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无碍

  玄武那双满是惊讶的眼睛,还大大地瞪着,正瞅着贺令姜这处,里面的震惊和不解都渐渐归于黯淡。
  贺令姜轻轻“呵”了一声,咳出卡在喉头的腥甜,调息片刻后,这才撑着地缓缓地坐起了身子。
  她伸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身上的锦囊里还封着一只蛊虫,这才在紧要关头及时取了玄武性命。
  当初在南诏,她将银生郡主的蛊虫尽数归还了去,然而先前还嫌弃那些虫子的尺廓,许是养了几日,竟生出了些兴趣来,偷偷问银生郡主要了几只养着玩耍。
  那些极为难得的蛊虫,银生郡主是不乐意给他的,可尺廓不挑这些,她就捡了几只不致命的与他。
  尺廓得了这些小玩意儿后,便当作宠物养了起来。
  只他兴趣来的快,去得也快,不过两个月,就失了尽头,不乐意再花心思去养。
  从银生郡主那处拿出来的东西,说不上多好,可也不差,如若就此丢了也可惜。
  她索性留在了自己身边,让通晓医术的琼枝帮忙养着。自己则时不时地琢磨着,若在蛊虫上再结合符咒之术会是什么模样。
  只可惜,小小的蛊虫难以承受符术之力,贺令姜尝试了多次,也不过成了一只,将削减了九成力道的破物符成功融到蛊虫体内。
  所谓破物符,主要是用作阳事之用,那等阻了家宅风水的巨石等物若不好移动,便可借助此符破开。威力虽比不得开山符、天雷符等,可用在寻常使用也足够了。
  只如今种到这蛊虫体内,便是那可破巨石的威力也几近于无了。
  然而,便是威力减弱,只要用的好,亦能顷刻取人性命。
  如今不正是如此?
  玄武的术法虽则说不得上多强,可因着他善于驭气,对气息也极其敏感,杀意剑气到了他近身处,便会被他护体的那股气卸去几分,贺令姜虽能伤他,可若想手起刀落间便利索杀了他,也没那么容易。
  但蛊虫此物,形状极其细小,有的甚而是肉眼几不可见,它身上的气若不仔细去感知,亦是难以察觉。
  贺令姜便是借着玄武提剑向她刺来,全幅精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之时,悄悄地放出了蛊虫。
  蛊虫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了他颈间,渗入皮肉之中,而后猛然炸开。
  虫体所携的破物符威力虽已几乎被削弱殆尽,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破开脆弱的喉管,却是轻而易举的。
  那玄武,也就这般没了气息,丧命于一只小小的蛊虫手中。
  远处的广宁,还依旧昏迷着,他先前便在贺令姜手里受了重伤,未及修养好便透过密道出来,带着人手在此处接应。
  方才虽不是被玄武那枚光球直接击中,却因着离贺令姜及近,受到的波及不轻。
  贺令姜远远瞥了他一眼,见他气息微弱不像是能一时半会儿醒来的样子,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盘膝打坐调息起来。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她才将游于四肢百骸的内息归于丹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她起身行至到玄武的尸身旁,半蹲了下来,在他腰间一摸,果然掏出了一块令牌,其上刻着密密的星点,成半蛇半龟的形状。
  贺令姜打量着四周环境,此处明显是在清和园外了,但估摸着方才从密道处走来的路程,离清和园应当也不算远。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响箭,在尾部一拉,那响箭一声嘶鸣,便拖着红色的光高高划过天际。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盘腿在广宁身侧坐了下来。
  如今这两个,一个活着,一个死了,且都算是神宫的要紧人物,她不可能就这么将人抛到此处,也没那么多的力气拖着人走回去,索性便呆在此处等人寻来了。
  清和园大殿内,裴攸正与死士交锋之时,却猛地脚下一阵,一声巨响从内殿传来。
  他心中不由一悸,阿姮!
  手中剑势一荡,他冲开死士的包围,便向内殿奔去,连背后袭来的剑光都来不及再顾及。
  等到了内殿,他眼中便是一震,内殿一侧墙壁已然倾塌了大半,贺令姜与玄武都不见了踪迹。
  他刚想上前查看,后头的死士又缠了上来,裴攸心中一恨,剑气杀意更是凛冽几分。
  他转身,提剑便朝围着他的死士刺去。
  他如今的打法,完全是不管伤没伤着自己,只想着将眼前碍眼的人尽数诛杀。
  这猛然激出的莫大杀意,便是这十来个死士也奈何不得,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都已命丧裴攸剑下,而他自己身上,亦是伤痕累累。
  他顾不得这些,立时奔到墙下,这才发现下面似有密道,如今已经被炸塌了。
  “阿姮!阿姮!”裴攸朝着里头大声呼唤,却无人应答。
  他心中不由一沉,立时唤了人手进来,伸手就往废墟处扒。
  尺廓见状,亦幻成青烟便要往里钻,想瞧瞧其中情况,然而这处坍塌可谓是堵得死死的,便是他也一时进不到里头去。
  殿外的厮杀声渐渐淡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裴攸的一双手都没了知觉,外头守着的手下来报:“世子,不远处有响箭信号,瞧着当是贺七娘子传来的……”
  裴攸手上一颤,紧接着心头便涌起巨大的喜悦,阿姮没事!
  他闻言站起身,头上却猛地一眩,脚下不禁微微倒退了半步,他这才站稳了身子,而后便大步朝外奔去。
  为了避免意外,他还是特意嘱人留下将此处挖开。
  等到裴攸甩开众人一路狂奔到密道出口处,瞧着盘膝闭眼坐在那处的贺令姜时,脚下不由一顿。
  贺令姜听到动静,睁开了双眼,看到是他,唇边不流露出几分笑意:“阿裴,你的模样可真狼狈啊……”
  除了八岁被人劫走之时,还有他十五岁初上战场之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向来讲究的镇北王世子这般狼狈模样。
  一身伤痕,满身灰尘。
  裴攸瞧着她,眼中微松,声音温柔:“你可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
  甚而,她的模样看着比他还要狼狈几分。
  但幸而,她最终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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