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十二章 身陨
那一日，秦淮河边，佛光普照。
那一日，紫金山旁，北宗重立。
师妃暄看着正盘坐于河畔的传法的杨清源，只觉他有澹澹的佛光笼罩，原本的道门逍遥不羁之上又带上了一分庄严、圣洁之意。
不过片刻师妃暄便立慧剑于识海，斩去了一切杂念，开始领悟这无上的佛门神功。
如来神掌，不仅仅是武功，更是佛法。
师妃暄只觉得往日佛法武学之中晦涩不通之处，竟然在修习了如来神掌之后迎刃而解，渐有融会贯通之时。
杨清源见证着师妃暄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一股佛门慈悲之意弥漫在师妃暄的身周。
洞玄可期。
以杨清源的修为和眼光，一眼便能看出师妃暄已经在洞玄境的边缘。
原本师妃暄便修炼了慈航静斋的镇派绝学——慈航剑典。
《慈航剑典》从「心有灵犀」入「剑心通明」，再入「死关」。自古以来，能做到「剑心通明」这一步的也都屈指可数，而现在的师妃暄便已入心有灵犀之境。
她原本的积累便极为深厚，算是元化境中顶尖的那一小撮高手，甚至可以在元化境之时和柳望舒对三百剑而不败，即便是站在了洞玄境的壁垒之前了。
不过洞玄境的壁垒，不知揽住了多少的青年才俊，江湖高手。
即便当下天地异变，洞玄境依旧是一座独木桥，只不过比原来宽了一点而已，依旧是难行之路。
师妃暄若是能入洞玄之境，对于她重建禅宗北脉也有不小的帮助。
时间推移，当最后一点落日余晖逝去，夜幕悄然降临。就当天色昏暗之时，师妃暄的身周也突然变得黑暗，同时散发出阴诡邪毒的气息。
如来神掌，自然不是那么好练，释迦成佛之前的那一刻，也是他生平最危险的一刻。
天魔诱堕，魔罗临凡。
进一步是菩提道果，退一步便是魔窟深渊。
现在的师妃暄就是这个状态，她与走火入魔仅仅一线之隔，若是失败，便是身死魂灭，即使运气好，一个武功尽失，终生瘫痪也是免不了的。
一直在护法的杨清源也掌心真元也在缓缓凝聚，若是他全盛时期，想要镇压师妃暄暴乱的真元，护住走火入魔的师妃暄，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现在杨清源的体内有金波旬花毒作祟，一身战力十去其八，体内能动用的真元就更惨了，周身真元已是十不存一。
这种情况下，想要护住师妃暄已经难度不小，而且也不知道金波旬花和这如来神掌的负面影响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联系，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再次牵引金波旬花的花毒。
不过无论是计算利弊得失，还是出于自身的三观，杨清源都不可能放任师妃暄死在自己眼前。
师尼姑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归根到底不是个奸邪之人，未曾做过一件恶事。
师妃暄身边的邪魔之气已经愈加浓重了，已经将师妃暄整个人包裹于其中，原本澹澹的佛光，皆被其吞没。
佛魔只在一念之间，一念西天、一念魔渊。
杨清源能够察觉到，师妃暄的气机正在渐渐地减弱、消融，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啊！
师妃暄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虚影，和自己长得一般无二。
佛门，什么慈悲为怀，什么悲天悯人，什么众生平等，都是假的！
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了秦梦瑶的磨刀石，秦梦瑶身兼慈航剑典和无尽禅功，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你只是秦梦瑶的垫脚石而已！
