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埃及使团

  刘彻完美答出了他和卫青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卫青看似放心下来,待过了一段时间,冷不丁来一句:“近来灾情,陛下不若消减一番自身用度,做给天下看?”
  刘彻当场不高兴了,“仲卿你怎么的不坏的!朕身为汉天子,何必在这种虚名上浪费气,朕少吃两道菜难道还能让百姓桌上多两道菜吗?少建宫室可以,消减用度就算了。”
  然后,他看见卫青肉眼可见松了一气。
  “……”刘彻眼皮一跳,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没气道:“卫仲卿,现在相信朕没被脏东西附身了吧。”
  卫青抿唇一笑,斯文而干净。
  *
  冬寒风凛冽,书肆却似还停留在火辣的夏天。
  前几天客们还是规规矩矩买书,由于书籍印刷慢,存货肉眼可见消减后,客们就开始“抢”书了。
  丞相家小厮看都不看内容,迅速瞅了个封皮,确定没买,就把书往怀塞。
  太子家仆扯着对方衣袖和他争:“你们之前已拿到《春秋传集解》和《春秋谷梁传集解》了,这《谷梁补注》怎么也该轮到他了吧!”
  两家争吵起来时,一名四处转悠的太生无意看了一下这边,迅速把剩下的《公羊解诂》抓到了手,刚想走,被一左一右拉住衣袖,回头看,丞相家小厮和太子家仆齐声大喝:“把书放下!”
  书肆他视若无睹。
  这种你抢我我抢你的情形,在书肆中出现过不止一次了,在这,什么身份地位都没用,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公羊儒子捧着春秋二十八义如获至宝。
  黄老派子专盯着关自己派的书去买,都快收集齐了。
  法家弟子阴森森记下抢书的,在朝堂上一个个弹劾过去。
  这直接开启了一扇大门,朝堂上立刻多了很多攻讦,最离谱的一次,当属中大夫侍中吾丘寿王弹劾太中大夫石庆,说他过于迂腐,不够威严,导致朝堂上阴气强盛,之前水灾无法及时遏制,肯定是因为石庆影响了陛下,陛下再通过天感应影响了苍天!
  刘彻缓缓抬起手,十指交合抵在嘴唇边上,遮住翘起的嘴角。
  嗯,他没觉得笑。
  朝堂攻讦向来是出于政策不合,派系纷争,实在不行,看不顺眼对方而弹劾也不是没过,最近这几天弹劾一阵一阵,风浪一样拍来,他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让绣衣使者一查——
  因为抢书抢不过对方,所以干脆朝堂上见?
  恐怕是千百年头一遭……噗。
  刘彻压着胸传至咽喉的笑意,生生乐了一整场朝议,若说开始时还是看乐子心态,看着看着,笑意便在胸膛酝酿成了回味,仿佛面对着一场盛宴,令忍不住反复咀嚼。
  看似可笑的场景,实则是文治大兴的开始啊!
  *
  朝堂上互相攻讦完,下朝后还得在官署中办公,像太中大夫这种官职还需要侍从皇帝左右,石庆头一回像一只坐不住的猫,竭克制着翘班冲。
  陛下今天似乎另事,处完奏章后便不需要臣子跟着,将他们都发走了。
  石庆急冲冲地往外赶,怀着满腔热切上了马车,天『色』已晚,路上无甚行,石庆急着回去看新买回来的书,脑子一热就吩咐驭者驾得快一些。
  过了一儿,车子似乎擦撞到了什么,石庆探头一看,发现是白才弹劾过他的吾丘寿王,整个被撞下了渠。
  石庆脑子一空,神差鬼使也跳下渠去,将对方捞了上来。渠是排水沟,石庆身湿漉漉,阴风一吹就了个颤,而吾丘寿王跌下去时撞到了头,额上糊满了血。
  吾丘寿王未及细想便脱而出:“你也是赶着回家看书?”
  ……也?
  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吾丘寿王扑然哈哈大笑,白的一些剑拔弩张立时冰消雪融了。石庆也跟着笑了。
  驭者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之前还针锋相对的,听着他们相约着互相借书看,浑然『摸』不着头脑。
  刚才发生什么他没看到的事吗?怎么突然一笑抿恩仇了?
  *
  刘彻面前放着一样工具,名为刨子,匠为了雕版印刷术辛苦研究出来的,平木非常方便。
  在刨子被发出来前,汉国的平木器只“鐁”,然而用鐁来刮削,只能刮削软木,对硬木『操』作时跳刀,使得雕版表面很不平整,无法印字。
  雕版印刷不是多么需要技巧的东西,给士族那边一段时间,他们就能窥出来奥妙,但是,没刨子这个工具,他们想要复刻,只能靠匠工艺,用刀子一点点削,很难量产。
  刘彻盯着刨子看,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捻着上边丁点木屑,慢慢『揉』搓。
  但是,这东西在,木匠做活就能大幅度提高效率了。家具快不快无所谓,农具可是不少木制分。
  是要文运还是要民生?
