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你再无处可逃
等耳畔风声停罢，白灵汐睁着一双明亮的狐狸眼望去，方才知晓二人身处京城瞭望塔之上。拂苏席地而坐，丝毫不顾及身上做工精细的白衫会染上尘埃。
骨节分明的大手挟裹着融融暖意，动作极其小心翼翼的轻抚着雪白的毛发。白灵汐舒适的眯起双眼来，享受着此刻难得的宁静和惬意，直到——
「灵汐儿，你就别装了。书呆子上次打听过了，整个皇宫除了你之外，可没有半只狐狸，连根毛都没有。」
阵阵轻笑传入耳中，白灵汐躺在拂苏怀中的身子也跟着僵住了——这个二货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拂苏也没有继续打趣，静谧无声的溶溶月色下，白灵汐眼角余光扫去，便见绣着淡金色祥云纹的袖口，在这道柔和的月华下，愈加栩栩如生起来。拂苏则是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红绳，上面还挂着几个金色的小铃铛。
不等白灵汐瞧自己，拂苏便不由分说将红绳系在了她的腿上。
见状，白灵汐慵懒的抬眸去盯着那张清隽的侧脸，就见那双平日里含着戏谑玩世不恭的眼中，满是专注之色。她再次垂眸看向系好了的红绳下，那几个小铃铛在皎白无暇的月光下，收拢了眼前之人的满腹深情。只是这个绳结——打的还真丑……
「从此天上人间，黄泉碧落，你再也逃不掉了。」
这斩钉截铁的话语落下，重重砸在了她的心头上。白灵汐看向笑得如沐春风的拂苏，明亮的双眸里倒映着的唯有此人的身影，再不见其他。
心弦轻轻地拨动着，如同枯木逢春，蓦然回首之时，乍见满树繁花。微凉的薄唇如同清风拂过面颊，轻悄悄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仅此一吻，心弦大乱。霜雪覆盖的心口，经受着万里冰霜的洗礼，一道暖阳洒落而下，那般轻柔，丝丝暖意足以慰藉这颗冰封千年的心房。某些不知名的东西跟着开了闸，宣泄出来，再也止不住，也无力去阻止。
「什么时候养狐狸了？」
就在两人两两相望，柔情缱绻拂过心弦的时候，由远及近传来一声玩味的语调。
拂苏自然认得此人的声音，他转头望去，一抹俊若修竹的身影赫然停在了身侧，「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借我玩两天。」来人不由分说打断了拂苏，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那是能随随便便拿去玩的东西吗？你正经点啊，出事了谁负责？」
拂苏也不会被此人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说到此处，甚至还皱起了剑眉——印象里夜殇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来着。
夜殇迎着轻柔的晚风，任由衣袂拂动，俊美的容颜上挂着一抹浅笑，「拂苏，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缘。」
「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缺德事情了？」
「你现在就是在做。」说完，夜殇有些幽怨的瞅着拂苏，那眼神似乎在说——明明无理取闹的人是你……
拂苏自动无视掉夜殇楚楚可怜的神情，「可是这和鬼域冥火有什么关系，别在面前瞎扯淡！」
自从青石镇南桑手中的鬼域冥火残片被夜殇夺走后，拂苏虽然对夜殇很是放心，可难免还是整日提心吊胆的。虽说这人终日赌书泼茶不闻世事的，可凡是都有万一。
夜殇清清嗓子，「我父亲说了，若是我能得到鬼域冥火的残片，他就应承我的婚事。」
「敢情你拿去当聘礼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这种要命的东西去当聘礼的。」而且这货什么时候有的媳妇？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边想着，拂苏看夜殇的眼神更加的不善起来——该不会是在扯谎骗他的吧？
「别耍嘴皮子了，我认真的。」夜殇接着话锋一转，「你很快就要有嫂子了，新婚贺礼先准备好，我随时来取。」
那俊美的轮廓，微微上挑起的嘴角，就连这璀璨夺目的光华瞬间失了颜色。朦胧皎洁的月光落在夜殇的身上，当真成了红花衬绿叶，映照的那张朗月容颜愈加的美若冠玉。
「嫂子？」拂苏也不会傻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见都没见过，什么时候牵出来遛遛？」
「你说话这么难听呢？倒是你，怎么开始想着养狐狸了？莫非是追不上灵狐宫那只狗眼看人低的老狐狸，于是只能用其他狐狸来弥补内心的空虚？」
