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诡异倒戈

  风未定,雨未止,青衫劲...
  小杰身躯即将重重摔落之际,青衫身影终是赶到,张开双臂,将小杰身躯牢牢接住...毕竟中毒颇深,即便青衫运转体内尚存的内力,接住了小杰,但惯性使然,已是无法止住身形,落地一瞬,连连后退...
  好不容易止住身形,将小杰身躯平躺泥泞中尚且干净之地,青衫少年终是忍受不住,张口呕出数口乌血。
  场中众人,甚至那佝偻刺客,皆不曾想到,少年身中剧毒,竟还能施展轻功救人,此番瞧得他呕出乌血,登时色变,尤是被王悦儿封住内力的霖儿,杏眸已然微红,其中忧色,不言而喻。
  而那无双国士,眉头紧蹙,瞧向王悦儿时已在暗示她动手擒住唐延英来,而后目光望向林深之处,似在等待着什么...
  “嘿嘿...小子中了我的毒,还敢强运内力救人,看来你是不想要这条性命了。”佝偻黑袍瞧见青衫少年救人之举,眸中欣赏一闪而逝,随即目光流转,望其身后那病恹恹的公子,正迎上其略带审视的目光,心中没由来一阵慌乱,只得以嘲讽之言遮掩。
  青衫少年喘如风箱,已无暇去接那佝偻之言了,确如他所说,自己适才强运内力,体内血流加快,本只在胸腹毒素,已然随血液流动,向着心脉涌动而去...来不及思忖其他,剑指疾出,连点自己心脉几处大穴,先行封住毒入
  心脉。
  就在佝偻刺客眼神落于青衫少年身上之时,却有一人,似已察觉到了佝偻破绽,单袖微招,天际盘旋的赵钱通宝立得感应,向其掌心疯狂涌来...
  上官人言深知青衫少年中毒不浅,不仅需要自己破敌,更需要生擒此人,否则就算退此刺客,青衫定也难逃毒发身亡之下场,觅得破绽一瞬,数十铜板已然落下,单手一引,适才还用来请得雨水卜卦之物,已成了锁魂夺命的暗器,直冲毫无察觉的佝偻刺客而去...
  许是骤雨砸落地面的声势太响,亦或是上官人言此一招早已炉火纯青,赵钱通宝穿透雨滴,几无声响,以至临近佝偻黑袍后心要害,他还未曾发觉。
  “成了!”上官人言,见状大喜,但还未欣喜须臾,却面色顿转。
  只闻那佝偻刺客,不曾回首,冷笑开口:“雕虫小技,也来丢人现眼!”
  言出一瞬,手中所持拂尘略微一挥,身前存余,雨水顿止,不仅落雨,自己施展的赵钱通宝也如雨滴一般凝其后心,不得寸进。
  惊诧一瞬,攻守易形,随拂尘再挥,自己拿手兵刃尽连同佝偻周身凝聚不落的雨滴一并调转,直冲自己而来,呼啸之势,将尚未落于地面的雨滴裹挟成川,短短数息,已成‘惊涛骇浪’扑杀而至。
  上官人言,毕竟不是初出茅庐之辈,撩起破烂鹤氅宽袖,随手一卷,亦将周身落雨裹入其中,待那‘骇浪’
  扑至,点地而起,后跃之时,松开依旧,两道水幕之墙,显于身前。
  水对水,浪击浪,空招知南北,劲风引山鬼。
  雨水四溅,不仅将还未及时跃离战圈的上官人言浇了个透心凉,更将下方尚在止住毒入心脉的少年一并浸透...上官人言连连后跃,终跃至青衫身前时,将雨水成川的余威尽数化去。
  还未来得及询问青衫伤势如何,那佝偻身影却已趁着适才之机踏步而来,明明数丈之遥,但他三五步出,便已至上官人言身前,如此缩地千里之法,实乃宗师境上方能施展的上乘轻功。
  缓慢一掌击出,慢到上官人言都可看清对方如何出招,但奇特的却是,那掌周遭的落雨也如他缓慢之掌一般,下落之势也缓,仿佛这些雨滴是在刻意等待着佝偻手掌拂中自己一般...
