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逆天命

  虽然说圣人的中秋宫宴以此而变得混乱,但还是匆匆结束了。
  圣人对于摔倒的余姚郡主并不关心,反而听到嬷嬷同中宫娘娘开口:“回娘娘的话,许是谢大娘子有些不舒服,少将军带她休息了,此时在赏月。”
  这才含笑的点了点头,“此为正好,遥集的心愿,朕大概知道了。梓潼,今夜朕在椒房殿。”
  中宫娘娘抬眼看了一眼圣人,而后声音温柔。
  “陛下,臣妾也好久没和陛下下过棋了。”
  圆月当空,建康宫城里因为战赵国大胜的消息而欢呼雀跃,建康城里头的百姓们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阮俱将军大胜了!
  而此时尚且在病重里的中书令大人庾亮茫茫然睁开了眼,似乎看到外头有人在放烟花。而后身边的侍从前来为他翻身,他茫茫然开口道:“外头这是怎么了?”
  那侍从心里头知道庾亮此时的状态并不好,也心知庾亮是因为不但没能北伐中原,收复失地,还丢失了国土而心里头不舒服才会病的的这么厉害的,于是立刻笑着和他说。
  “家君,外头都是在庆祝呢?”
  “庆祝什么?”庾亮总感觉这人一旦生病了,就是病来如山倒了,整个人有时候身子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整个人都不大清醒,甚至是疲惫不堪的。
  “家君,阮将军率领军队潜伏,和阮少将军合力夺回了丢失的邾城,并且取得了大胜,此时赵国要送上和战书,而后或许会派公主过来和亲呢?”
  庾亮愣了愣,而后意识到什么,邾城大胜?阮俱?阮遥集?带领这些士兵赢得了战争?
  他们晋国国威大振?
  哈哈哈,真是讽刺啊,他率领百官,要挟衮衮诸公们逼迫圣人赐死阮俱,可是到头来被打脸的只是自己。
  “哈哈哈,当真是好得很啊,好得很。”
  哈哈哈,当真是荒谬啊,他颍川庾氏的掌门人,庾亮啊庾亮,居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忽然从胸口有什么激射而出,却原来是一大滩血。
  仆人害怕的不得了,庾亮却抬眼看着外头的浓夜,“回头冰郎回来了,令他来见我。”
  仆人畏惧的出门去,可是也不敢把此事说出来。
  颍川庾氏的当家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不是令人极为怖惧的事情吗?
  大司空庾冰今日都有些晕乎乎的,一来是大家都说陛下一定会宽恕颍川庾氏的过错,二来大家都恭喜他女儿庾道怜今日表现的如此大方。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走过来敬酒道:“司空大人实在是有福气,令爱不日将为东海王王妃,东海王殿下想敬你这个阿翁一杯酒。”
  大司空庾冰晕晕乎乎的喝了酒,而后看着容色俊秀的东海王朝着自己敬酒,还真的在周围人的这种簇拥下叫了一声。
  “阿翁。”
  庾冰的眼睛有点湿润了,虽然其实辈分上不应当,因为东海王的父亲是先皇,先皇是自己的外甥,东海王是自己的外孙,可是向来如此,想要联姻,哪里有什么辈分,多的是家门府第。
  庾冰晕晕乎乎的回到了府里头,一进门就有仆人前来说,“大翁请二翁前去相见。”
  庾冰这才感觉晚风灌到了脖子里头,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兄长可说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回二翁的话,大翁没有提前吩咐有什么事,不过大翁的身体瞧上去不是很好,二翁千万不要令他发怒生气。”
  “那是自然,兄长的身体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庾冰却免不得想到当时衮衮诸公们前来恭维他的模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有些暗示的开口:“将来颖川庾氏,还要仰仗大人了!”
  庾冰定了定神走了进去,瞧见阿兄躺在床上,身前是一片血迹,连忙慌张的上前去,紧张兮兮地询问道:“阿兄,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吐血了呢?你可千万要撑住啊!你是咱们家的支柱!”
