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立碑

  一场豪雨,灌满了大河小溪,也扫去了人们心头的燥气。?。。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青蛙,爬在水洼里快活地唱起了歌儿。
  虽然一场雨解决不了这么久的干旱造成的旱情,但它至少给了人们一些希望,所以即便是那些无法从叶小天的引水工程中受益的受灾百姓,精气儿也变得与往昔大不相同了,就像那些经过雨水浇灌洗濯过的叶子,水灵灵地挺拔着。
  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议论着这场大雨,如果这仅仅是久旱之后的一场大雨,它或许会给人们带来惊喜,但是不会带来如此之大的震动,让人们对它如此津津乐道。
  但今年筑台祈雨,而且半途换将,结果刚一换人,大雨立下的事,使得这场大雨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徐县丞绝食九天,滴雨未下,人家叶典史就到台上睡了一宿,雨就下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叶典史对天地虔诚。
  水车能把水从低处引到高处,这一点很多百姓都明白,水车又不是新鲜玩意儿,打汉朝时候起就有了,水力水车、龙骨水车,种类都不仅一样。实际上在葫县大旱期间,有一些受灾地区就是用水车从低洼处往高处引水灌溉,以缓解旱情的,否则大片土地都要一桶桶地提水去浇,那真能把人活活累死。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从五座大山之外的大河里把水引到数十丈高的悬崖上,再沿着山脊挖渠,把水引到高李两寨。人家叶典史就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就敢想出这样的法子,这仅仅是他有常人所不及的胆略气魄么?
  于是就有一些崇信鬼神的老人开始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最初也不知是谁提出了这个创意,或许只是一个玩笑,但是转过几人之口后。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故事:
  叶典史是龙王三太子转世投胎,所以洪水在他面前也得服服贴贴,风神雨师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就连叶小天在城中山上建宅子时推平了一座土地庙。都成了这一传说的有力佐证。
  土地爷再小那也是神呐,如果不是龙王三太子。换个凡人谁敢去推了他的庙试试,早就遭报应了。可人家三太子身份地位比土地爷高,三太子相中了那块地方,土地爷当然得搬家。……
  因为这场大雨,使得第二天的工程进度受到了影响,直到第三天才开始进行全面的收尾工作。正式开始向高李两寨引水。
  这天,叶小天和花晴风都离开了县城,去主持这仿佛巨龙一般横亘于五座大山之上的水利工程的启动仪式,只不过两人分别去了这条巨龙的龙头----大峡谷和龙尾---高李两寨。
  花晴风率领葫县的士绅豪商赶去大峡谷。主持启动这场盛大的工程,而叶小天则赶去与高李两寨百姓一起庆祝这个盛大喜事,至于徐县丞么。徐县丞病了。
  徐伯夷这一次不是装病,他连憋气带窝火,再加上此前受了**天的折腾,他是真的生病了。即便没生病,他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因为他现在就是一个大笑话。
  从官场到民间,没有人不在暗地里笑他,因为这桩丑事,别人把他以前所做的丑事也翻了出来,诸如攀附权贵、抛弃妻等等。而嫌贫爱富正是穷人所痛恨、富人所鄙夷的,他这时出来做什么?
  花晴风其实更想去高李两寨那边主持活动,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亲眼看到那河水源源而来,受到感激涕零的百姓们膜拜爱戴,比被富商士绅们恭维着更有满足感。
  可是一生唯谨慎的花知县刚刚动了这个念头,马上就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万一引水失败,我岂不是要被那些愤怒的山民生撕了?”
  所以,花知县很明智地选择了大峡谷,把这个可能更荣光、但也更危险的事情交给了叶小天。
  在由山脊串连起来的这条水龙的两侧都安排了人,随时注意引水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同时在每座山峰处备有一个旗手,随时通过旗号向别处传递讯号通报讯息。
  花知县站在悬崖上,风吹得他的官袍猎猎直响,以致他不得不用手扶着官帽,才能继续进行他慷慨激昂的言:“此渠一开,日夜不息?决胜人力……”
  只是大家对他的言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期间只有那些官绅时不时用稀稀落落的掌声表示一下欢迎。
  大亨嘟着胖脸,站在人群中不停地嘟囔:“能不能少放几个屁啊,人家还等着看水龙吸水呢。”被他老爹洪百川狠狠地瞪了好几眼,大亨才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花知县的言总算结束了,他转过身,看着崖下那条波涛滚滚的大河,豪气干云地挥手道:“启动水车!”