  哪个比较迫在眉睫?
  “来。”
  郎吏上前,恭谨行礼。
  刘彻张开手指,木屑在指尖如沙落下。
  “将此物送去给左右内史,先在长安推行。”
  送上门的东西少不稀罕,只说推行国,恐怕到时候用这物件的屈指可数。还不如先在眼皮子底下强制推行,过段时间,长安以外的木匠发现长安做木工变得更快了,自然迫不及待来接触这件新事物。
  郎吏垂首:“唯。”
  刘彻往榻上一靠,舒懒着身躯,奴婢上前为他解下发冠——过一年,他的断发已又长成可以束发长度。
  刘彻随手松了松领子,白得分的衣下面是同样白得分的皮肤,半长的发披下来,搅进领,贴在颈上。
  分也没做什么,他往那一躺,就莫名透『露』着一股宫室美服,酒池肉林的……昏君感觉。
  奴婢将发冠捧走,又另外一过来为他『揉』按太阳『穴』。
  大汉天子闭上双目,享受着按摩,回忆起这段时间的事情,一时间竟些自得。
  治国什么难的呢,超越历史上的自己什么难的呢,这界上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他!等他百年之后,就能将偌大一个强盛国家交给据儿了。
  想到太子,刘彻就想起了自己的指望,便用充满期待的吻吩咐他郎吏:“将太子太傅请来。”
  在汲黯到来之前,他克服了懒癌,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来,新衣着冠。汲黯这个严于律己也严于律,脾气还死倔,他要是衣衫不整见他,汲黯绝对能做出扭头就走的事。
  时间紧迫,在他头发不算太长,梳起来很快。汲黯还没踏进宫门,刘彻就已正襟危坐,等到一来,未及对方行礼,便开:“太子最近业如何?”
  “臣参见陛下。”汲黯不急不慢把礼行完,才汇报刘据近来的习情况。得知太子勤奋,读书多矣,骑『射』方面也没落下,刘彻心不可谓不满意。
  他又问:“太子读了什么书?”
  汲黯便一个个书名念过去,都是中规中矩的,间或几本杂,刘彻也不在乎,他又不是非要儿子只念正书,只要不看谷梁——
  “太子可看谷梁说?”
  “。”
  “?”
  刘彻瞧了瞧汲黯一脸平静的样子,疑心自己是不听错了,实汲黯说的是“没”?
  “你说太子看了谷梁?”
  汲黯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朕排斥谷梁?”
  汲黯再次点了点头。
  刘彻面颊抽搐,话到舌尖变了又变,最后出的是强忍怒火的质问:“为何不制止?你也想要谷梁,贵礼贱兵,用贵治贱?”
  他为什么在汲黯请辞了之后,又坚持把请回来当太子太傅,不就是看他耿直敢言,不避事的『性』格吗!
  汲黯认地回答:“太子看《谷梁》,不违法,不伤民,臣为何要制止?”
  刘彻阴阳怪气:“朕倒是忘了,你修黄老。”
  无为而治,顺自然,抓大放小,只要对方行为不违法就不管的黄老之。
  汲黯:“陛下年轻时亦是黄老。”
  “?”刘彻觉得汲黯在阴阳怪气回来,“你是在暗指朕不听教导?”
  汲黯:“陛下一向自主张,儿肖父。”
  是哦,都肖到私底下看另一派的说了。
  刘彻面无表情:“那你教了他什么?”
  汲黯认认说:“黄老之。”
  *
  汲黯回家时,就见到太子关切的眼神。
  “阿父可责难太傅?”刘据愧疚地说:“我应当和太傅一同入宫的。”
  汲黯摇头,只开问太子业相关,待太子一一回答后,自然地说:“殿下不若和我说说谷梁?”
  空气一时间格外静寂。
  刘据瞪大眼睛望着汲黯,“说谷梁?太傅你想听谷梁?”
  汲黯点头,扯出一抹笑:“它能让殿下那么喜欢,想来也特殊之处,臣想了解一下。”
  刘据眼底泛起激,他以前的太傅、少傅不仅从来不听他说这些,他还要躲着他们看。
  居然愿意倾听他的想法!
  刘据便高高兴兴把自己从谷梁到的念和汲黯说了一遍,越说越畅快,说到深合己意之处,还抬手比划。汲黯静静听着,虽然不接话,却能让感觉到他注意在上面。
  待到刘据停下来时,汲黯便问:“殿下喜谷梁,可是认可中不夺民利,勿行苛政之举?”
