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东邑

  陈国卫氏领土一晃而过,飞艇继续向前,很快进入到北面与陈为邻的少商国。
  又经约莫一个时辰,成室的领土已经在望。
  南仲礼文看了看天色,便对王越道:“原本以为晚上才会到,还想请公子于我家做客,却不想行程如此之速,稍后就不耽误公子时间,飞艇可直飞东邑城,我当立刻入宫去为公子办妥诸事。”
  “那就有劳南仲大人了。”
  南仲礼文点了点头,上到飞艇御者处,对冬时道:“看见下方那条河流吗?那是梁水,沿着他继续逆流而上,当看到北面出现一处大城,那就是东邑。”
  冬时站在飞艇前端,往下看,下方梁水犹如一条玉带在大地蜿蜒,极为显眼,对南仲礼文道声知道,就开始为驾驭飞艇的蛇纹武士指路,将眼睛所见影像透过网络直传后方叫其得知以便调整方向。
  约莫天空太阳西垂过半时,王越的飞艇终于出现在东邑的上空。
  南仲礼文看了看下方:“驿馆在东邑城南,公子就将飞艇直接停过去吧。”
  王越笑道:“天子之地,应有之礼还是须有,就先去城门叫飞艇将我们放下再去馆驿,我们依礼步行入城。”
  南仲礼文听着脸上一红,身为成室外事春官他竟然忘了这个?脸红之余,他又有些感动,且不管王越此次是否有求而来,但当今天下还有哪位国君会如此给成室面子呢?
  对此,他只能朝王越躬行大礼,又再三重复保证为王越办妥诸事。
  于是飞艇一边转向北方,又徐徐下降高度,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大,也更为清晰。
  飞艇上随行武士听着已经快要到达传说中天子所在之地东邑,一个个皆自飞艇两侧开出的窗户伸出了脑袋,怀着向往、好奇往下方、北面看去,在他们想象中,他们昔日是一村一邑之主,主公是一方领地之大夫,居住在巨大的城邑内城之中,府邸奢华、仆役侍女不知几何,而大夫之上,还有国君,乃居一国最大之城邑,享用最好的宫室,天子身为诸侯共主,居住的城市、享用的宫室,无论如何应当不比国君差才是,然而,当飞艇沿着东邑南面已经荒芜的车马大道一路向北,慢慢接近这座传说中至高存在所居之城时,几乎被吓了一大跳。
  远处的东邑城,看起来并不比蔡南大城汲里大的多少,但却就好像一座废弃了的土城一般,蜷缩在梁水北岸的土地上,城墙表面的砖墙也不知多久为修整过,常年的日晒雨淋使的它表面充满了无数风化出的孔洞,不知名的野草、藤蔓就从墙体缝隙、和细密的空洞中顽强的向外伸展。
  在城墙的上方,章德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竟有有许多树木自内外城墙夹着的夯土中生长出来整个城墙上几乎看不到多少守军,只有城门上方站着几个衣甲破旧的武卒,懒散的靠在城垛上,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城下,旁边两丈高的旗杆上,“成”字大旗肮脏破旧如破抹布般也不知挂了多久,字都已经褪色了。
  当看见远方一个相对战车都无比巨大的飞艇沿着车马大道上方徐徐过来时,这几个武卒微微张大了嘴,然后又是那副表情,漠不关心的收回了目光。
  城池外,车马大道的左右,田野里,面黄肌瘦的农人们漫不经心的在其中劳作,道路旁边看不到任何牛马,手中的农具也多半是石铲、石锄之类的,又重又难用,艰难的在麦田左右开着菜地,一些干过干累了的,就坐在旁边,无力的靠在大树下拿起木碗喝上几口水,看到飞艇这样奇怪的事物从旁边过去,他们只是耷拉了下眼皮,又回到了地下,没有半分关注,好像飞艇在他们眼中每半分稀奇一般,但王越看的出来不是,他们或许只是觉得,这世上所有一切其他都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倒是一群还不知生活愁苦,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在飞艇下方欢快的追逐着,给东邑城外增添了几点生气,如果没有他们,这座旧日天下最繁盛的都城,已然仿佛死去了一般。
  武士们眼中明显的失望,还有人在小声的说现在的汲地比东邑好多了。
  对此,南仲礼文除了一声叹息还有什么呢?
  这样的眼神,他已经在第一次来到东邑人的眼中看到太多了,那些人,当他们在遥远的列国中,感受着随礼乐崩坏褪色的天子王权时,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曾经天下王权的最中心处已破败到这种地步吧。
  城门下,守城的武卒,也如所有生活在东邑城内、城外的人一样,慵懒的靠在城门墙,等待着十天半月都未必会出现的一支商队,当飞艇骤然自上空落在门前时,他们还未醒过神来,随即又有些意外,他们皆不明白,这样一艘飞艇明明可以直飞城内,又为何会在此落下呢?
  王越正了正衣观,在南仲礼文陪同下下了飞艇,随行为仪仗六位重甲武士紧随其后。
  当南仲礼文向守城武卒一番解释,眼前到来的是一位即将继位、前来觐见天子的国君时,几叫所有武卒侧目。
  在此见惯了往来东邑的客商、各国使节,他们实在想不到,现在的天下,竟还有人给成室这等待遇当今的成室可是连小商人们瞧不起了啊。
  “公子,城门令不在,已经派人去叫了,我看我们不如先入城吧。”
  “无妨。”王越摆了摆手:“既是已经来了。”
  南仲礼文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一再解释。
  直到过了许久,城门令才过来。
  守城的武卒年纪多半都很多,城门令年纪更大,看起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到达城门时,看着南仲礼文陪同着的王越,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似乎是从未想过王越竟会在这里等候,所以才姗姗来迟,待到过来,心中也不知到涌出了什么东西,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激动,眼睛鼻子一酸就哽咽了,然后急忙过来连连向南仲礼文和王越赔礼道歉。
  南仲礼文也是连连说话,说着说着气氛就有些不对,这些年在外不知多少辛酸委屈都能挺住的个人,这时候竟大声哭了起来,城门令也绷不住,顿时两人哭成一团,连带着武卒们都两眼通红、泪水涌动。
  “实在是太失礼了,公子,还请您稍待一会,我们的司礼大人马上就会过来迎接了。”
  片刻后,一群穿着成室袍服的人飞快的自城内出来,为首者应当就是成室的大司礼,年纪约莫五十余岁,立刻就行至城门前,着人摆开几案,用颤颤巍巍双手执起酒爵,捧至王越身前,躬身一礼道,道:“久不闻国君觐见,今日实在是失礼,还请公子见谅,谨以此酒向公子赔罪,也为公子接风洗尘。”
  “哪里哪里。”王越接过水酒,先回一礼,自然感知,然后一口饮下:“此却实是我今日来的唐突啊。”
  老者接还酒樽,几案自被人撤下,道:“老夫已在城内安排好馆驿,今日时日颇晚,公子想来也旅途劳顿,还请在馆驿歇息一晚,老夫稍后就去安排公子明日觐见之事。”
  “请。”单手躬身一迎。
  “有劳大人了,请。”王越也自道了声请,便在老者引领下入城往馆驿去,南仲礼文自然陪同,却被章德拉至一旁,将一个重重的箱子交给他,南仲礼文接过箱子,过来与王越稍稍说了两句,就离开队伍,也不知在哪寻了辆破车,飞快往宫城方向去,却是雷厉风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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