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猎人与猎物

  再说孟传情,那日不告而别,急坏了对他信任有加的三个女子。几人在马车上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归来,个个心急如焚。
  桑幼忧最先沉不住气,跺脚道:“他不会又逃跑了吧?”
  “不,不会的。”鄢商慈听了这话,摇头喃喃道:“我只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双手被缚,行动很不方便,若是在路上遇到仇人,要怎样施展拳脚?”她一直都相信他,从未改变。
  孟传心是三人中最为冷静的,她看着两人,低声道:“其实,你们不用太过担心,传情的手应该绑的不是很紧。或者说他肯定能轻易挣开的,不然,他要如何方便?”最了解孟传情的,非她这个姐姐莫属。
  桑幼忧眼睛一亮,“哎,表姐说的对,他既然没让桑俊跟一起,肯定是自己有把握能解开手上的束缚。二表哥想事情一向周到,是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忽神色一暗,道:“可是,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孟传心想了想,道:“我也相信传情,他是不会再逃走的,之所以没有回来,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等解决了,他一定会回到武林庄的。我们先不要担心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父亲,不能让他发现传情不在,否则,他一定会命我们所有人都出去找的。”她顿了顿,又道:“以他对传情的执念,找不到,我们都别想回去。而且,他会以为传情是有意逃走,更加憎恨于他。”
  几人听了这话,都安静了下来。半晌,鄢商慈问道:“他可不好骗,我们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孟传心想了想,道:“所以,我们需要大哥配合。”
  前方,孟凡尘见孟传闻的马车走走停停的,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孟传闻看了一眼身后被甩的远远的另一辆马车,道:“传心她们还没有跟过来。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我过去看看。”
  孟传闻还没靠近桑俊的马车,就见孟传心朝他招了招手,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上前掀开车帘,见里面只坐着鄢商慈和桑幼忧,就知道了几人的意思。
  “他去哪了?”孟传闻有些忧心,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三女一同摇头,谁也不知孟传情去了哪里。孟传心低声问道:“怎么办?父亲若是知道了,恐怕又得发脾气……”
  孟传闻瞅了一眼前方孟凡尘的马车,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里,看来车里的人是丝毫也不担心。想了想,在几人身边低语了几句,见众人点头后,便走了回去。
  孟凡尘依旧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闭目冥想,见孟传闻回来,便睁眼问道:“为什么不走?”
  孟传闻回道:“幼忧和商慈因为传情吵了起来,闹不愉快,传心在安慰着。”顿了顿,又道:“您要过去看看吗?”
  “不必了!”孟凡尘冷哼一声,道:“妇人行径,可笑至极,甭管她们。”
  孟传闻不再作声,坐上马车,安静地等着。
  半个时辰后,桑俊的马车动了。孟传闻见此,也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前行。
  许久后,桑俊的马车又停下了。孟传闻再次走过去,没多久又回到孟凡尘身边,道:“传情醒了。”
  孟凡尘眼皮一紧,没有说话,又听孟传闻道:“他有些难受,受不了颠簸,说要休息一下。”
  孟凡尘依旧没有做声。孟传闻照例等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动了,慢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不久后,天黑了,马车来到荒野小店。孟凡尘瞥了一眼桑俊的马车,就进店去了。没一会儿,孟传闻,孟传心,桑俊,桑幼忧四人也进了小店。
  孟凡尘疑惑地看了几人一眼,问:“他人呢?”
