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救一个,是一个
孟传情和鄢商慈找了神医好几天,始终没有线索。这日,听闻附近有人见过一个身挂布包的青衣女子,顿时喜上心头。在目击者的指引下,两人兜兜转转,误打误撞来到了郦云村。
一进入村口,孟传情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整个村子过于安静荒凉,还散发着一股并不强烈的血腥味。见此情形,他不由得拉紧了鄢商慈的手,两人顺着大路往村内走,一路上不曾见过一个人影,就连路边的房屋,也是大门紧闭。
孟传情正觉奇怪,便瞧见一个挑水的汉子从前方路过,于是打了声招呼。就这一开口,汉子像是见了魔鬼一般,猛地扔了肩头的扁担,拔腿就跑进屋里,“嗵”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孟传情和鄢商慈面面相觑,这是咋啦?
正想着,忽有几枚暗器猛然射了过来。孟传情神色一变,纵身接住,继而朝暗器射来的方向抛了出去。就在这时,他瞧见前方转角处站着一个青衣女子,似乎正是他们一心寻找的小神医。
眼见自己抛出的暗器就要射向小神医,孟传情赶忙运功,运用一股回旋之力,将暗器收了回来。脚下立定之时,手指缝中夹了六枚闪闪发光的银针。
“怎么会是你?”神医水连环缓缓走了过来,大感惊讶地看着孟传情,并且念出了他的名字。
孟传情也有些诧异,“小神医,你竟然还记得我?”
当初,在农家后山山洞里,他经脉逆转,痛苦不堪,正是这个女子出现救了自己。只是当日山洞里阴暗漆黑,双方都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她是如何认出的?
水连环笑道:“我救治过的病人,当然会记得。”随后看向他身后的鄢商慈,“还有你,我也救过。”
鄢商慈笑着点头,“多谢小神医,当日在苏州城溪边,治好了我的耳朵。”
“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水连环摆摆手,满脸的不在乎,“你不必谢我。”
“你的暗器功夫,真绝!”孟传情将银针还给水连环,由衷地赞叹道,“说你是江湖第一,也绝不为过。”
面对夸奖,水连环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将银针装进布包里,道:“方才,有村民告知,说是有外人闯进了村子,为了保护他们,才冒险撒针。这银针本是用来救命的,当做暗器使用,着实有些浪费。”说罢,看着孟传情,“没想到来的竟是你们,如此正好,我正需要人帮助。”
孟传情瞧了瞧四周,“可是要救人?”有血腥味,必有杀戮,有杀戮,必有伤亡。有伤亡的地方,定少不了这位小神医的身影。
“没错。”水连环道:“我需要你要跟我一起去祠堂,帮我救那些村民。”说罢,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鄢商慈瞧见房屋里的村民躲在门缝里悄悄地看着,便问水连环,“这些人为何躲着?”
水连环冲那些村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害怕,而后道:“他们只是害怕外人进来,会再次给他们带来那样的灾难。”
“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水连环边走边道:“前日,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妇人突然闯进了这里,见人就杀,让原本平静祥和的村子瞬间血流成河。许多村民因此痛失家人,在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才惧怕外人进村。”
“见人就杀?”孟传情听到这里,惊讶地停下了脚步,“这么残忍?”
“那是一个疯子,心智不正常。”水连环暗叹了口气,缓缓道:“妇人杀了一路,最后杀到了祠堂,刚好我在祠堂旁边的阿伯家里义诊,进去的时候,已是满地伤员。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那妇人竟盯着祠堂上的灵牌发呆,我便用银针制住了她。”
“后来呢?”孟传情和鄢商慈不禁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
“后来……”水连环摇了摇头,“我还来不及上前查看,便闯进来一个白衣人将她带走了。”
“就那样走了,没有救治伤者吗?”鄢商慈莫名的有些恼怒。
水连环摇摇头,“死伤者躺了一路,无人问津。后来,我与那些幸存者将受伤的人带去祠堂,统一照料,以药养之。”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鄢商慈大感惊讶,“他们都是普通的村民啊!你们看……”她指着路边的菜园子,对两人道:“那菜才种了一半,是在干农活的时候被杀的?”
水连环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了,“跟我去看看,你们就知道了,这些村民有多么的无辜。”
说着,三人已来到了祠堂。
孟传情一进门就瞧见地上躺着无数的伤患。这些人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妇人还有婴儿;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面目全非;有的痛苦**,有的昏迷不醒,细细数来,竟有三四十人,围满了整个屋子。
屋中另有七八个幸存者在照顾着伤者,瞧见水连环带了两个陌生人,顿时慌了起来,躲得远远的。水连环见状,冲几人解释道:“你们别怕,他们是我请来帮助你们的。”
说完,她指着左边一排的人,对孟传情道:“还记得你在山洞里答应过我,要帮我救一些人吗?这几人受的是内伤,我一直用药物帮他们续着命,坚持不了多久。你内力高深,看看能不能给他们疗伤。救了他们,我们就算两清了。”
孟传情轻轻摇了摇头,道:“人,我会一直救下去的。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这种情形下,还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说罢,上前扶起一人,查看伤势。
片刻后,孟传情吃惊道:“好诡异的内力,这人没死,全靠你的药物支撑吧!”
“能救吗?”水连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孟传情道:“我试试。”随即开始为其运功疗伤。鄢商慈也趁此机会,加入了照顾伤痛者的行列。
许久后,伤者一声闷哼,清醒了过来。孟传情收功,面色沉重地看着其他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救了这一个人,便耗了他不少力气,可见伤人者的功力是何等高深。有这等高深的武功,为何还要跑来伤害这些无辜的普通人?
