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毋丘氏

  庾道怜坐在那,从未想到过有一日,偌大的颍川庾氏居然也要靠她们这些女郎们来维持声誉,居然要靠她来维持?
  庾道怜满心惶恐,她于大雨里头淋湿,而后便陷入了风寒病症当中,只是不争的事实。
  她年少的时候也曾娇纵无比,可是现在,似乎再也不可能了。
  她咳嗽,她绝望,她似乎察觉到命运把她推向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地步。
  丘十一娘前来探望她,这个自己曾经觉得不屑的娘子,将来会是她长大的颍川庾氏的宗妇,是她的嫂嫂,而她,颍川庾氏嫡出女郎,只能够含恨出嫁。
  她躺在床上,咳嗽厉害的时候,气若游丝,只觉得自己恐怕活不过太长的时间了,但是,似乎没用了。
  哪怕只要活着,她必须要出嫁。
  丘十一娘在她身边坐着,接过了贴身丫鬟递过来的汤药,白瓷碗里头是漆黑无比的汤药。
  难闻的气味叫人作呕,她最厌恶的便是黄连的苦涩味道。
  她躺在这,彷徨不已,不知道该恨你高高在上的姑母庾太后,还是憎恨赐婚的陛下,抑或是想要振兴颍川庾氏却又失败的的伯父中书令庾亮,还是自己无用的只知道听从长兄命令的父亲司空庾冰。
  她看着眉眼清秀又淡漠的丘十一娘,含恨开口。
  “丘十一娘,你莫以为装出这样贤惠的模样,我就对你心存感激,我恨你们!”
  丘十一娘神情温柔,似乎正在吹拂这汤汁的热气。
  “大娘子啊,何必要这样牵强?你以为你能够逃脱你的宿命吗?”
  丘十一娘定定的看着庾道怜。
  “你自小仗着庾氏嫡出女郎的身份对我多加羞辱,每每总是讥讽我,外加欺凌,你以为我从来就是温柔软弱的吗?”
  “你知道我出身毋丘氏,排行十一,可是你知道我叫什么呢?”
  庾道怜浑身发冷,却根本就没什么力气,她忽然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确无数次都曾欺凌过丘十一娘。
  丘十一娘?
  庾道怜打了个激灵,她确实不知道丘十一娘的闺名叫什么,她从小就听说别人夸奖丘家娘子出类拔萃,丘十一娘更是个中翘楚,可是丘十一娘叫什么呢?为什么从来都无人关注呢?
  庾道怜满心彷徨,她是颍川庾氏的嫡出女郎,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宗族利益为重,与此同时享受了优渥无比的生活。从未想到过旁的世家女郎是多么的艰辛的活着?
  丘十一娘将汤药喂在了她口边。
  “庾道怜,你必须喝下去,你必须活着抬出颍川庾氏的大门,否则,颍川庾氏全族将会因为你而死。”
  庾道怜双眼滴出了眼泪,似乎感到无比的彷徨,可是丘十一娘含笑的开口:“怎么样?全族的性命重重的压在了你的肩膀上,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
  眼见着庾道怜把汤药都喝了进去,丘十一娘放下了白瓷碗,又拿出手绢擦了擦庾道怜的口唇。
  庾道怜忽然发现丘十一娘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一声不吭,似乎圆润无比,没有任何特征,就像是眼前的丘十一娘似的,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征。
  丘十一娘看上去眉目清秀,根本又没什么特点,为人处世,也让人抓不住把柄。
  “你?”
  庾道怜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丘十一娘笑了笑,左右如今颍川庾氏没一个人不担心你不肯出嫁,你也算是众叛亲离,正好可以告诉你我们毋丘氏缘何能够数代与你颍川庾氏结亲了。
  丘十一娘将擦了药液的手绢丢给了贴身丫鬟。
  “我们没有名字,我们生来就被调教成为家族的棋子,我们女郎们从有记忆的开始就知道自己属于颍川庾氏,不过优胜劣汰,在我来颍川庾氏那年我才七岁,可是七岁之前的五年,我超过了同族数十个姊妹,而后脱颖而出,呵呵!你以为你们颍川庾氏有什么好?你们颍川庾氏的郎君又是如何优秀?谁心甘情愿呢?”
  “你不愿政治联姻,你不愿嫁给东海王,我又何尝想要嫁给你阿兄?可是那又如何?要么死,要么顺从,温良恭俭让,这为女子规定的美好品德,却成为束缚我毋丘氏数代娘子的宿命,凭什么呢?”
  她眉宇间风轻云淡,可是话语里头却是满满的不甘心和咒怨,这样的极度的反差自然是让庾道怜感到难以置信,她有些厌恶的盯着丘十一娘,而后愤愤道:“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丘十一娘笑:“你说出去又如何?谁相信你。焉知不是你想不嫁人编出去的鬼话?姑母已经发话了,如今这颍川庾氏大大小小的事情令我代管,另外,关于你的婚事操办也一应交到我的手上,所以究竟是一顶小轿抬出去,还是风光大嫁,都在你受伤了,庾娘子?”
  庾道怜满心不甘的看着丘十一娘转身离去,过了好一会儿,自己被支开的婢女才回到了身边,有些慌里慌张的询问道:“女郎,您怎么样了呢?”
  庾道怜摇了摇头,蒙在了辈子,不愿意再说话。
  很快的在疲惫里进入了睡梦里,只是在这些睡梦里,多多少少都有丘十一娘的影子,无论是被自己欺负,还是被人嘲笑讥讽后,都有丘十一娘带着笑容的一张脸,曾经或许以为是讨好的笑容,可实际上却是对方的预料之中。
  庾道怜满心彷徨,不知道如何才能解脱。
  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心里头也是百般烦躁,看着南康长公主还在那慨叹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何日才能回来,虽则心里头躁郁不已,但还是强自安慰:“公主殿下何必这样担忧桓熙,桓熙实在是太不像话,幸好五弟转危为安,否则孤必然要手刃逆子,如今青州地界,山高皇帝远,好不快活哉!”
  南康长公主心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只好擦了擦眼泪,而后道:“如今陛下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连母后也弄不清楚,如今舅父大败,颍川庾氏危在旦夕,你千万要帮帮忙啊。”
  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面色晦暗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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