  下意识地抬手欲去拆招,但当上官人言发觉自己掌势竟比对方还要慢时,方才惊而醒悟,哪里是对方出掌缓慢,分明是他已将‘境’凝掌法之中,不仅如此,就连这天地落雨、万物,似都已成了对方唾手可取的兵刃。
  无招胜有招,宗师境上,不滞于物...这才是武学之道...
  上官人言于这危机一刻,有所感悟,但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掌过之处,破开层层落雨之幕,直冲自己心脉而来,不必多想,如是被这一掌正中胸前,定然心脉破裂而亡...
  仿佛
  看到了自己命运,上官人言并不畏死,只不过心中太多未了之事,其中最挂怀的,便是那位之仇,自己还未来得及报...定下心思,上官人言赴死前,已然运力,想要将身旁青衫少年送离开来。
  但当掌势微变,欲抚向身旁青衫之际,却瞧得一抹如月剑光,刺破雨幕,在那掌袭在自己胸膛之前,挡住看似缓慢掌势,更有破空之声,响于林间。
  抬眸望去,见得三道剑光划破夜空,剑锋之锐,似可刺穿雨滴,剑锋所指,正是佝偻后心。
  步光、血风、胭脂,连同青衫手中断月,四柄神兵,竟如剑阵之势,齐汇而杀,欲将宗师斩于剑下。
  锋芒袭至,就连佝偻黑袍也不得不暂避锋芒,终撤去掌势,纵身跃起,避开了夺命剑阵。
  “可惜...”青衫少年施展杀招剑阵之时闪烁星光的双眸,随着佝偻黑袍避让开来暗淡几分。
  自慕容谷中出时,再遇萧无名,青衫亦知,自己虽入知天之境,可若再遇慕容谷主那宗师境上高手,只会沦为待宰羔羊,虽有易水杀气,但不入宗师,无法掌控,于是便在这一路之上苦心钻研,应对宗师之法。
  于一夜盘膝冥想之际,忽念及无论断月、步光,亦或慕容、胭脂前辈所赠双剑,皆能感知自己心意,不妨以此钻研出四剑剑阵杀招,如在危局之时,足可示弱,再以杀招破敌...
  今夜与这佝偻神秘宗师一战,
  自己中毒,正是尝试之时,于是便静待良机,终是在佝偻宗师对上官人言下杀手之时,觅得破绽,以心意相通之法,召来四剑同出,欲破宗师。
  身后观战的众人显然被少年这剑所惊,尤是自诩宗师之下,已无敌手的宗慎行,在那位‘剑神’座下多年,早将知天境上高手熟知于心,此前青衫少年一剑退了玄玉之时,便已暗自留心,此时见少年剑阵,心中更是骇然,不由喃喃自语,不知是在为少年未曾得手,伤了那宗师,还是在言其他。
  “可惜...可惜...这少年并未登临宗师之境,只凭自己与兵刃的心意相通召剑成阵,如果他有朝一日,破境宗师,能以气御剑,只凭适才良机,定能重创此人...”