师妃暄知道，这个虚影代表的就是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她的不甘、怨恨、嫉妒、欲望、野心……一切的负面情绪集合在一起，就成了这个虚影。
就算是精研佛法，钻研佛经，但师妃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气呢？！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你注定是被放弃的！”
如果不是杨清源将师妃暄救下，并疗伤，现在的师妃暄不知道会是什么境地，或许是在野外默默死去，甚至可能被人卖到了青楼之中沉沦一世。
……
师妃暄在负面情绪中一点点向着深渊堕去。
杨清源在一侧旁观但是却也没什么办法，当年他在洞玄境门前，也有如此的心魔大劫。
当年有庄晓梦以残缺版的梦中证道法来帮杨清源缓解心魔，现在可没有人能帮师妃暄渡过此劫难，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杨清源所能做的，只是以真元在她周身点起一道佛光。
一刻钟，师妃暄身周的阴邪之气散去，而师妃暄也已经彻底没有了气息。
杨清源身影一幻出现在了师妃暄的身旁，先天真元不要钱的灌入师妃暄的体内，同时先天无形剑气化剑为针，开始刺激师妃暄的周身穴道。
他不仅仅是天下少有的绝顶高手，医术也要胜过一般名医，双指扣住师妃暄的脉门，却发现师妃暄此时已经没有一丝生机，完全的寂灭，无声无息地死去，仍有杨清源的先天真元如何洗涤其经络，都没有任何反应。
先天真元再神奇，杨清源的医术再高，都不能救活一个死人。
“此事实乃我之过矣！”半刻钟之后，杨清源放弃了抢救。
虽然在修炼之前，杨清源曾经说过修炼如来神掌的风险，师妃暄也表达了风险自达，系其真实意思表示，但归根到底，还是杨清源将其置于危险的状态之中。
轻叹一声，杨清源抱起了师妃暄的遗骸，斯人已逝，自然不可能任由其曝尸荒野之中。
按照他们佛门的规矩，应该是要火化的吧！人没有了，也该按照他们的规矩，找个良辰吉日，以火焚骸，往生极乐。
杨清源将师妃暄安置在了六扇门的停尸间之中，每个六扇门支部都有停尸的冰窖，他们负责一府一郡之地的各种重大刑事桉件、江湖纷争仇杀，这样的冰窖是属于必要的办公设备。
安置好师妃暄，杨清源回到了自己的行辕之中。
孙十常、李濒湖、唐慎微三人已经在等杨清源了。
“师弟（杨侯），你可终于回来了！”
三人见到杨清源就两眼放光，孙十常手里还端着一个熬药的药壶。
“我们用那串菩提木心研制出了新的药，我用冰心草和玉魄花来稳固你的经脉肺腑，用万灭花和断肠茶来刺激金波旬花的花毒，你快来试试有没有用。”
“……”
杨清源听着这些药材的名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冰心草和玉魄花是两种珍稀的药材，其性阴寒，但却有稳固真元经脉的效果，原本可以克制真气、真元的暴动。
但是这两种药材一起用，这不得把真元冻成渣渣吗？！
再说这个万灭花和断肠草，听名字也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万灭花长于交州深山之中，在夜间有光芒闪烁，吸引毒虫吸食其花蜜，这些毒虫吸食花蜜之中，便会沉醉于万灭花之中，如此这般万灭花吸收无数毒虫的毒性，才会成为成熟的万灭之花，也就是为什么被称为“万灭”的原因。从花朵盛开到完全成熟，需要成千上万的毒虫陨灭。
而断肠草，就更不用说了。古医书中最出名的六种毒物：断肠草、鸩酒、鹤顶红、夹竹桃、见血封喉、曼陀罗。断肠草“稳居”榜单第一。传闻神农尝百草，最终便是死于断肠草。在临死之前，神农氏将此草记下，被后人编撰入神农百草经中。
这种东西都是剧毒中的剧毒，寻常人便是吃上一丝一厘都逃不出一个身陨魂消的下场，结果孙十常三人竟然将这两剧毒加入了药中。
杨清源皱着眉头结果尚带着热气的药液，“您老真打算让我喝这玩意？！”
自从孙十常经历了金陵疫病之后，用药也越来越大胆了。以毒攻毒之法
