爱的那把焦尾琴抱了过来。
  从小僮手中接过琴,他便撩起袍子,席地盘膝而坐,将琴置于膝间,问道:“你要何曲相伴?”
  贺令姜浅浅一笑:“四叔随意便是。”
  贺诗人略一思索,左手轻抬,指尖微微拨动琴弦,清婉的琴音便缓缓泄出,仿若汩汩山溪在林间自在流淌。
  一旁的贺令姜挽了个剑花,足尖轻移便动了起来。
  那一瞬,她周身都灵动起来,持剑踏着步伐游走于方寸之间。
  只见剑影闪过,银光熠熠,身姿旋转间,翩若游鸿,宛若蛟龙。
  清溪潺潺,风吹林间。
  琴声突然激越起来,如松涛阵阵。
  她腾身而起,剑势也变得凌厉几分,剑气如虹,由心而生,由身而向,恰如飞龙翱于九天。
  落地后脚下急转,剑尖回旋刺出,又似凤凰鸣于高岗。
  不知不觉间,一曲将尽,唯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她动作渐缓,而后止步收剑,一如江海凝清光。
  “好!”贺诗人不禁击掌而赞,“不愧是我贺家女郎!”
  贺令姜闻言只是一笑,接着收剑回鞘,将剑递给一旁的青竹。
  贺诗人放下琴,快步走到她面前问:“令姜当真是初次舞剑?”
  贺令姜眼中含笑:“当真。”
  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舞剑。
  要知道,以前她提剑,都是用来杀人却敌的。
  贺诗人冲她竖起大拇指:“倒不曾想,你于此道竟如此有天赋。只是私下揣摩,便能让许多使剑的人望尘莫及,低头羞惭。”
  一旁的青竹默默感叹:七娘子的天赋,当真惊人。
  学画能成这临川第一人,如今学画符舞剑,也是胜上旁人许多,怨不得七娘子如此自信。
  “四叔谬赞了,您的琴艺倒真称得上精湛无双。”
  贺令姜想,他这琴艺确实到了出神入化、挥洒自如的地步。
  这人不该叫诗人,应当叫琴师才对。
  她转而笑道:“如今,四叔可不必担忧,我再埋没了这把含光剑了吧?”
  贺诗人哈哈一笑:“该归你,该归你!这次回来,你倒是比以前好玩了许多,不再老是琢磨你那些枯燥的书画了。”
  贺令姜浅笑,道:“人各有所好,只要是自己所喜欢的,便无无趣之说。心之所向,纵然是日日枯坐亦是乐事。”
  “只不过,人也善变。以前好画,今后也可能喜好其他的,都说不得准。凭心所欲,随心而行便是。”
  “好一个凭心所欲,随心而行。”贺诗人抚掌,“我以前倒没发觉,你这丫头这么对我胃口。”
  他觉得有趣,便要跟着贺令姜去她院子里,看她近来在琢磨什么。
  贺令姜奇道:“四叔是今日才回府吧?方才见你往父亲院中去,可是要见他?”
  贺诗人这才一拍脑门:“光顾着打赌了,倒是差点忘了这事。”
  他在外浪荡了大半年,临近年关才回府,不知长兄要怎样唠叨他呢。
  他收好琴,道:“那我晚些再去看你。方才输给你的那些东西,我亲自给你送去。”
  “不急。”
  贺令姜目送他急匆匆地往贺相山院中去,看着他那身沾满灰尘和脚印的锦袍,心想:忘记提醒他换身衣袍再去了。
  父亲若是听说自己竟然诓了他那么多东西,想来也要唠叨个几句了。
  不过,再想到今日出了一趟屋子,竟然有如此多的收获,那些唠叨便也不算什么了。
  她取过那把含光剑,越看越心生欢喜,又打量着阿满手中的那把大伞,伞柄粗壮,倒是与这剑鞘的宽度相衬,一时间,心中便有了思量。
  回到院中,贺令姜便命人请一位技艺精湛的手工匠人过来。
  一名年约五六十的老翁随着青竹进入厅中,俯身拜道:“不知七娘子有何吩咐?”
  贺令姜将含光剑取出,拔出剑身,置于老匠人面前。
  老匠人不解:“这是何意?”
  她又让阿满将她特意找人新制的大伞取来,撑开伞柄,微转着伞面。
  伞骨是用极韧的南竹打磨制成,二十四骨的伞面以无惧火烧、隔热极佳的火浣布铺就,而后用天然桐油经熬制后涂于伞面,看上去古朴厚实,牢固耐用。
  伞骨间穿以五色丝绒线,又添了几分精致美观。
  这把伞,当真是制得极好。
  贺令姜将手中的大伞递给老匠人,道:“我看这剑身宽度不及二指,与这伞柄倒是相衬,不知可有法子将剑身嵌于伞柄之中?”
  “七娘子是说以伞柄为鞘?”
  贺令姜颔首:“正是。”
  老匠人接过含光剑,只见剑身隐有秋霜之色,通体细长,剑身轻薄,拿在手上也不觉沉重,心中不禁暗道:是把好剑。
  再看那大伞的伞柄,约摸着也有两指来粗。
  他将两者细细比较了一番,见那剑身确实窄于伞柄,心中便有了几分把握。
  “以伞柄为鞘也不是不可,只是在不破坏这大伞原有构造的前提下,还需多加思量。”
  老匠人问道:“七娘子可是还需取用?”
  “自然。”
  她要这把含光剑,并非是为了收藏着看的。
  老匠人道:“将剑身嵌入伞柄之中,除了能嵌得进,更要讲究个出鞘入鞘的流畅。好剑配好鞘,这伞柄便还需重新细细打磨一番。”
  “如此就劳烦你了。还需要什么,和我说就行,若是做的好了,定有重酬。”
  老匠人躬身应是。
  为了方便老匠人打磨,贺令姜将含光剑和大伞都交由他带回去,并派人送他出府。
  不过两日,那老匠便将伞送了过来。
  伞是合上的,贺令姜撑开大伞,伞柄与先前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末端的握手处略粗。
  上好的留青竹经过打磨后,变得光滑平整,雕刻成趁手的形状,上面浮雕了一圈云纹,显得有几分清雅。
  伞柄末端还有着一处机关,她动手按下,暗藏于其中的含光剑应声弹出,手上一动就将整把剑拔了出来。
  剑柄正是伞柄的握手处,当真是巧妙。
  伞柄中的空隙正是剑鞘,鞘口稍宽,凑近了细看,可以发现中间打磨得更是光滑细腻。
  贺令姜随手挽了个剑花,而后将剑身收入伞柄之中,入鞘顺滑流畅,只听“咔”地一声轻响,剑身便被牢牢扣在剑柄之中。
  她满意地点头。
  撑伞可遮日月,拔剑能诛妖邪。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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