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历史的过往与尘埃
许是因为先前晕过去的原因，万红壮发现，自己竟是睡不着了。
确实，王胖子的出现带给他了极大的冲击，令他直到现在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所以……一切的问题，都是因为那个梦么？”
他茫然的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晚上七点……现在，应该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吧？不知道离开了自己，那几个半吊子厨师，到底忙不忙的过来。
旋即他便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贱，都不知多久没休息了，还在这里想东想西，你还真当世界离了你就不转了吗？”
想了想，他还是再次点开了他与王胖子的聊天记录。
先是朋友圈：
与大多数人一样，王胖子并不喜欢发朋友圈，只是原先留存在记忆中的，包括他在工地打工的那些照片，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是删了？还是根本不存在？
万宏壮的心不禁开始忐忑起来，实在是眼前的一切过于破格，破格到连他都有些难以接受。
朋友圈可以分组、可以删除，聊天记录总不行了吧……想着想着，他又点开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他这才发现，两人的聊天记录也远比记忆中的要多的多：许是因为现在的那个“他”，走上了一条全新的人生轨迹，也远比记忆中的那个他，要积极、乐观、自信许多。
所以，在这份“全新”的聊天记录中，两人时常会就彼此生活中的一些趣事进行分享。
借款、转账这些也一律没有，，反倒是王胖子会动不动给他发一些红包，只是数额并不是很大……
万红壮感觉大脑一片的混沌……事实胜于雄辩，无疑更令他感到冲击。
尤其是梦境无比真实的照进了现实，更是令他开始怀疑，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所以，是那个梦么？”
万红壮不禁又一次反问起自己来。这句话，他已经不记得在今天重复多少遍了。
想到这，他忽然无法压抑心底的迫切，强忍着浑身的酸痛，直起身来，并在一旁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本本子和一支笔……他需要记录下记忆中发生的些许的点滴，尤其是在鹭岛时的一切，这样他才能确认，现实是否会因为梦境发生改变。
不久之后，他便又陷入了茫然，想了许久都想不到任何值得记录的东西。
——这些失落的记忆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而他究竟又有怎样不堪的过去，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提及。
他确信，自己一定还是会遇到这样的梦……只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梦触发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记忆中，昨天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与他那苍白的过往，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勾连。
“是小雪吗？”
万红壮陷入了沉思。
昨天是他第一次与小雪见面，然后就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最重要的是，小雪带给他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总感觉，他们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或许……是那间旅馆？
万红壮想到那间破烂的房间，呜呜作响的老旧空调，以及两床散发着霉味的老旧被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可以触发回忆的地方。
“那么，或许是因为两者叠加，所产生的作用？”
也有可能，只是所有的一切终究只是他的猜想。
他的心底忽然萌生出一种迫切：他要离开，他要回到那间旅馆，那个房间，来验证这一切，究竟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样！
想到这，他便再也待不住了！
赶忙挣扎着站起身来，甚至顾不上脱掉身上的病号服，胡乱的套上随意堆在一旁的外套，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病房。
“先生！先生！”
路过的护士察觉到异样，赶忙追了过来……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也赶不上此刻早已放飞了心绪的万红壮！
——他真的感觉自己飞起来了！
尽管屋外早已被漫天飞雪笼罩，地上也早已堆满了厚厚的积雪，但这一切，都无法将他阻止！
伴随着肆无忌惮的飞驰，无数的街景如走马灯般飞速的掠过，凌冽的寒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狠狠朝他袭来……
“等着我！”
无尽的风尘被他狠狠的甩到了身后，既往的不堪，难以割舍的向往，或者是……被悄然封存的记忆。
在这一刻，都已经不在重要。
……
剧烈的喘着粗气，万红壮又一次现在了那间破旧的旅馆门口。
只是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如他先前所想。
