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五章 天光咆哮 暗火横流(中)

  晨曦初露,风吹过西南的群山,剑阁的关城上方,仍旧有火焰在燃烧。
  木制的城楼已经在先前的大火之中被烧成通体的焦黑色,梁柱、瓦片在火焰的舔舐中剥落。尽管明火已渐渐变小,但灼热慑人的黑烟依然在缭绕升腾,晨风带着烟雾将关城靠南的半边完全吞噬笼罩下去,但靠北的女墙内,热浪的肆虐相对较小,双方的士兵,便在这并不宽敞的狭窄通道间来往厮杀。
  双方的士兵短兵相接之后,远程的协助便暂时的失去了作用,女真人结成盾阵,朝着前方冲刺,后方有点燃的火雷被扔出来,华夏军同样投掷以手榴弹。
  爆炸在城头绽放,人们在灼热的空气里寻找着掩体,气浪灼烧而来,在人的脸上划出可怖的燎泡。有华夏军的士兵乘隙继续往前,朝着城楼后方的楼梯上扔手榴弹,先前爆炸的气浪摇撼了原本就在火焰中变得干燥枯朽的城楼,有柱子坍塌下来,将士兵埋在焦炭与木石之中,爆开的大片火星往明他们的弥足珍贵,另一方面,也只是说明,其余人比不上他们了而已。
  到得这一场西南之战,从讹里里到设也马,到余余、达赉,每一次的折损都令人心疼,对比跟随阿骨打起事时的三十年前,这样的情绪是不会有的。谁的死都很正常,一个将领死了,另一个替上就行,可到得眼前,他们每一个都无人可替了。
  潭州之战折了银术可,原本也是自己与谷神去后,能够镇下场子的帅才之一,未曾料到由于完颜青珏这等纨绔的拖累,折在了那汉人将领的死间之策上。银术可折损之后,他这一族的力量原本还能落于拔离速的肩上——这对兄弟的用兵,一人刚猛大气,一人稳重绵柔,他们每个人的地位,原本就是比讹里里、余余、达赉等人更高的——可随着剑门关战况的传来,宗翰心中明白,拔离速回不来了。
  然而无法可想。
  纵然从理智上来分析,西南黑旗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但光是以狮岭阵前的那次见面,宗翰心中便知道,剑阁之险,挡不住那位心魔要从后方杀出来的意志。
  ——若是西南的山外没有秦绍谦的这两万余人,或许对方还会尽求稳妥,待到大金离去之后再从容收复剑门关。但正因为有这两万人堵在路上,西南这条漆黑的魔龙,必会不惜一切地突破那道关卡。虽然日后或许会受到一定的反噬,但剑门关挡不住那心魔的意志,也挡不住那新型火器的进攻。
  被安排在剑门关的,若不是拔离速这样的将领,其余的人,只会更快地崩溃、败落,两支华夏军连成一片后,自己这支大军的回归路途,也只会变得更加的坎坷。
  回想着这将星云集、而又逐渐陨落的这数十年的征程,宗翰叹了一口气,戴上头盔,走出大帐。军队已经调动、集结完毕。
  在剑门关被突破之前,集中所有精锐力量,进行一场大决战,围杀以秦绍谦为首的所谓华夏第七军。
  这是他能对拔离速的牺牲做出的唯一交代。
  ……
  宗翰、希尹、拔离速等人的觉悟仍能显出理智与觉悟的气息来,在汉水江畔戴梦微身上燃烧的,便更像是一把带着疯狂与扭曲的炬火。
  北面,云中府,明了这一点,一路迂回击破雁门关的,乃是一度被堵在了西面的草原人。
  围城的状况已经持续了数日。
  附近的小城镇、村庄之中,原本的居民被这些草原人一拨接一拨地驱赶了过来。围在城下的这些人海炮灰侵犯不了城池,但对于女真人而言,最受伤的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后损失的尊严和面子。城内的勋贵子弟不断嚷嚷着要请战出击,但时立爱按住了这样的想法。
  草原人先锋兵临城下的第二日,时立爱一度令城内的少量骑兵出击,试探过对方的成色。这支草原骑兵显得冒进、鲁莽,在经历过一场对射之后又退却得慌乱。这是双方在云中的第一轮交手,作为几乎征服能不能趁乱进城,自己手底下的这支队伍,至少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他是一生经历战乱的人,纵然看出这些事情,私下里也并不跟小辈言语。一来他的威严巨大,不必为些小事专门做解释,二来保持年轻人的叛逆和锐气,在许多时候,也是非常必要的。
  这样的围城持续了数日,一场一场大大小小的战斗,正在云中附近发生着——金国的第四次南征带走了绝大部分的精锐部队,但并不代表金国内部已经空虚到不设防的程度。各地的常驻队伍、治安队伍、甚至于老兵,都随时能拉出一批相当规模的军队来。自雁门关被击破,草原人兵锋迅速触及云中府起,各地方就有一支又一支的部队开拨,迅速地朝这边聚集过来。
  他们在途中,遭遇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袭击。草原人的弓箭强横、马术惊人,在军队主力已经南下的情况里,至少在马队上,金国人已经无法与这帮草原骑手抗衡,而这些草原人也绝不与金国军队展开任何一例正面作战,他们遭遇步兵后便远远抛射,步兵队结好阵势,他们便离开,不多时又过来骚扰,从白时立爱从城墙上下去,但时立爱只是拄着拐杖,转移到了旁边的城楼里。
  “云中府翻修,我亲自督造的。几颗石头,敲不开这堵笨墙。且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首先被扔进云中城的,不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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