“江湖就是这样,习惯就好。”水连环似乎看出来了孟传情的心思,一边捶着药草,一边苦笑道:“你们可能觉得这很残忍,但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这种事,我见的很多了。我去过很多地方义诊,经常遇到这种大屠杀。山匪洗劫,帮派火拼,聚众斗殴,无论哪一种,都会让无辜的百姓遭殃。这就是江湖人最残忍的地方,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恩怨情仇,凌驾于弱者之上。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地救。”
“说的是,救一个,是一个。”孟传情不再耽搁,继续为其他受伤的人疗伤。当看到一个妇人和孩子,面带笑意和泪水,奔赴向刚刚被他所救伤者的怀里,一家人温馨地搂在一起时,他明白了小神医救人的意义。她要的,从不是感激的话,而是活着的美好。
在孟传情和鄢商慈的帮助下,水连环救治伤者轻松了很多,得以有时间去锤炼更多的药草为伤者止痛。一些只是受了皮外伤的,经包扎处理之后,陆陆续续被亲人领回了家。余下一些重伤的,在孟传情的助力下,内外兼治,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这一番忙碌下来,已过了一天。黄昏之时,鄢商慈跟着村民们为伤者盛饭去了,孟传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看得出来,今天的商慈心情有些沉重,或许是被这些村民的惨状感染到了,一心想尽些绵薄之力,所以一直无所怨言地跟在小神医身后,为她打着下手。
或许,此时的商慈,早已因为忙碌而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但他没忘。他必须为商慈争取每一丝每一毫的机会。想到这里,孟传情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向水连环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本以为,以神医之能必定能救商慈,但水连环听他说明情况后,竟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为难表情,“灭绝神掌的确只有施展者才能够救治,我恐怕无能为力。”
见此,孟传情不由得苦笑道:“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来此寻你,只不过是想给商慈一点希望。”
话虽如此说,他脸上忧虑的神情全都落入水连环的眼中,这让她突然有一丝不忍,道:“要不,你先歇息片刻,我再想想办法。”说完,她便去了角落里坐下,掏出布包里的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思索。
不久后,水连环突然站了起来,半忧半喜地对孟传情道:“或许有救。”
“我翻阅了祖辈留下的医书,上面有提到一种奇特的红掌印,看说明,有些像灭绝神掌。但对此的破解之法并没有详解,只在旁边标注了几个字。我想,这几个字就是关键,如果能够领悟它的意思,就可以救鄢姑娘了。”
水连环翻开手中名为《伤身集》的书,指着用红笔标注的小字[斗转星移、气为根],对孟传情道:“你比我聪明,又是习武之人,应该能猜透这几个字的意思。”
孟传情沉吟片刻,道:“当与真气有关。所谓斗转星移,在武学上意指运转真气、移动形体……”他顿了顿,面露欣喜之色,又道:“也就是说,可以用真气将商慈背上的掌印移到其他的地方……商慈有救了!”
“别忘了这三个字!”水连环看了他一眼,道:“我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气为根’意指:真气为救人之根本,若是运用不得当,必遭反噬。”
孟传情不以为然,道:“这三个字可以完全忽略,因为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这话说得轻狂,令水连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少自大!你知道要用几成真气,运转几次吗?你要将掌印移向何处?你可曾想过失败了又有什么后果?若是反噬,你又当如何……”一连串的问题犀利又激烈,充分显示了说话人的心思缜密,考虑事情周到详细。
孟传情笑道:“习武之人最善于引导真气,而我也与韩知处交过手,大概能把握他的真气流转速度。把握住这些,就不会反噬。至于要将掌印移向何处,似乎没有选择,只能由我代为承受。”
“可是,这样很冒险……”水连环不放心,“你刚刚为他们疗伤,已经消耗了很多内力……”
“小神医。”孟传情止住了她的话,道:“商慈一会儿就来了,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拒绝让我救她。”他眼中的恳求之意让水连环违背了自己行医的原则,第一次对自己的病人撒谎。
出乎意料,孟传情为鄢商慈引渡真气,相当的顺利。
就连孟传情自己也有些吃惊,仿佛不是他凭着自身的感觉去运转真气,而是自身体内的真气在自动指引他该如何去运转。好在这种奇怪的迹象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孟传情也懒得去费神思考,直接将被真气催发的掌印吸入自己的体内。
当孟传情撤掌时,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这个表情被一直看着他的水连环尽收眼底。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在鄢商慈面前点破。
“传情,给我看看你的手。”鄢商慈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的观察力绝不亚于水连环,从孟传情为她除去掌印后右手就一直紧握着。
孟传情笑道:“干嘛?我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你的手究竟怎么呢?”鄢商慈微怒:“你不是笨蛋,若是想藏什么东西,绝不会做的这么明显,除非是不得已。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孟传情叹气,商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他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只好摊开手掌。
鄢商慈呆住了,那原本白皙的手掌竟变得通红,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红色的掌印附在上面。是她背上的灭绝神掌掌印,被孟传情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偏巧就在手掌那么显眼的地方,怎么也藏不住。
鄢商慈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哭道:“若这个掌印不是在你的手心,而是在你身上的其他地方,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孟传情道:“我只是不想你因此自责,我是心甘情愿的。”
“怎能不自责?今后你的手岂不是见不得人了?”
“怎么会?你若真心疼,就给我做只手套吧。”孟传情倒看得开。
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孟传情竟然真的收到了鄢商慈做的手套。他戴上后,心中感觉暖和和的,开心地道:“商慈,这算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吗?”
鄢商慈巧笑,“那你可要收好了。以后,每年的今天,也就是七月的第一天,我都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七月的第一天?”孟传情脸色微变,“已经七月初一了?”
“是啊,怎么呢?”
“不妙啊,我们得尽快回家!”孟传情站起身,对鄢商慈道:“父亲闭关一月,还有三天就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