五彩斑斓的霓虹并没有伴随着夜幕的降临亮起，遍历风霜的黑板，原本清晰的字迹也开始变的模糊不清，倘若没有近前，甚至看不清上面究竟写着什么。
“是还没开门吗？”
万红壮颓然的站在门口，失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底无端的涌现出一种挫败感……那种计划被全盘打乱的失落，更是让他感到浑身战栗！
不，也不是关门。
起码旅馆的大门仍旧留有一条小缝，自那门缝处，隐隐还有熹微的光照射出来……
万红壮的心底开始萌生出希望，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虽然他现在过得也并没有很糟糕，但试问又有谁，愿意错过这改变命运的机会？
怀着十万分的谨慎，万红壮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仅剩一盏昏黄的灯仍旧亮着，时不时还会因为电流不稳，怪异的闪烁……
前台仍旧是那个前台，只是，仅仅过去一个晚上，它却好像无端的又衰败了几分……就像是即将步入历史，化为尘埃，并被时间遗弃！
眼前的一切瞬间令万红壮感到莫名的慌张，他不知道在他离开的一天时间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呃……”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柜台后头响起。
随后一头蓬松的白色，缓慢的自柜台后头探出来，语气古怪的问道：“年轻人，你……你来啦？”
正是昨晚那坐在柜台前的老太太，只是此时的她正满脸的颓唐，无神的双目好像失去了全部的期望。
灰败！
万红壮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阿姨我来了。”
听到万红壮的声音，老太太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采，眼里也开始流转起光彩来。
随即她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只是待她见到万红壮满脸的狼狈，还有头上密密缠着的纱布，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他说道：“怎么？出去和人打架了？上午还见你好好的，怎么就过了一个白天，就搞成这幅模样了？”
万红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小心，不小心。”
老太太微笑着摇了摇头，此刻的她，满脸的慈祥，深深的凝望着万红壮，半天没有说话。
这种莫名的温馨，瞬间让万红壮觉得浑身不自在，怯懦的询问道：“阿姨，阿姨，你怎么了？”
说完他还举起手，在她的眼睛前面晃了晃。
老太太这才从无尽的遐思中回过神来，“对了，那小姑娘呢？”
“她，她还没下班。”万红壮喏喏的回答道。
不知怎的，听到这老太太提到小雪的名字，仍旧会让他感觉莫名的心虚。
可能是因为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还有今天遭遇的种种……他总觉得，在小雪身上似乎笼着一层神秘的光环，他有些捉摸不透。
“又吵架了？”
老太太的脸上透露出几丝的玩味，“要我说你们年轻人呐，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好的跟蜜里调了油似的，下一秒，又开始争吵，冷战。”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有些吃力，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呀！”
万红壮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老太太说的话做出回应，他总觉得今天的老太太有些古怪，说的话，似乎也是意有所指。
想了想，他决定转换一下话题的节奏。
“阿姨，今天我过来的时候，怎么见外面的灯都暗着，是怎么了？”万红壮好奇的问道。
“哦哦，你说那灯啊……”老太太喃喃的应了一句，随即她嘴唇微微颤抖，眼神却是越发的暗淡了，“今天，店里不营业。”
“不营业！”
万红壮的眼睛剧烈的洞动荡了起来，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一个答案。
他赶忙上前，整个人趴在了柜台上，低声的问道：“怎么就不营业了呢？”
所有的预设在这一刻瞬间被击破，他的意图，他的设想，他想改变现在的所有企图，因为这句不营业，瞬间崩散在了漫天大雪中。
万红壮脸上爬满了失望的神色，但还是挣扎着直起身，望着老太太，喃喃的念叨着“怎么，怎么就不营业了呢！”
老太太的脸上也弥漫着些许的悲意，“孩子，阿姨的年纪不小了。”
她的目光中充满着追忆。
“从开业第一天到现在，不知不觉间，三十多个年头过去了。到现在，阿姨也渐渐有些干不动了。”
“怎么会干不动，你，你可以招服务员，你不用事事都自己做的。”
阿姨面带慈祥的望着他，“服务员，你说，我给她开多少工资好呢？”
“到昨天为止，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这间旅馆只入住了你们两个人……刨去水电那些，以这样的价格，我又能支撑多久呢？”
“当然，也不是费用的问题……只是，这间店的使命，到今天为止，真的结束了。”
“我站在这个城市的角落，三十年间，望着无数的年轻人满怀欣喜的前来，又极度失望的离开……我想用低廉的价格，为这个城市留下些许的人来。”
“但望着住的人越来越少……我也累了。”
老太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般，述说着这个城市的过往。
也许，此时的她，真的累了。