话音方落，就见原本舒适躺在拂苏怀中的白灵汐，猛地窜起身来，朝着夜殇跃了过去，雪白的毛发只在茫茫月色下留下一抹残影，张嘴就狠狠咬在了夜殇的手指上。
「疼！你养的狐狸好歹调教的温顺点啊，怎么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夜殇拼命挥动着手，奈何白灵汐死死的咬住就是不撒嘴，任由身子如同风中的落叶般大起大落着。
拂苏这才站起身来，将白灵汐抱在怀里，边伸手摸着她的头，眸中满是促狭，「谁让你骂她是狗来着。」
「她能听懂？」
「万物皆有灵，你说呢。」拂苏回答的那叫一个高深莫测。
「对了，你得小心一下那个叫风沧的。」寒暄过后，夜殇才想起了头等大事来，忙嘱咐着玩世不恭的拂苏。
「风沧？谁啊？」
谈论起正事来，夜殇单手背在了身后，朗声道：「鬼邪察觉到京城中有鬼域冥火的气息，让手底下叫风沧的来夺走。你们一行人又去了那个什么镇来着，难怪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残片了。」
这个猜想终是从夜殇的口中得到了证实，从朝阳郡主丢失的那截残片，再到丝丝鬼域冥火的气息——
「我当时还寻思着，鬼邪这王八羔子怎么就不想要南桑手里的残片了，原来是你们兄弟里应外合啊。」
说完之后，白灵汐见拂苏只顾着同夜殇谈话，再没有轻抚她，便张嘴咬住他的衣袖。拂苏轻笑一声明白了过来，抬手摸她的脑袋。
这带着弦外之音的一番话，夜殇自是听得出来的，「都说了我是有所求！」见拂苏面上意味深长的，夜殇干脆放弃解释了，「算了，这个风沧是鬼邪捡来的，他以前好像是万蛊窟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归顺鬼邪了。成天沉默寡言，阴阴沉沉的。」
「万蛊窟之前也还算是初露锋芒的部落群，他们人如其名，善于养蛊，其中要属天蚕蛊为最。风沧是万蛊窟的后起之秀，听说后面为了得到天蚕蛊，将整个部落群摧毁殆尽。」
静寂无人的月色下，城墙之上的瞭望台边，只有两道颀长的身影迎风长身而立。他们并辔而出，相得益彰，清隽的容颜是依稀可辨几分形似之处。
拂苏轻抚白灵汐的动作顿了顿，嘴角上扬，「总该事出有因的吧？」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据说曾仅凭一人之力，将人界一个名为西域的地方绞杀销毁。」
「之后鬼邪就把风沧留在身边为他所用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良久之后，再不见夜殇吐露出只言片语的，想来是所知的全部如实告知了。
拂苏抬眸看向墨色的天际，那轮皎洁的月光在地面上洒下月华，清冷孤寂的笼罩着这广袤无垠的人世间，朝前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暗中似有洪流伺机而动着，如一阵利索的轻风，霎时消失无踪，寻不到半分的蛛丝马迹。
这明晃晃的光辉似乎跟随着落在了他的心头上，狠狠的砸着，沉重猛烈的一击之后，涌动而来的是纷杂错落的往事，刺骨的疼痛和悲伤，互相交织在一处两道声音，他不知在经历着种种之后，彼方是救赎的光辉，还是拉扯着他坠入深渊的魔障。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白灵汐清冷的眸光凝睇着他，又兴许是他从那些尘封的往事挣扎出来，他艰涩着声问道：「夜殇，你的婚事……他真的同意了？」
「是啊，之前千不肯万不肯的，他的应允也着实令我吃惊不已。想必是太想要重铸鬼域冥火了吧，我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求，我只求能够和霜儿白头到老……」
「可把我酸死了，婚期都还没定呢，想这么多。」
夜殇见拂苏转身欲要离去，着急忙慌的喊住了他，「拂苏！」
见那道身穿白色锦袍的身影顿住，踌躇了许久，夜殇终是轻叹一声，「你……你如果哪天闲来无事，去看看他也好。他虽然不是个好父亲，却曾是个好舅舅。」
夜间的晚风席卷而住，拂苏的墨发随之在半空中轻轻飘动着，那些交缠在一处的过往好似缠在一处的发丝，那般犹豫不决和无所适从。明明互相交缠着，却又不知再何时轻轻分离。
拂苏轻轻拂袖之时，飘动着的发丝跟着垂落而下，静悄悄的再经不起半分的敲打和浮动。
躺在拂苏怀中的白灵汐抬眸望去，不过一眼，生生摄住了她的心神。深邃幽眇的黑眸中，稍纵即逝浮动着的那抹雾气，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是虚幻的。
「回去那个地方？我怕是有去无回。」声音极沉，就连凉风扫去的燥热，都无法拂去这刹那而至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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