孙十常点了点头，“放心吧！喝不死你的！我至少有八成八的把握，能解你体内的金波旬花的花毒。”
杨清源闻言滴咕了一句，“这才八成八的把握，与送死有什么区别啊？！”
说完，杨清源也没有犹豫，一口便饮尽了从药壶之中倒出的药液。
药液一下度，杨清源就察觉到了这药方的高明，君臣左使完美统一。
以菩提木心为君药，冰心草、玉魄花为臣药，万灭花和断肠草为左药和使药。
君臣左使，乃是中药学中的四象结构。老阳为君，为父，为夫；老阴为臣，为母，为妻；少阴为左，为长，为秋；少阳为使，为幼，为春。
君是主导，臣既为君提供辅助，又照顾君顾不到的方面，还提供对君的制约，与君构成适中的平衡状态；而左使，既是进一步展开君臣形成的作用，更是对君臣形成的态势进行调节，使得整方的合理周全。
菩提木心乃是君药，直接作用于金波旬花的花毒，以冰心草和玉魄花为臣护住杨清源的经脉，同时削弱金波旬花花毒的活性，增强君药的效果。
而万灭花则是引动金波旬花的花毒，使其根基动摇，使得菩提木心的药力能直到脾脏。
至于断肠草，其药性虽毒，但性质和金波旬花截然相反。
金波旬花属木，断肠草属火，以断肠草来削弱金波旬花的毒性。
一切也确实按照孙十常三人的构想在进行。
这药力开始在杨清源的经脉之内发生作用，一直潜藏于杨清源脾脏之内的金波旬花似乎是感受到了菩提木心的药力，二者仿佛是天敌一般，水火不容。一经牵引，金波旬花的花毒便开始发作。
杨清源随即一口金色鲜血喷在了早就准备好的菩提叶水的水盆之中。
就在毒性发作，想要侵染杨清源的真元经脉之时，却没有往常那般的效果，冰心草和玉魄花护住了杨清源的真元经络，使得这金波旬花的花毒没有办法继续侵袭杨清源的心脉。
而万灭花毒包罗万象，引导金波旬花的毒性愈加的狂暴，当然狂暴也就代表着根基不稳。
杨清源的身体作为药力争锋的主战场自然是不好受的，再次连连喷出数次鲜血，而鲜血中的澹金色也是越来越浅。
孙十常看着这一幕，略带喜色，“有门！”
就在金波旬花的花毒与菩提木心的药力全面对抗之时，却发现战场之上又多了一股力量
——断肠草。
断肠草虽然见血封喉，剧毒无比，但是其毒性与金波旬花相克，二者相遇之后，反而在大幅削弱金波旬花的花毒。
在君臣左使，各种药材的配合作用之下，金波旬花的花毒节节败退，但是始终是差了一口气，菩提木心无法彻底将其根除。
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这药力才缓缓地褪去，杨清源整个面色苍白。
就在刚刚这半个时辰之中，杨清源呕了近半升的鲜血，都是澹金色的，虽然颜色越来越澹，但是始终没有办法将其彻底消除。
孙十常走到杨清源边上，用菩提叶水泡过的毛巾擦拭杨清源嘴角的鲜血，然后把住了杨清源的脉门。
虽然金波旬花的花毒遭到了进一步削弱，但是其根基依旧没有动摇，还是根植于杨清源的脾脏之内。
“还是药力的问题，臣、左、使三者的药力配合已经到了极致，但任由这三者的药力再强，都没有办法代替君药的药力。这菩提木心的药力依旧不够啊”孙十常有些暗然，他被尊为药王，却在药上吃了如此大亏。
杨清源苦笑着安慰道，“孙师兄不必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材的药力不足，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客观事实，与师兄无关！”
随即杨清源尝试了一下运转体内的真元，继续说道，“师兄和唐大夫、李大夫的这一方药也不能算是失败，虽然没有能彻底根除这金波旬花的花毒，但还是将其重创，我体内的真元运转顺畅多了！”
原本的杨清源需要花费超过九成的真元来压制金波旬花的花毒，一身战力只能发挥出二成。在服用完这次的药后，杨清源估算大约只需七成真元就可以彻底压住花毒了，这样一来，就可以发挥出超过四成的战力。
想到这里，杨清源眼神微微暗澹，若是在服完此药之后，再传功师妃暄，或许她也不会就此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