  他这一忘形地挥手,忘了护住他的官帽,大风一吹,“呼”地一声,他的官帽便被卷上了半空。
  乌纱帽还在半空盘旋着,崖下的工匠们便拉起了那道修建水车期间暂时有用的一次性水闸,原本被挡板隔向一边的河水滚滚而下,十五台水车相继启动,转由缓而急,越来越快。
  河水被一辆辆水车送往高处第一道水漕,紧接着第二层悬崖台上的水车开始启动,当河水滚滚注入崖顶河道时,欢呼声响彻崖上崖下。
  可是没多久便有两架水车生了故障,好在匠师们对此早有准备,马上对生故障的水车进行了抢修,而且在此期间其它水车继续挥着作用,并没有影响调水。
  很快,第一座山头处就树起了一面红旗,向着悬崖处不断挥动,这意味着水已经顺利抵达第一处山头。
  洪百川看到这一幕,不禁微笑起来,自语道:“这小子。敢想敢干,是个人物!”
  大亨的胖脸倏地出现在洪百种面前,腼腆地道:“爹,无缘无故的,你夸我做什么?”
  洪百川瞪着儿子。瞪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拍拍大亨的肩膀道:“你也不错。起码有这种眼力的人,这一辈子就不会混的太差。哈哈……”
  大亨茫然道:“爹,你在说什么呢?”
  洪百川笑吟吟地道:“没甚么,爹刚给你说了房媳妇,是邻县林路尧林员外的次女,爹已经看过了,很漂亮很贤淑的一位大家闺秀。明儿个,你跟爹一块去相一相。”
  “啊?”
  大亨一听,一张胖脸顿时垮下来,迟疑着想跟他老子说点什么。可洪百川已经微笑着迎向花晴风,同其他士绅一道向花晴风道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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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小天和高李两寨的寨主、少寨主、众多的长老们站在山峰上,坡下还站了无数的村民。叶小天不知道大峡谷处进行的是否顺利。心中焦急万分,可是面上还得故作从容,不露出半点焦灼之色。
  河水最初的传送并不是很快,一条新建的河道,会有一些水被流经的土壤吸收,但这水是源源不绝的,从大峡谷到高李两寨整个地势又是由高向低不断倾斜的,所以水流还是越来越大,度也越来越快。
  在经过第三道山脊的时候,一道仓促筑起的堤坝被水一浸,生了坍塌,不过问题不大,被巡视检查河道情形的人迅修复,河水继续源源不绝地向前流动着。
  当叶小天等人站在高李两寨所在的山谷高处,看到前方那座山峰处挥舞起一面鲜艳的红旗时,所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地欢呼起来。
  站在坡下的百姓兴奋之下忘了上下尊卑,喜形于色地跑上山坡,一见面前还是一条新鲜的泥土河道,可是坡上的人全都喜形于色,马上也像他们一样,把期盼的目光沿着那条河道延伸过去。
  一条溪水像一条粘满了混浆的小蛇,沿着河道蜿蜒而来,紧跟着,后面滚滚的河水吞噬了这条小蛇,欢快地向前奔涌着。小蛇似乎从洪水中逃了出来,还是一身的泥浆,继续向前奔跑,继续被洪水吞噬。
  河水涌到了叶小天他们脚下,当河水倾泻向下时,沿着一条人字形的河道,分别流向高李两寨的梯田,整个山谷中欢声雷动,许多百姓欢喜地流着泪、蹦着跳着、与他人拥抱着,甚至没看清对方是自己寨子的人还是对头寨子里的人。
  人字形分水处距高家寨最近,盛大的庆功宴就设在了高家寨,李寨主也是受邀而至的贵客。山里人豪爽,大碗喝酒,对客人尤其热情,叶小天坐下只是片刻功夫,就被灌得头重脚轻了。
  这时候,高寨主和李寨主一起捧杯来到他的面前,高寨主大声道:“叶典史,如今有了这高山水道,不但解了这一次的大旱之危,救下许多庄稼。而且这水从山上来,我们许多族人以后都不必辛苦背水上山,这份恩惠太重了,我老高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杯水酒,请大人你一定要喝下。”