  桑幼忧撇撇嘴,道:“姑父,你解了二表哥手上的机关吧。他说他那个样子,像囚犯一样,实在没脸抛头露面。”
  孟凡尘捏了捏袖中的机关钥匙,对桑幼忧的话充耳不闻,默然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又听孟传心接着道:“商慈非要留在马车上照顾传情,等一下弄点吃的给他们拿过去吧。”
  是夜,孟传闻陪着鄢商慈留在马车里照顾不存在的弟弟,其他人则在小店客房歇脚。
  天一亮,几人又出发了。桑俊依旧是给三个女子驾马车,孟传闻给孟凡尘驾车。还没走多久,马车又停下了。
  “父亲,可能要歇一歇。”孟传闻去桑俊的马车上瞅了一眼之后,又走回去对孟凡尘道:“传情在飞龙引客栈受了伤,伤势加重了,传心克制不住。”
  “死不了吧?”孟凡尘冷声问道。
  孟传闻一愣,低声道:“就是有些虚弱,拖着的话,马车会走的很慢,可能要耽误很久才能回到武林庄。”
  孟凡尘眉头一皱,想了想,道:“你去看看吧。”
  于是,孟传闻便去了孟传情的马车,坐在里面为其疗伤,一帮人安静地等着。这期间,孟凡尘一直没有下车查看孟传情,也没有多加过问,耽误了很久才又接着上路。
  之后,马车又是停停走走的。一会儿孟传情饿了,由于双手被缚,吃东西不方便,鄢商慈便耐心地喂着。一会儿忽然又拉起了肚子,马车在山林里藏匿着,总之,事情是一出一出的。耽误了几日后,众人才到达武林庄。
  这一路,孟凡尘始终不曾下车瞧过孟传情一眼,也未对几人有过怀疑。这件事,一直令孟传心几人不解,直到即将到达武林庄时,孟传闻才告诉了众人孟凡尘的想法。
  孟传闻轻摇折扇,看着已经进门的父亲,低声道:“他只是太信任夏星辰了,夏星辰临走的时候将解开传情手上机关的钥匙给他了,他以为只要有钥匙在手,传情就无法逃脱他的掌控。而且,他也拉不下脸去看传情,一个猎人时常去看自己的猎物,是一种极不自信的表现,他恐猎物会嘲笑于他,而且他也不想在我们面前示弱。”最了解孟凡尘的,除了孟传情之外,就是孟传闻了。
  孟传心听后,感觉有些难受。父亲他一直都是这样自负高傲地活着,从不肯低头为身边的人着想,所以才会让每一个都防着他,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从不敢逾越半分。他仿佛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只许别人仰望他,从不许任何人超越他,这样活着,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孟凡尘进了大厅,其余几人随后跟了进来。瞧见一群人中,唯独没有孟传情,脸色一变,问道:“人呢?”
  几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明白,已经瞒不住了。他们拖了这么久,无非就是希望传情能够尽快赶过来,如今已到了家门,传情却依旧没有现身。只怕……父亲会连他们几人一起处罚吧?
  孟传心鼓足勇气,道:“他……”还未开口,就见管家孟津迎了出来,对众人道:“你们是在说二公子吗?他已经回来了。”
  众人一惊,纷纷扭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孟津悠悠道:“二公子是骑马回来的,刚回来没多久。夫人想念的很,找他去房里说话了。”
  孟传闻几人听罢,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赶到了。
  桑引言房中。
  孟传情坐在桌边,静静地听母亲说着话。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自然,时不时颔首轻笑。
  “你出去这么长时间了,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走的时候一声不说,回来的也匆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又离开了,这个家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个人都各顾各的,从来都学不会互相体谅。”桑引言将一杯泡好的茶端到孟传情面前,道:“来,这是刚泡好的龙井,你尝尝。”
  孟传情接过茶杯,脸上的表情有些嘲讽,道:“我很好,让你担心了。”
  桑引言趴在孟传情对面,笑道:“知道我担心就不要明知故犯,这次回来,一定要在家里长住,不要再往外跑了。”
  孟传情抬眼瞧着母亲,眼波流转,笑道:“我当然不会再走了,我已经决定和商慈在一起了。我抢了大哥的新婚夫人,娘你不会介意吧?”
  桑引言一愣,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幻,“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突然站起身,拍着桌子,道:“你怎么可以抢你大哥的女人,他可是你大哥!”
  “他真是我大哥吗?”孟传情沉声问道,“你敢发誓,他真是我大哥吗?你的女儿,她真的是我的姐姐吗?你的外甥女,她跟我有丁点血缘关系吗?”
  桑引言眼睛蓦然睁大,看着孟传情的脸,“你在说什么?”
  孟传情低声轻笑,道:“从小就是这样,当你怜悯我时,我就是你的心肝宝贝,可一旦大哥和姐姐他们因为我受伤,我就是你的仇人。为什么呢?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对吗?”