  口中虽是如此,但心中已然百念交际,这青衫少年无论心机、武境皆是上乘,如此年轻,若他日自己归晋,夺得大位,举兵南下,这青衫少年说不定会成为伐齐的阻碍执意...眼下他羽翼未丰,又无需自己动手,正是铲除他的最好时机。
  可转念一想,此事自己也处在危机之下,显然不远处的那位无双国士,也对这少年甚是看重,不然也不会设法让自己等人出手相助,如此一来,若能收服这少年归于自己所用,以他的年纪,只要机缘得当,假以时日,定能破境宗师...不对,说不准能登上那人间至高武境...到时他便
  是股肱之臣。
  至于王颜...宗慎行并未将他算入自己将来计划之中,此人心机颇深,如今面上顺从,心中说不定另又盘算,待确定能安全归晋之后,此人也绝不可留。
  既然如此,不妨出手相助,既能全自己对那无双国士之承诺,又可在青衫少年心中留下好感,为他日收服做足了准备。
  定下心思,不待身旁王颜、青石开口,本收于锦衣宽袖之中的琉璃剑再显,身形略闪,便出现在青衫少年身旁,不待其开口,略一挥袖,一道真气隔空钻入青衫少年体内。
  得锦衣真气相助,青衫少年本显颓势面上,精神一振,不由侧首,望向锦衣,尽管未言,但眸子中疑惑已甚明显。
  “小兄弟...莫要怀疑,不过是我答应了旁人,要助你一臂之力...”宗慎行尽量平缓开口,好让自己心意,不会被轻易看穿。
  青衫少年适才剑阵,已尽耗除却抵挡毒入心脉外自己可运转的所有内力,终归功亏一篑,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剧痛不止,正凝神盘算如何还能联手上官退敌,得了这锦衣相助,总算稳住内息,又听锦衣之言,立时明白,或只有那位老者,才能让这锦衣前来。
  体内之毒,已稍稍抑制,青衫拄剑,勉力起身,欲向锦衣致谢,无论这锦衣出于何种目的,只要多一份力,抵挡眼前宗师便多一份把握,尽管入林追敌的唐九,始终没有归来的
  迹象。
  但青衫少年十分笃定,以唐九武学造诣,即便对手同是宗师之境,他也定有脱身之法,更何况唐九陪伴这唐公子身旁如此之久,入林之后,想来也会知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此时定在竭力脱身赶来。
  适才自己与小杰、上官联手对敌,已拖了不下一炷香的时辰...少年目光不由微移,转向林深之处,心中暗忖:“再拖片刻...”
  随目光稍转,瞥见昏迷不醒的小杰,心中又满愧疚,如非自己出城偶遇了小杰,想来他也不会搅进这浑水之中,眼下不仅要退敌,更要设法逼这宗师境的佝偻刺客交出解药...
  少年心思暗自苦思之际,却见那佝偻刺客开口,不由微怔。
  “啧啧啧...不知是该赞你重情重义,还是该笑你不惜自个儿性命...明明自己都已是强弩之末,还想要救人,老夫真是要考虑考虑,是否还要取下你等性命...”佝偻刺客说着,竟真的放弃了继续攻来,以手抚向那光洁无须的下颚,宛若苦思。
  有了喘息之机,换作他人,定是欣喜万分,但青衫少年面上不见丝毫喜色,剑眉反倒紧蹙成川:“不对...布局行刺之人如此大的手笔,不惜请来两位宗师,一位佯攻,将唐九将唐公子身旁引离,此间木屋前除却我们几人,再无高手能够抵挡,此人应是速战速决才对,眼下已是占尽上风,为何他丝毫不
  急,如此从容...”
  想到了这点的青衫少年,眸中中毒颓势一扫,闪烁着点点星光:“只有两种可能,会让这佝偻刺客有恃无恐...第一便是那引离唐九之人,有十足把握拖住或毙唐九于林间,否则...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不由回首,望向自刺杀伊始,一直不曾开口的唐氏公子,忽地动了,青衫稍闪,便消于上官人言身侧。
  察觉青衫欲强行动手,上官人言大惊失色,他早已身中剧毒,此前救下衣衫褴褛的少年与自己,已耗费了大量内力,如今再强行与人交手,更何况强敌还是宗师境上高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当即便要动身阻拦,可破烂鹤氅才动分毫,上官人言却惊奇发觉,青衫少年跃起,竟不是冲着那佝偻刺客而去,反是向着自己身后众人跃去...
  惊而失语的,不止上官人言,本是暗中向着唐公子身旁稍移的王悦儿,见形势已控,得萧爷爷眼神示意,弃了擒下唐公子念头之时,却瞧见了那抹剑光,那抹如月剑光,曾在木屋前穿透金刀门高手面颊,给人以希冀的剑光,此时却闪着阵阵寒光,直刺而来,不过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身前那病恹恹的公子...
  甚至就连唐延英都不曾想到,明明应下唐九之请,拼命护住自己安危的青衫少年,为何如中了邪一般,倒戈向自己刺将而来...
  张、吴二人也没了
  主意,他们也猜不到青衫此举是为何。
  人群之中,唯有一人,目中盛满欣赏,望向疾跃而来的青衫少年,抚须而笑,一瞬间仿佛这林中寒风,都已不再冷...
  剑光映寒雨,也同样映亮了唐延英苍白病容,如同月光长剑之后,那双闪烁如星的青衫双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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