  叶小天举杯站起,对两位寨主道:“两位寨主,这高山水道,主意是我想的,可出了大力的却是你们两个寨子。如果你们不是倾尽全寨之力,咱们这条水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交付使用。
  只是,救旱如救火,为了尽快运水过来,其实我们很多地方都是仓促建成,比如那些水车有些不太牢固,待旱情解决后,还要加固整修;比如那悬上置放水车的基座现在还不太固定,只是临时用大木在岩壁间支撑,这个也需要重新修整;还有这整个运水堤坝只是临时以泥土堆就,两场大雨就能冲垮,回头还需用石头加固,最好再植上树木……”
  两位寨主拍着胸脯道:“叶大人,你放心好了。你给我们想出了好主意,也解决了这个难处,剩下来的事我们自己做,放心吧,这条河道是我们的命根子,我们会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珍视,不会出问题的。”
  叶小天道:“那就好。只是叶某还有一番话想对两位寨主讲。”
  李寨主豪迈地道:“大人请讲,现在河水滔滔不绝,俺老李有水用了,正可洗耳恭听。”
  叶小天微微一笑,道:“两位寨主,我想问你们,如果这一次本官没有想出这个办法解决旱情,你们两寨会怎么样呢?”
  两位寨主一怔,同时陷入沉思之中。
  叶小天道:“高家寨天天筑堤,李家寨天天掘堤,连高涯兄都受了重伤,如果没人阻止,你们两寨现在将有多少人因为这条河而失去性命,而结果呢?在不断的筑堤与毁堤的争斗过程中,旱情还是没有解决,可那时你们悲伤的将不仅仅是枯死的庄稼,还有你们失去的亲人……”…
  两位寨主互相看看,羞愧地垂下头去。
  叶小天加重语气道:“我希望两位寨主能够吸取这个教训,大难临头当同舟共济,千万不要用一些莽撞错误的方式,让你所蒙受的灾难更多,天灾之下再填**!”
  两位寨主向叶小天举杯道:“叶大人,你说的对!我们听你的!”
  ……
  捞刀河中游,一处水流稍缓的所在。高寨主、李寨主率领两寨长老和自己的儿孙,以及众多的族人站在河边,在他们中间站着叶小天,叶小天和两位族长面前摆设着一张香案。
  河水中,有七八个只穿兜裆裤的大汉站在齐胸深的水中,把一块刻有叶小天和两寨寨主三人名字以及誓言的高大石碑一寸寸地钉进河底,当石碑立定以后,石碑的顶部距离水面还有两尺以上的距离。
  因为大旱,这个位置的河水其实和这块碑的高度相同,只是因为昨日大雨,又补允了一些水源进来,所以才淹没两尺,如果是平常时节,这条河深达两丈有余,这块石碑就要深埋水下了。
  叶小天抓起案上一柄银制的小刀,在指尖上一划,将血淋入案上的三只酒碗,高寨主和李寨主也依次歃血,然后纷纷捧起酒碗,神色庄严。
  “我,葫县典史叶小天!”
  “我,高家寨寨主高洋!“
  “我,李家寨寨主李建武!”
  “我等三人,在此向天地立誓:我等于此处‘水度碑’,从此以后,但遇大旱年岁,上下绝流,河水下降,现出碑上‘水度’两字时,两寨百姓必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任何人不得用筑堤、水车等方法尽采此河之水,断绝下游百姓生计!凡我两寨百姓、子孙后裔,须得一体遵守,但有违背此誓言者,天诛其族、地灭其寨!”
  叶小天微笑地看着水中碑影:“千百年后,但有人从此河中捞出此碑,当可看到我叶小天的大名,兄弟我虽不著书立说,却也能名传千古了,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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