  桑引言缓缓坐下,却一言不发,又听孟传情道:“我根本就不是你和父亲的亲生孩子,武林庄上下,谁都明白,父亲待我和大哥姐姐不一样,他心里是恨着我的。你也一样!”
  “你之所以恨我,兴许是因为我的出现,破坏了你幸福的家庭吧。因为我,你和父亲常常吵架,因为我,大哥姐姐和表妹总是受父亲的责罚,你心疼他们,所以就拿我出气。事后,你又怜悯我可怜的身世,心里觉得过不去,便对我百般的好。”他慢慢靠近桑引言,问道:“我说的对吗?”
  桑引言眼神不停闪烁,心里有些乱,捋了捋额头的刘海,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当然是我的儿子,我知道我时常对你不好,那是因为……打是疼骂是爱嘛!”她始终侧着头,不敢看孟传情的眼睛。
  孟传情慢慢将茶杯推到桑引言面前,低声道:“你觉得还有瞒着我的必要吗?既然我的存在影响了你幸福的生活,何不将一切摊开,我远离了这个家,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对于自己的身世,孟传情已经猜到了大致,然而对于自己为何会离开天魔教,成为孟凡尘名义的儿子一直不解。孟凡尘,这个他一直喊父亲的人,究竟与天魔教有什么恩怨情仇,南无诗十几年前的叛教又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虽然不想与秋双心相认,然而,他还是想在此之前把这一切都调查清楚,不想带着遗憾离世。
  桑引言一掌推开孟传情,站的远远的,背对他,道:“你就是我生下来的,你不认我,就当我白生了你!”
  孟传情道:“你以为我真的无情到会不认你吗?十几年来,若不是我一直伪装着,恐怕已经活不到现在了吧,父亲他一直防着我,若不是身边一直有大哥姐姐和表妹帮着我,我也不会坚持到现在。而你,虽对我是时好时坏,但好的时候总比坏的时候多,对我好的时候,我看得出来,那是真心的……”他突然住口不语,望向窗户,侧耳倾听。
  孟传情内力充足,听见了孟凡尘说话的声音,知道他们已经回庄了。他慢慢退向门口,看着身体微微颤抖的桑引言,低声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也不勉强,我会自己去查清楚的。”打开门,轻轻离开了。
  孟传情走了之后,桑引言忽然抽泣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当年,他为我建立了武林庄,我是很开心的,生下传心后,我们的感情也更加深厚了。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不知从何处抱来了你……那时候的你,才一两个月大,粉粉嫩嫩的,很可爱。我见着了很喜欢,就答应了养着。后来,我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寄托着某种情思。我以为是他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就和他大吵了一架。”
  “那时候,我很伤心。我跟他在一起后,从来没有吵过架,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自你来了后,我们经常因为你而吵架。那时我虽然对你有些怨气,但想着你毕竟是个孩子,也没有多为难你。后来你渐渐的大了,虽然被凡尘调教的老老实实的,但你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你。传闻时常帮着你,传心也和你亲,就连后来的幼忧也喜欢黏着你。他们总是因为你受伤,被凡尘责骂,我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她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孟传情就在身边听着。
  将积压许久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后,桑引言感觉舒服多了。她擦干脸上泪水,坐在铜镜前,拾起胭脂水粉补了补妆。瞧见镜子里的脸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这才放宽心,起身走向门口。刚打开门,孟凡尘就大步走了过来,她脸色如常,道:“你回来了?”
  孟凡尘盯着桑引言的脸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哭过了?”
  桑引言心里一惊,果然还是瞒不过他!她轻笑道:“刚刚想起了一些往事,忍不住滴了几滴泪,没什么大事。”
  孟凡尘眼神深沉,看了看桌上的茶杯,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桑引言道:“他说他要和商慈在一起,还讲了许多他们之间的事。”她实话实说,却隐藏了大半事实。
  “只说了这些?”孟凡尘有些不相信。
  桑引言点点头,道:“还有一些家常话,我问了他一些在外面的情况。”
  孟凡尘瞧着桑引言的脸,看不出任何说谎的表情,松弛的脸渐渐舒缓下来。“你先歇着吧。”他转身离开,背影苍茫孤傲。
  桑引言猛地关上门,心里一阵慌乱,父子俩各怀心计,迟早将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化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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