  大司空庾冰一边说着,脑海中,一边回想起那些人恭维自己的模样,心中陷入了一个极端。
  庾亮似乎早有不复从前美郎君的模样,双目浑浊,满头白发,此时更是稍微有些警醒的开口:“二郎,阿兄命不久矣,颖川庾氏迟早会交到你的手上,府里头的一切都要由你处置,这些儿郎们并不出色,所以现在阿兄告诉你一件事情!”
  庾冰这时候才感觉到阿兄衰老的生命正在渐渐的失去,那种狂热的躁动感渐渐消失,有些愧疚起来。
  庾亮紧紧的抓住了二弟庾冰的手,可是曾经那个孔武有力的教他射箭的手,如今居然骨瘦如柴,庾冰免不得有些凄怆落泪。
  “颖川庾氏绝对不能因此而覆灭,你也千万不要以为当了东海王的家翁,就能随便改变现实,这天下是司马家的天下,不是我们颖川庾氏的,野心的滋长,最终只会助纣为虐!”
  兄长所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字字泣血,如同杜鹃。
  一个字就一个字的击,打着他彷徨不定的内心。
  “兄长,我万万不敢有反叛之心啊!我又该如何保住家族不被倾轧呢?”
  “明日你就去向陛下请旨,要治我的罪,治我死罪!”
  庾冰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似无难以相信兄长所言之华语。
  可是庾亮却又非常坚持的开口。
  “难不成你忘了永嘉南渡之后,琅琊王氏为什么能够保存自我吗?”
  庾亮再次咳嗽了几声,几乎咳嗽出几滴血来。
  庾冰听到之后似乎了然了什么?当初琅琊王氏王导是站在司马家的,永昌元年,以诛杀刘隗为名,发动叛乱,攻破建康,诛除异己,自领丞相、江州牧,进爵武昌郡公。移镇姑孰,自领扬州牧的也是琅琊王氏的王敦,太宁二年,其再次进攻建康,病逝于军中,享年五十九岁。叛乱平定后,剖棺戮尸。
  他们不就是一人占了一端吗?
  成王败寇。
  庾冰忽然有些惨烈的笑了。
  “阿兄果然是知道我的性格,才会这样逼迫我!”
  在这样的夜色之中,似乎渲染无比多的波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匆匆回到了长公主府,头一件事情便是前去探望五弟桓冲。
  “五郎,不知你身体恢复的如何?”
  驸马都尉桓温关切不已的开口,桓冲听在心里头,莫名的有些感动,兄长对自己向来呵护有加,犹如父子。
  “阿兄,你知道我身体向来强壮,不过就是被刺了一刀而已,其实也无大碍的,何必要这样怪罪大郎呢?”
  桓冲虽然还在养伤,但是这些日子也开始恢复起来,开始想要练习武艺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眉头紧锁,面上一派认真:“当时颠沛流离,阿耶离世之时,你尚是襁褓中的婴儿,当时家贫,而母亲又患病,需要吃羊治病。但由于当时家里根本没钱买羊,故此我竟就以你为抵押品去和羊主换羊。羊主却向我说不要你做抵押品,却想为桓家养育你,阿兄对你极为愧疚。”
  “我虽忍辱负重,杀了狗贼父子三人,可是始终不能弥补你失去父亲的遗憾,在阿兄心里头,你比我哪一个儿子都要重要!桓熙尙无才略,空有野心,实在不堪当大任,送他去磨砺,却贪图荣华富贵,苟且而归,实在不配为我的世子!”
  桓冲似乎还想劝长兄,可是也知道长兄是经不得自己劝的,于是又问道:“阿兄,邾城大胜,阮将军班师回朝,大振国威,他是不是真的用兵如神呀?我好想去战场追随他!”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静静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五弟,此时此刻也是一个即将成人的郎君了,“冲郎,你如今也将成人了,阿兄想着要不要为你聘请一名门闺秀当作妻子?”