  刘据眼中一亮:“正是如此!”
  汲黯:“可是认可中轻摇薄赋,不违农时之举。”
  “确是如此!太傅知我!”
  刘据认为自己是在加入讨论:“还亲——”
  汲黯仿佛巧合似地开:“殿下对‘苛事节赋敛,毋夺民时治之’何想法?”
  刘据没多想,只以为是正同时说话了,尊师道的思想让他放下自己想说的话,去思考老师的提问。
  他困『惑』:“唔?太傅所说,不正是之前据所言‘轻摇薄赋,不违农时’?”
  这可不一样,这句话是《黄帝四》的,是黄老说。
  汲黯笑了,“殿下可认同?”
  刘据思索过后,点了点头。
  汲黯又问:“殿下可认同为君者该崇尚节俭,宽刑简政,与民休息?”
  刘据继续点头,遂欣喜且奇地问:“这是哪家说?与谷梁倒共通之处。”
  汲黯没说,只又问:“如此,臣请殿下以身作则,严己再求,殿下可能做到?”
  刘据将身体坐得更直了,郑地说:“太傅所言,皆言在吾心上,吾能做到。”
  汲黯捏着自己的手,紧张到屏住呼吸,“我方才所说,也贴合谷梁,臣为太子讲一讲这些道如何?”
  那些话都讲到了刘据心坎上,令他不假思索道:“请太傅教我!”
  汲黯一点一点地舒气,垂下眼,看着自己在地板上短短的影子。
  董仲舒能搞儒皮法骨,他就不能篡改谷梁,来个儒皮道骨?
  他是看白了,陛下最爱公羊派,如今纵使看似允许百家争鸣,实际上陛下心中只一种说,无能摇地位。
  黄老想要新起来,得看新君。
  汲黯又抬眼,凝视着自己这名生。
  这是多么合适的一名“无为而治”的君主啊!
  “汲黯这个的确是正君子,可也不能忽视他是一名黄老子。”
  刘彻单手捧着脸,冷眼望着视线所及的暗影,“太子守文,黄老与谷梁这两派,就算过往再激烈冲突,想来此刻也预备放下抵触,围聚在朕的太子身边。”
  无论哪一派说都视掌权者,唯成为国,才能让自家说壮大起来。
  黄老还,汉家初时就尊黄老,但是谷梁不行!独尊谷梁造成天下大『乱』,谷梁说支持宗族的分,就是在掘汉家根基!
  “命——”
  郎吏开始凝神静听。
  刘彻:“侍中霍光兼任太子家令,阴安侯为太子舍。”
  郎吏记下指令,眼中流『露』出艳羡。
  陛下对冠军侯与长平侯是盛宠,不仅给予他们荣光,还惠及兄弟、子嗣,派去太子身边做家臣,往后就是下一任天子的心腹臣了啊!
  阴安侯卫不疑是长平侯卫青次子,与太子刘据年龄相仿,为沉稳,颇乃父之风。
  还是太子表弟。
  刘彻咬着后槽牙,下颔收紧。
  不是亲亲相隐吗?与视那些不知心思的外,不如去视你表弟。
  至于子孟……
  *
  霍光霍子孟收到任职通知后,仿佛身体血『液』流都凝固了。
  太子家令?掌管太子食汤沐邑十县?待太子登基后,高低一个两千石?
  陛下还记得他听到的将来之事吗?
  这是试探他能不能当个周公那样的忠臣贤臣,还是……
  不行,住,不能想!
  若是站在霍光身后,就能看到他后脖颈上,细细密密鼓起的鸡皮疙瘩。
  *
  与此同时,张骞带着外国使臣,踏上了汉土。
  这群黑肤『色』的使臣四处『乱』看,叽叽哇哇,中念着“塞雷斯”。
  张骞了解过,“塞雷斯”是他们王朝对华夏的称呼。
  中一名使臣还老喜欢往林子跑,一次两次还,多了,张骞就忍不住问:“王子在找什么呢?”
  那个王朝语言的汉商将之翻译过去,年轻英俊的王子脸刷一下红了,很快又笑了起来,犹如山花烂漫。
  他说了几句话,汉商便翻译给张骞:“遥远的东方丝国在森林中收获丝制品,我很喜欢你们的丝绸,想看一看它要怎么收获——是从树上长出来吗?”
  张骞便简单说了一下丝绸是怎么形成,在商翻译过去后,小王子脸更加红了。
  是心思简单啊。张骞不禁感慨。
  小王子维持着笑容,黑『色』眼珠转来转去,奇地量东方丝国的同时,脑中不停回忆他父亲的交代。
  赫利,你要观察这个国家,看一看他们是贫穷还是富裕,看一看他们没和阿基米德一样的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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