  桓冲面色有些绯红,“兄长,大丈夫未能成大事,怎能先娶娇妻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闻言便是一笑,“我家五郎当真是有志向,阿兄一定会为你迎娶一个名门闺秀。再等等,阿兄便会带你北伐前秦!”
  桓冲也极为坚定的点了点头。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离开了这房屋之后,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今日余姚郡主为什么会出了岔子?你们给我查清楚,二娘是不是在背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隐在暗处的人,连忙应声而离去。
  很快的,又过了半个时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坐在书房里,每次心里无比愤怒的时候,他都会保持磨墨的动作,很久很久。
  消息终于传过来了,谁能想到这背后又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桓世子桓熙的手笔。
  “这狠毒的计策倒也没有比某高明多少?”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有些嘲讽的笑了,但是这暗卫却有些瑟瑟发抖。
  “阮少将军救走了谢氏大娘子,所以此时这杯药酒应该不是被谢大娘子所喝下去!”
  “不管被谁喝下去,最后酿成的结果总是要有人承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越发勾起了讽刺无比的弧度。
  “庾冰之女倒是比我养的女儿要有用的多,今日那般慌张,场面上且能够游刃有余,将来就算当了东海王王妃也不是平平之辈!”
  “那庾娘子与当朝太后娘娘倒是很不相似,中书令庾亮活不过明年正月,颖川庾氏如今群龙无首,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大司空庾冰此人甚是好把握,有勇无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略微赞同的,点了点头。
  谢令姜看着阮遥集,然后似乎莫名的叹了口气。
  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阮遥集便有些好笑的询问道:“长安是想说些什么?”
  “阿兄这样的好,长安总担心将来会有一个美貌有才华的女郎,成为长安的嫂嫂,长安心里头会觉得很不甘心的!”
  “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阮遥集伸手便去摸她的脑袋,而后又有些舍不得,只是轻轻的挠了挠她脑袋后头的绒毛。
  谢令姜却靠在他的肩膀上,“阿兄,今晚上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呢?颖川庾氏难道就这样被轻轻放下吗?难不成你和舅舅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劳?却为他们减轻罪行的惩罚吗?”
  谢令姜看上去一副非常不甘心的模样,似乎还有点小生气。
  阮遥集有些怜爱的摸了摸她。
  “你将来的嫂子只会是一个人。”
  谢令姜,睁大眼有些茫然:“是谁呀?”
  “是十七岁的谢长安!”
  阮遥集双眼似乎浮现了谢令姜出嫁时候的美丽模样。眸色十分的柔和。
  谢令姜却有些惊讶,“难不成我还要等八年之后才能嫁给你吗?”
  阮遥集捏了捏她的小脸颊上的小酒窝,“你难道忘了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可爱吗?”
  谢令姜低着头看着自己平平的胸脯,看着自己目前娇小的身子,忽然十分怨念,明明眼前的少年郎,已经是这般模样了,可自己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
  谢令姜莫名的有些心塞。
  “余姚郡主像真的挺喜欢你的,那会为什么后来会想要嫁给王家郎君呢?”
  谢令姜下一个问题又过来了,阮遥集倒是并不忌讳她问的问题。反而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她爱美色而已!”
  “庾道怜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像性格都改变了些!”
  谢令姜有些疑问的开口。
  阮遥集看了一眼马车外头,“颖川庾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肯定会有最后的挣扎的!”
  “阿雄,我发现像我这样的娘子,好像生来就是被家族培养当做奉献的棋子的!可是我很不甘心,想要改变命运,而我所遇到的那些女郎,很多都是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被迫如同浮萍一样的命运所纠缠着而已!”
  “这世间的女郎好像归根结底,都逃不过宿命,我想逆天改命,是不是很天真呀?”
  阮遥集低头能看见小娘子,双眼中灿烂的星光,明媚不已。
  “我会永远在你身后,守护你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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